陵天蘇眼底不知何時,多了一層晦暗不明:“為何是長子繼承這不祥的命運,而非幼子?”

慕容衡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有異,心中分外不解,但還是說道:“西勒詛咒,若是雙胞胎,長子為禍,理當誅滅。”

理當……誅滅。

陵天蘇一時頭疼欲裂,彷彿有什麼遠古塵封的記憶要破土而出。

他不動聲色地咬緊齒關,面色平靜道:“繼續說下去。”

慕容衡見他面色蒼白難看,目光不由一動,並未繼續言語,而是起身歸屋。

片刻後,她捧著藥箱,緩步而來,垂眸淡淡道:“世子身上有傷,為何不言?”

陵天蘇這才察覺,後背上子憂替他纏好的繃帶已經溼透,淡淡的紅暈滲透衣衫,空氣中都透著一縷淡淡的血腥氣。

他皺了皺眉,看著她手掌藥箱,道:“小傷而已,回去後我可自行上藥。”

慕容衡笑笑不語,繞至他的身側,纖細修長的玉臂環繞過他的腰身,手指靈巧地解了他的玉帶。

白皙如玉的素手拂過他身上的衣衫袍子,緩緩上移,來到陵天蘇鬆散開的領口處。

正欲往下拉開,卻被陵天蘇伸手握住制止。

他道:“如今你既已稱帝,便不該再做這些事情。”

慕容衡不以為然道:“這些事情?殿下覺得我做這些事情有失身份?”

陵天蘇不語。

她笑了笑,目光澄澈,比起初進小莊園時那雙警惕算計的眸子已是大不一樣。

“更有失身份自薦枕蓆的事情衡兒都做了,如今再繼續在你面前傲然清高,擺出一副女帝的臭架子豈不是可笑至極。”

她掙開陵天蘇的手掌,動作輕柔地將他衣衫緩緩拉下,露出少年勁瘦的肩背。

黑白分明的眸子平淡如水,並未有任何羞澀之意,只是當她目光落在那張血肉模糊纏滿繃帶的背脊上時,神色微微動容。

很快,她收起眼底略微複雜的情緒,手指輕解被鮮血染透的繃帶繫結。

“世子這副身子傷痕累累,還要參加夜宴,與那龍族雙子君發生爭執,是不怕疼嗎?”

陵天蘇道:“我倒是不後悔今日參加夜宴。”

若非如此,他怎麼知曉竟然還有人不知死活,敢將歪心思打在他的小妖女身上。

慕容衡何等玲瓏心思,手中沁溼藥水的帕子輕輕拭去他後背上的鮮血。

她輕聲道:“人們都說戲子無情下賤,合歡宗的女弟子更是比戲子還要不堪,世子願意為了一個名聲狼藉的女子,甘願做到這一步,到真的是與世間男兒大不相同。”

後背的傷被處理得極為細緻周道,除了上藥時偶爾的撕裂刺痛,倒也沒有其他的不適,看來慕容衡平日裡待在小莊園內,除了修煉觀天下事,基本的醫術倒也涉及了一二。

“一個男人護自己喜歡的女人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嗎?這是從什麼時候起,在這世上,

一個再尋常不過理所應當的事情落在了世人的眼中,反倒成了偉大的壯舉。”

淡淡一句話,倒是將慕容衡反問得微微一愣。

夜色下,她目光明亮,喃喃道:“原來你覺得這是一件很尋常普通的事情嗎?”

陵天蘇為了方便她上藥,索性趴在石桌上,輕嗤一聲,道:“一個男人,可以懦弱,也可以無能,對於自己喜歡在意的姑娘,無力保護的話,那一開始就不要去招惹好了,一旦招惹上手了,那便該緊緊握在手中,捧在心裡才是。”

似是在這一刻,慕容衡覺得天地間的所有聲音都靜了一瞬。

耳側只是輕輕徘徊著他那一句‘握在手中,捧在心裡’的溫柔言語。

她忽然有些羨慕那位叫蘇邪的女子。

可以得他不顧天下蒼生的傲慢與偏見,待她萬般柔情。

傷口已經塗勻藥汁,鮮血已止,只是無了皮肉保護的後背,血肉猙獰翻卷著,慕容衡將自己一身寬袖紫衣扎束好,以免衣衫碰上他的傷口,開始纏繞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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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微微閃爍,輕聲道:“聽聞世子妃服用冷炎靈蓬用以續命,每日都會爆發幾次折磨人的寒症,尋常冬衣火爐皆無法為她驅寒取暖,世子殿下為妖狐之體,這是將自己的皮囊給扒了,給世子妃取暖不成。”

陵天蘇趴在桌案上,道:“你今夜怎麼老是問一些廢話,我來尋你不是要同你談這些的。”

