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邇連夜召集文武臣屬,舉行軍議。

羊馥、張龜、索恭、張韶、北宮越、嚴襲、蘭寶掌、禿髮勃野、陰洛等傳看那則剛收到的緊急情報。

情報是被派往北邊的斥候傳遞來的。

在離龜茲不遠的烏孫國都赤谷方向,出現了大批的烏孫騎兵,正晝夜兼行,趕赴龜茲王都。

龜茲與烏孫的關係密切,王室間時有聯姻,烏孫也許會援助龜茲,這在莘邇等人的估料之中。

也正因此,莘邇才會往龜茲與烏孫的交界處遣派斥候。

但是,烏孫國援兵的數量,卻出乎了莘邇等人的預計。

斥候估算:不下十萬騎。

單在西域來說,烏孫是個強國。早在秦朝中葉時期,烏孫就是秦朝的籠絡物件,秦與之一起攻伐匈奴。匈奴遭到沉重打擊之後,烏孫得以強盛,那時就曾擁口六十餘萬,勝兵近二十萬,是西域當之無愧的最強霸主。只是後來,烏孫國中出現了內亂,他們的王稱為“昆彌”,原本只有一王,分裂成了兩部,遂就有了兩王,一號“大昆彌”,一號“小昆彌”。

現下,在小昆彌的舊有國境內,出現了一個新興的國家,喚作“悅般”。

西域的種族本來就多,加上漠北遊牧的種族或主動遷入,或戰敗西來,又有不少混雜其中的,這一區域的種族構成非常復雜。這個悅般到底源出何種?是匈奴的餘種?是大月氏人?又或是漠北種族與烏孫人的聯合體?又或乾脆仍是烏孫人,不過換了個稱呼?唐人也搞不太清楚。

悅般的族源弄不明白,但援助龜茲的烏孫騎兵很快就要來到,卻是實打實的,沒有疑問。

且根據斥候的仔細觀察,前來馳援的,似乎不止烏孫騎兵,亦有悅般的旗號。悅般也是一個人口不少的大部族,兩個國家合兵,能出十萬騎之眾,也就不奇怪了。

羊髦等人讀罷軍情。

北宮越眉頭緊鎖,說道:“烏孫、悅般的援兵竟達十萬騎!龜茲許了它們什麼好處?這是傾半國之部而來了麼?雖說胡虜之卒,平時放牧,戰時彎弓,較以精良驍銳,不及我軍,唯其勢眾,合以龜茲的守軍,差不多五六倍於我了!……將軍,這仗不好打了啊。”

張韶不復白天請戰時的積極,變得愁容滿面,倒是撫腹的動作沒有變,他揉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說道:“將軍,烏孫、悅般皆西域強國,與北虜相近,也都是主以遊牧為業,嫻熟騎射。十萬騎不足小覷!且他們的鎧甲與我軍不同,披用的是鎖子甲,我軍慣用的矛、矢不好穿透。”窺視莘邇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說道,“末將愚見,不如暫避其鋒?”

莘邇心道:“什麼暫避其鋒?老張這是打了退堂鼓啊!”不動聲色,笑道,“鎖子甲無須多憂。”

“將軍此話怎講?”

“來討西域前,已料到烏孫可能會援救龜茲。督府右司馬唐艾給我出了一計,可用勾鎖之法,破其鎖子甲。我的部曲在王都時,已學會了此法;行軍途中,每宿營,操練不輟,今已練熟!”

張韶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將軍早有對策!”翹出大拇指,讚道,“將軍遠見,末將佩服!”

莘邇問索恭等人,說道:“君等何見?”

索恭、陰洛哪裡會畏懼區區十萬敵騎?

索恭豪邁地說道:“虜騎雖眾,以恭觀之,砧上肉也!候虜騎至,末將敢請先戰!”

還是請求做先擊之任。

陰洛眨著眼睛,像在思考什麼東西,沒有立即說話。

過了會兒,他大約是想好了,徐徐說道:“將軍,下官有一策,管叫虜騎有來無回!”

莘邇問道:“何策?”

