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平凡而尋常的一天,重霄鎮發生了很多看似普通的大事。陳苦禪接連拜訪兩大家族與一家包子鋪老闆,連橫合縱之間,唯獨漏了孟家。李牧羊成功擊殺玄刀鬼手,又遭遇雷火山主伏殺,被陸沉貂救下後順利破境。

有一妖媚女子自北荒長生海而來,住進了桃花巷,號長生郡主,名為耶律寧兒。

有一青澀少女駕馭金闕駟玉虯自滔滔大江之上,從南方遠道而來,名為姜進酒。

在入夜時分,小鎮還來了十餘撥大大小小的客人,彷彿各不相識,分別住進了鎮子裡幾家有名的客棧。

早在半個月之前,重霄鎮的宵禁衛兵就已經撤去,對外來的客商充耳不聞。按照西荒律例,撤回宵禁衛兵本是萬萬不可的。只不過三大家族掌控重霄,勢力盤根錯節,一旦有了他們的意志滲入,西荒律例立刻化作白紙一張。此時此刻的小鎮居民,也早已接到巡衛營以及里長嚴令,禁止在宵禁後外出。

其實,在數月之前,就有一則官方訊息由顧氏宗族發來:原本執掌重霄鎮的顧家將徹底退出此地,所有管轄之權盡數移交於鹿城衛。

這則訊息之上,有西荒崑崙城大印,有顧家之主大印。

但也正是這則合理合規的官方通告才引發了重霄鎮的暗流洶湧。

權力中心更迭,涉及無數利益。即便是交易一方的正主顧家,都留下了暗子無數,試圖渾水摸魚,更別說本地三大地頭蛇家族、周邊虎視眈眈的宗門以及暗中窺探的勢力,再加上堂皇而來準備接收重霄鎮管轄權的鹿城衛眾人。

如此一來,小鎮此刻情形之複雜,前所未有前所未見。三大家族繼承人被刺殺,兩死一傷,也只不過是洶湧暗流中不小心泛起的浪花。似陸沉貂、雷火山主這樣的頂級高手,才是小鎮中最可怕最恐怖的存在,一旦他們失控,小鎮毀滅只在旦夕。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也受到了種種桎梏限制,不可肆意出手,一旦逾越界限,便會引出了不得的存在鎮壓。這是四荒天下的慣例,也是修士紅線,容不得半點觸碰,千百年來不是沒有大修士一怒之下屠戮平民的慘烈事件發生,只不過幾乎在瞬間就被鎮壓毀滅,輕者身死道消化作煙雲,重則被大守護者煉化魂魄,日夜受炎火冰封鎮壓,不入輪迴,難以解脫,作為後輩修士之戒。

所以,在大修士不出手的前提下,這場暗流的中心最終還是會圍繞在李牧羊、陳苦禪這等年輕人身邊,由他們決定未來的重霄格局。

其中關鍵節點便是陳苦禪全力策劃的衢江大宴。

在陸沉貂率領的飛貂一脈組成的強大情報體系裡,這位出身鎮妖寺的年輕僧人如魚得水,如鳥歸林,依靠飛貂一脈與李牧羊何辛甲等人,一明一暗,迅速把握重霄鎮大局,於紛亂中佔得一縷先機。按三無道人所言,陳苦禪誕生之時,滿身佛光,而後一歲聽佛,兩歲誦經,三歲鎮妖,被譽為鎮妖寺千百年來氣運最盛之人。有如此能力,自然是在意料之中。

深夜時分,風雪交加。但隸屬夏侯氏與蔡家的各大主事開始忙碌起來,主管碼頭船舟的,主管後廚雜役的,主管茶水丫頭的,主管樂舞臺班的,形形色色,說起來雜亂不堪,但在各大主事率領下卻都靜寂無聲,悄然迅疾做事,將一批批

物資運往江畔,只待數百巨舟調動前來,即可佈置衢江大宴現場。

按照他們與陳苦禪的約定,此次衢江宴的操辦者實際上是夏侯家、蔡家,而鹿城衛則會作為主辦者大宴四方賓客,宣告鹿城衛管轄權,以堂堂正正之之勢直面各路勢力,若有覬覦自然可以前來挑戰,這樣的結果可以滿足重霄鎮平穩完成權力過渡的訴求。因為十萬軍民南下,需要的是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是紛亂如麻的戰場。

————

江畔居外,江水滔滔。陳苦禪雙手藏在長袖間站在屋簷下避寒,饒有興趣著盯著自遠方街巷歸來的李牧羊道:“短短半日,居然已經破境成功,你可真是了不起。”

李牧羊帶著一身寒意,抖落滿身飛雪,呵氣成霧,嘿然一笑:“也許在生死之間,才能真正認清自己吧。”

陳苦禪聽聞此言,正色道:“實在抱歉,我的確沒有料到雷火山主這等人物居然會親自出手伏殺你。”頓了一頓又嘆息道:“按小僧推算,在這場暗流中他絕無出手的可能。王對王,將對將,卒對卒,才是常態。”

李牧羊盯著嘴角始終噙著一絲笑意的陳苦禪,皺眉道:“那他為什麼出手?起初他說是為了玄刀鬼手而來,後來陸先生現身,雷火山主才說明並非為他而來,而是受人之託。依我猜想,他這等身份,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陳苦禪緊皺眉頭,思考片刻道:“原來變化是在這股暗流之外,難怪沒有算到。不過既然有人已經開始針對你,走了雷火山主,就怕來了更厲害的。大統領率領鹿城衛多數高手尚在北方,陸先生在此地獨力支撐,只恐力有不逮。所以,你還是要小心一些。”頓了一頓笑道:“其實小僧也很好奇,你究竟有何來歷?會惹得大修士出手追殺。”