慕容衡卻是不搭理他,自顧自暇地說道:“若是有一人,能夠像世子這般對待蘇邪還有世子妃,即便是拿那天下共主之位同我交換,我也不換那一人真心。”

纏好紗布,慕容衡微微欠身,替他穿好衣衫,她俯身屈尊蹲在陵天蘇的身前,悉心替他扣好腰間玉帶,揚眸朝他微微一笑,笑容傾城。

“或許在世子心中是在尋常不過的一件事,可是對衡兒而言,萬物枯榮不及一人真心共白首來的重要。”

陵天蘇一時拿捏不定這個女人的心思,伸手扳開掛在自己腰帶上的那只素手,他皺起眉頭,正欲說話。

慕容衡卻是飄然起身,神色淡定從容:“讓世子見笑了,衡兒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永世孤寂的帝王之路,自然不會另生妄念,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衡兒還是知曉的,不過是與世子殿下一番言語讓我想到了一些不堪的往事。”

“往事?”

慕容衡伸手拂去他髮間的花瓣,盈盈笑道:“方才世子殿下止口不提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我還以為世子殿下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呢?”

陵天蘇道:“可是你一副很想說的樣子啊。”

慕容衡神情一滯,算是敗給他了,無奈的目光落入搖籃中那個女嬰身上。

她低聲道:“世子殿下應當知曉,在這世上有一句美言‘生子當如風多年,嫁君當如厲方沉’。

在我們楚國,那位千秋宗宗主厲方沉,正如今夕世子殿下這般受萬千女子歡迎愛戴,當年,楚國未亡,上至公主,下至民女,皆想嫁入千秋宗,覓得如意郎君。”

說到這裡,慕容衡眼底多了幾分戲虐的笑意,目光盈盈的看

著陵天蘇。

“只可惜,他自詡正人君子,君心似鐵,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酸話,今生只愛我皇姐一人。”

陵天蘇暗自皺眉,他記得這位千秋宗宗主的結髮妻子並非是楚國皇室公主,當下的厲方沉已過知命之年,妻妾成群,更是談不上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

當然,他也沒有資格去批判他什麼。

畢竟當初年少,他亦是在心中起過誓言,這一生只愛子憂一人,只是事與願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負了子憂。

看到陵天蘇神情微黯,慕容衡玲瓏心思,竟是猜出他的幾分想法,繼而又道:

“可是世子殿下與厲方沉非是同一類人,當年,他與我皇姐海誓山盟,立下婚約,非她不娶,可是在國破家亡的那一日,皇姐在城頭看到的是他倉惶離去的背影,由始至終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她在烽火城頭中等了他三日,也是在國破之日,當著滿城子民被拖到了城頭之上被北離軍士凌辱整整三天三日,她在遭人凌辱之時,厲方沉是知曉的,可是他不回頭。”

蒼穹上的烏雲凝結成厚厚鉛墨,遠山之外,一道無聲的閃電繼而有將烏雲撕裂出一道亙長的裂口,藍色的雷電之光渡在她白皙的面容,美麗得有些不近人情。

陵天蘇沉默了下來,見她並未繼續言語,繼而才緩緩說道:“你皇姐她……”

慕容衡為自己到了一杯冷茶,將手掌心裡沾染的血跡沖洗乾淨,眉眼雖是含笑,卻再難冒一絲熱氣。

“我皇姐與我這個市井出生的私生子不同,她是楚國名正言順的公主,為當朝皇后所生,一代千嬌,也是如今永安城羅生門司座大夫人。”

她眼底漫出一抹輕嘲的神色:“也就是京城人們口中,那個與人通姦,害死自己夫君的淫 娃蕩 婦。”

陵天蘇終於明白了什麼,他忽然想起七日前,那個遠赴戰場,竟然出手救助顧家軍的夏運秋。

“那這女嬰……是她與夏運秋的孩子?”

若真是這樣,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慕容衡不語,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陵天蘇對這女人的手段也算是頗為瞭解,一看到這笑容就明白了什麼,他汗道:“你又在搞什麼鬼?”

夏運秋不會被她利用得這麼慘吧?

慕容衡施施然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離國留下我皇姐的性命並非是因為好心,他們安插皇姐入大晉羅生門,作為諜子,就應當做好被反噬的準備。”

陵天蘇問:“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離國第一煉器師,公子異。”

陵天蘇:“……”

她這網灑的可夠廣的啊。

“當年凌辱皇姐的,公子異亦在其中,他敲碎了皇姐的自尊心,收她為禁臠,這麼多年,皇姐一直在給他傳播情報,只是他小看了我們楚國女人,皇姐豈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她故意懷上他的骨肉,並且在歡好之際服下道機果,將公子異的一道命引引入自己的腹中,想用這個孩子制衡公子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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