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羊、林青魚二人心中震驚,來人能無聲無息出現在他二人身後,修為之深,可見一斑。

十丈開外,一名黑衣青年頭戴狼首頭盔,相貌俊美,卻充滿陰厲神色,策馬緩緩行來。他咔一聲拔出腰間雪白彎刀,斜指暮空,桀桀笑道:“兩隻乳臭未乾的小蟲子,也敢尾隨我北荒狼騎。”原來狼騎兵早已有人察覺有斥候尾隨,卻不揭破,隱忍到此刻方才出手。

黑衣青年每進一步,帶來壓力翻倍遞增,直覺陰寒氣息撲面而來。他手腕一翻,彎刀呼嘯,低喝道:“好教你們死個明白!本公子乃北荒帝族九皇子座下侍衛賀胡天。”

刀聲呼嘯,帶起丈餘雪白光芒,直劈二人而來,蕩得二人衣袂翻飛,元氣怦然波動。這一刀修為已堪比飛熊軍百夫長,遠遠勝過林青魚,令她花容失色,幾無反抗之力。

林青魚心念電轉,素手推開李牧羊嬌叱一聲:“李牧羊,速回鹿城,將北荒帝族出現的訊息告訴爹爹。”說話間,霜鋒劍化身萬千,停駐空中,驀然間呼嘯而出,劍鳴聲嗚嗚作響,直撲那雪白彎刀,竟是拼命姿勢。

黑衣青年賀胡天陰冷大笑,聲音說不出的淒厲可怖。手中連斬兩刀,與此前那一刀成連綿不絕之勢,寒意愈加森冷。刀劍相接,只聽得霜鋒劍如遭巨力,轟然碎裂,萬千劍芒破碎,歸為一劍,護持本身。

霜鋒劍被一刀斬破,林青魚元氣逆轉,頓時口吐鮮血,幾無力氣站立。見那三刀依然如怒潮般湧來,心中升起憤怒卻又恐慌的感覺:“北荒帝族的人怎地這般厲害?”她心念閃動,想起兩族交鋒千年,仇恨如山,倘若被人生擒,只怕會落個生不如死的悲慘下場。與其如此,倒不如同歸於盡。一念及此,她渾身顫慄,心中不由生出陣陣恐懼,彷彿童年時代孤身一人走失荒原,四處不見人煙,惟有颼颼聲響,仿若有無數妖魔鬼怪隱身其中。

她強忍恐慌,正待將全身元氣灌注於霜鋒劍本體自爆,和那黑衣青年同歸於此。忽然見到一柄鏽跡斑斑的巨大鐵劍從身後劃出,穩穩接住那驚天三刀。

※ ※ ※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驀然間挽在林青魚蠻腰,將她揹負起來,須臾間如閃電般後退數十丈。林青魚全身酥軟無力,緊緊貼著那寬闊肩膀,只覺得心跳如雷。見他不聽自己排程安排,在生死時刻救下她,心中又是歡愉,又是生氣:“逞英雄這般威風麼?”

只聽李牧羊朗聲道:“堂堂北荒十大家族之一的賀家後人,何必對一個小姑娘狠下毒手?真是一點臉皮都不要,丟盡你家主人的臉啦!”

賀胡天心中微凜,這少年鐵劍非凡,就連見識也是不俗,竟一句道破他的來歷。當下森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願,索性不要臉到底吧!”

李牧羊雙眼一眯,微微伏低身子,如一頭兇獸緩緩踏步積蓄力量,鐵劍出鞘拖行砂礫上,氣勢引而不發。驟然間,似猛虎下山直撲賀胡天,如兔起鶻落一縱即逝。

“只會欺負女人的北荒鼠輩,來接我一劍。”長嘯聲朗朗沖天而起,竟是說不出的睥睨天下。

是時,暮色已沉,淡淡月華籠罩四野。

忽有蟬鳴聲起,吱一聲打破草原寂靜。隨即蟬鳴漸響,似有成千上萬只夏蟬齊鳴高歌。只是眼下乃三月初春,夏蟬尚在大地深處蟄伏。如此奇異景象,說不出的詭異可怕。

李牧羊彈劍高歌:“寒蟬悽切,對長亭晚。”林青魚低聲驚呼:“蟬鳴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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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餘只劍光凝結的透明寒蟬撲稜稜列陣當空,隨著李牧羊手中鐵劍齊鳴旋轉。他手指陡然一轉,千餘只劍蟬突然散開,漫天旋轉,淒厲高鳴著向賀胡天撲下。

賀胡天冷哼道:“裝神弄鬼!”平平舉起手中雪白彎刀,刀勢平淡無奇偏又充滿古拙之意,一時竟似凝固空氣,惟見一道如山嶽般的沉重刀痕緩緩滑出。

這正是北荒賀家一脈名動天下的山河刀!舉山河之力,破山河之刀。

山河刀帶著山嶽般強大氣息切入劍蟬之中,竟如熱刀切紅油毫無阻力。就在賀胡天面露微笑時,無數劍蟬齊齊爆裂,氣息如萬丈雷霆暴漲。同時黝黑光芒一閃,鐵劍向賀胡天當頭斬去,這一劍精妙異常,氣態非凡,仿若包含百般變化。