“十二個字而已:廣設疑兵,陰聚主力,尋機決戰。”

莘邇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廣設疑兵,說的不是虛張聲勢,而是讓敵人摸不到己軍的主力所在位置。

陰聚主力,說的是偷偷地把主力調派到各個合適的戰鬥位置。

尋機決戰,說的自就是當一切備好,待敵攻我疑兵之際,主力掩襲殺出,一戰決勝。

莘邇心道:“我這年餘遍讀兵書典籍,結合前世對那支英雄部隊作戰風格的略知,對所謂的打仗,已有了三分明悟。

“簡言之,“呼風喚雨”、‘神機妙算’,基本是不存在的,歸根結底,所有的戰爭,勝負之關鍵在哪裡?首先,是對敵情的瞭解,其次,就是在已瞭解敵情的基礎上,該如何靈活運用己有的兵力,亦即該如何以我之優勢,擊敵之空虛?只要能做到這一點,百戰百勝,不是空話!

“陰洛此策,細究其意,就正是要以我之優,攻敵之弱,暗合兵法至理,著實高明!”

他大喜說道,“君上次進策,反手而破鄯善;此回又進此高明之策,烏孫敗之定矣!”

張韶久鎮高昌,熟悉烏孫、悅般,儘管已聞莘邇有破鎖子甲之法,又聞陰洛此策,到底還是有些忐忑。他眼神閃爍,暗瞧在座諸人,有心再次進言,勸說莘邇暫退。

莘邇看出了他的想法,心道:“當此之時,我當堅定軍心!”

不給張韶再次發言的機會。

莘邇挺身站起,按刀環顧帳內,慷慨地說道:“域者,疆域之意;西域者,國之西土也。由秦以今,西域歸我已五百餘年,此我夏人之故疆也!龜茲悖逆,不服王教,我以王師伐之,順天應命!彼縱得烏孫、悅般之援,勢縱眾,功必屬我!”

他放緩語調,拿出用事實來分析敵我優劣的誠懇語氣,接著給眾人分析說道,“諸君,秦人有言:我華夏之兵,一可當虜五。今我軍各營合計兩萬餘,虜計十萬餘,在兵力上咱們雖小不如之,然在戰力上並不佔下風!兼我軍精誠感致,有皇天眷顧,何懼之有?”

莘邇笑顧堂上的文武眾人,說道,“等擊潰烏孫、悅般的虜騎,打下龜茲王城,我上書朝中,為諸君請功!”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張龜問道:“明公緣何發笑?”

莘邇指向帳外的龜茲王城,笑道:“龜茲城壘頗堅,我正愁如果強攻的話,也許會比較費事。不意烏孫、悅般大兵來援龜茲,這下卻是可以野戰解決了!”意態睥睨,問索恭、張韶、北宮越、嚴襲、蘭寶掌、禿髮勃野,說道,“來日決戰,君等誰能為我取烏孫、悅般主將之首?”

這幾個人所統的部曲,要麼全是騎兵,要麼有騎兵的精銳,將會是野戰的主力部隊。

諸人齊齊拜倒,盡皆說道:“末將必獻虜將賊首於將軍座前!”

將校們的心思就此穩住,沒人再提撤退。

等到眾人辭別離去,莘邇獨坐帳內,適才的自信消失臉上,他的神情漸漸凝重。

他抽出佩刀,放在案上。

刀長三尺七寸,色青黑,刀身上以隸書鐫刻了銘文。

燭光明亮,映照在銘文之上,只有兩個字,曰:“誅夷”。

這柄刀,是出征日,左氏贈給他的。

莘邇輕輕地摩挲刀柄,記起那天,左氏牽著令狐樂的小手,送他出城。

左氏盛裝打扮,額染花黃,黛眉瓊鼻,猩紅的嘴唇上翹,儘管綻出了笑容,莘邇能從她黑寶石也似的目中,看出她的憂慮。莘邇下拜,沉穩地對她說道:“王太后請於秋來時等臣捷報。”

左氏難得的不顧左右內宦,親手把他扶起,眼波流轉,低聲說道:“將軍務必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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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蓋的萬軍壘中,帥帳之內,燭光之下。

莘邇把寶刀還入鞘中,細心地佩回腰上,舉目去看帳壁上掛著的西域地圖,回顧來到此世以來的經歷,遙想戰亂不息的北地、中原,喃喃說道:“人生如逆水行舟。既來此間,不可白走一遭!我不止要平安歸朝,還要帶著足能使我威震國中的功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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