李牧羊聳了聳肩膀,無奈道:“我就個普通人,因緣際會加入鹿城衛,哪裡又有什麼神秘來歷?也不知道是誰要花這麼大力氣殺我。”說出這句話時,他忽然想起很多人和事情。一頭長髮始終亂糟糟著,一身衣衫始終油膩膩著,帶著濃濃酸臭汗味,唯獨那抹茂密的鬍鬚和英俊的鷹鉤鼻引人矚目,顯得又是落魄又是不羈又是滄桑。算起來,李晉棠已經與那位手握赤龍白柱的少女李山嶽離開很久了,就連一夢高唐天下李這七個字也很久沒有記起來。也許,在實力弱小的階段,潛意識裡他便不願意想起這七個字,直到按照約定,在未來某天踏進高唐李的大門,打碎那面萬年不朽的牌匾,奪下李山嶽手中的赤龍白柱,才算圓滿。

李牧羊心念電轉,想起白鹿榜、裂天玄妖鹿、申屠知元、白太微、李山嶽、高唐李等很多人與事情,卻不知殺機從何而來。

陳苦禪轉身走進客棧大廳,口中道:“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不過你我若是聯手,再加上小黑炭,倒也有信心一戰。距離衢江宴還有一日,我們剛好去找小黑炭他們聊聊,說起來,他應該已經接到一位有趣的客人。走,一起去看看。”

李牧羊想起離開桃花巷時,陸沉貂說起江畔居很熱鬧,加上陳苦禪的這句話,才明白小黑炭何辛甲應該接到了一位有趣的客人。心裡頓時起了好奇,跟著陳苦禪一起走進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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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大廳,就聽見二樓傳來

一聲賊兮兮的聲音:“李牧羊,小和尚,快上來。”李牧羊抬頭一看,正是小黑炭何辛甲,他正趴在二樓欄杆上望眼欲穿,焦躁不安,見兩人歸來,登時喜笑顏開,眉飛色舞,不管旁人目光大聲呼喊著。

陳苦禪眉頭一皺,威嚴道:“大庭廣眾,高聲喧譁,成何體統?”然後和李牧羊齊步前行,走上樓梯,來到二樓。

何辛甲早已迎在兩人身前,可憐巴巴道:“兩位大爺可算回來了,房間裡現在可是有兩尊大佛等你們去拜呢。”

李牧羊奇怪道:“是青魚姑娘吧?還有什麼人?”

何辛甲撓了撓頭:“別多問了,趕緊進去吧。兩尊大佛可一直在等你們。”

陳苦禪忽然一笑:“你怕是招惹了人家吧?膽子的確夠大。”

何辛甲訕訕不語,隨二人一起進了屋。

屋外天寒地凍,屋內卻撲面而來一重重融融暖意,夾雜著淡淡的少女馨香,沁人心脾。何辛甲走在最後,卻忍不住深深吸上一口,低聲自語道:“好香。”

陳苦禪回頭問:“什麼好香?”

李牧羊介面道:“他說女人好香。”

何辛甲冷汗涔涔,渾身顫抖:“你莫要血口噴人。”

進門有一屏風,檀香木所制,又有大工匠雕蟲魚飛鳥於其上,栩栩如生,極盡精巧。屏風之後忽然響起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李牧羊性情純良,怎會血口噴人?你這個臭道士一天不學好,竟然如此齷齪,也不怕酒兒妹妹把你剁了餵狗?”

聲音清脆,卻又充滿豪爽之意,不是林青魚又是誰?

何辛甲面黑如炭,面沉如水,欲要開口爭辯卻又怕引得那位酒兒妹妹震怒,只得恨恨盯著李牧羊與陳苦禪兩人,雙眼直欲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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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羊看也不看,撫掌大笑:“還是青魚妹妹說話公道。”

卻聽屏風後林青魚冷哼一聲:“說你性情純良,怕也做不得數。消失整整一天,到這時候才出現,也不知道去哪裡鬼混了?”

李牧羊的吧笑聲戛然而止。

陳苦禪溫言道:“應該也沒有去什麼地方鬼混,今天他只不過殺了一個人,然後又和一個女子喝了一場酒。僅此而已,小僧可以作證。”

話音剛落,李牧羊暗道不好,對那和尚怒目而視。

只聽得風聲驟起,香風撲面。林青魚已然站在李牧羊身前,紅髮如火璀璨奪目,一雙星目更散發出絲絲清冷氣息,仿若刀鋒緊緊盯著他,距離不足數寸,一言不發極為可怕,像是要吃人的前兆。

李牧羊目光掃過林青魚的星目,心中忽然一緊,不由自主解釋道:“其實,也不算喝酒。主要去談一些事情,嗯?是奉了大統領的命令。”

林青魚畢竟不是老虎,動輒就要吃人。忽而展顏一笑,如春風解凍,山溪潺潺,然後輕描淡寫問道:“原來是這樣啊,她是誰?”

李牧羊壓低聲音,老老實實道:“北荒長生郡主耶律寧兒。”

林青魚哦了一聲,本應該大吃一驚的她卻不再理會,淡淡道:“三位請進吧,站在門口算怎麼回事?正好來認識一下酒兒妹妹。”

直到此刻,氣氛才稍微好轉,李牧羊、陳苦禪、何辛甲三人齊齊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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