劍鋒須臾間迎面而至,與山河刀一觸即分,火光激迸,震得兩人向後退去。李牧羊借勢踏出那套野獸奔走步伐,立在十丈之外凝神戒備。賀胡天隨坐下駿馬同樣後退十丈之遙,心下凜然,適才這一擊,至少有九分修為,卻不能將對方擊倒。

見這少年竟如此難纏,賀胡天心中不由煩躁起來,低聲怒吼道:“膽敢冒犯我赤狼軍團,唯有一死。”氣息開始詭異變幻。

座下戰馬忽然啾啾嘶鳴,狂躁不安。全身肌肉骨骼不斷流淌變化,緩緩褪去戰馬形態,四蹄伸出鋒銳的利爪,深深刺入鬆軟泥土中。流水般皮毛漸次轉化為猩紅之色,極為滲人。雙眼成狹長之狀,兇光泛起,尖銳獠牙從口中依次冒出。

只見那怪物雙耳高高豎起,頭顱劇烈搖動,轟然一聲竟變化成巨大狼頭。昂首挺胸高聲長嘯,響徹雲霄,散發出凌厲可怖氣息。

李牧羊豁然色變:“狼變術!赤狼軍!”狼變術極為有名,乃北荒狼族絕技,一旦施展,修士便與狼騎心神合一,互相增益,修為增長幾有兩倍不止。

※ ※ ※

賀胡天冷冷道:“竟能逼我施展出狼變之術,你也算很不錯了。”頓了頓:“不過,也就到此為止。”

巨大赤狼血目鎖定李牧羊,緊緊盯著後者。忽然怒吼一聲,強勁有力的四肢蹬在鬆軟泥土上,龐大身軀一彈而起,跨越數十丈距離,利爪直劃後者咽喉。

賀胡天與座下赤狼心神相通,手中彎刀光芒吞吐,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斬向李牧羊。刀光未臨,李牧羊已感到重若山嶽般窒息沉重之感,心中驚駭異常。

北荒帝位素為狼族執掌,狼族所修功法,極具攻伐偉力,被稱為狼破元氣訣。與西荒的崑崙訣、東荒海神族的黑水訣、南荒古氏帝族的承天斷玉訣,同為四荒帝族神功,惟有帝族血脈可以修行。

賀胡天身負有帝族血脈,卻極其微薄,惟有狼變之後才能施展狼破元氣訣。如此一來,赤狼兇殘,元氣暴漲,修為提升三倍不止,端的是兇悍絕倫。

李牧

羊嘴角抽動,暗罵倒黴,在這小小落月湖,竟然也能遇上如此青年高手。須知,如此人物,哪怕放在四荒大都,也是一等一的青年天才。

他心念電轉,林青魚如今身負重傷,蟬鳴劍僅僅悟出一招,如今已不足以抵擋此人。元氣催動,鐵劍轟鳴,一道劍光砰一聲撞向賀胡天彎刀。巨力襲來,讓他喉間微甜,卻顧不得其他,借彎刀之力,輕飄飄後掠數十丈,落在坐騎之上,竟策馬狂奔而去,轉眼消失在夜色月光下。

北荒騎士,素喜死戰不退,何曾見過如此憊懶打法?一落下風便逃之夭夭。賀胡天怒容滿面,心念一動,座下赤狼閃電般躍出,徑直追去。

※ ※ ※

夜風凜冽,吹散烏雲。

只見月朗星稀,四野靜寂。惟有馬蹄聲響,陣陣迴盪,雙人獨騎風馳電掣的朝南疾馳。林青魚柔軟身軀緊緊趴在李牧羊背上,鼻翼間盡是男兒氣息,令她臉色一片紅暈,豔如桃李,說不出的嬌媚。

李牧羊策馬狂奔,再忍耐不住,哇一聲吐出一口淤血。林青魚驚呼道:“你受傷啦?”

他神色萎靡,速度卻一刻不停,低聲道:“一口淤血而已,不礙事!那賀胡天修為精深,遠勝你我。我雖然悟出蟬鳴劍第一招,卻還是難以抵擋。”他舒了一口氣:“北荒帝族的侍衛,果然厲害的很。”

林青魚貴為飛熊軍統領千金,以往執行軍令何曾遇到如此兇險狀況?一時間心如亂麻,不由恨恨道:“你我二人不通飛鷹傳訊之法,所以先前才讓你逃走回去報信,誰讓你自作主張留下來的?”

李牧羊悠悠道:“我鹿城男兒,可沒有丟下女人逃走的習慣。”

林青魚臉龐嬌豔如花,啐道:“什麼女人?難聽死啦。”二人正自說話,只聽淒厲狼嘯從遠處隱約傳來,令人凜然。

李牧羊驟然勒馬,身形輕飄飄下馬,沉吟道:“那賀胡天來得好快!看來必須兵分兩路了,我再去會會那小子。你且騎馬向南而行,天亮前必然可以迴歸鹿城,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你爹爹,相信統領大人必然有所應對。”

林青魚聞言一驚,立時明白李牧羊竟要孤身一人去攔截賀胡天。一雙星目頓時如水波動起來,焦急道:“你這傻小子,哪裡是那家夥的對手?”

李牧羊抹去嘴角血跡,大笑道:“青魚大人這是為我擔心麼?我李牧羊註定是名傳大荒的人,區區一個賀胡天又能奈我何?”話說間,無鋒鐵劍出鞘,輕拍馬背,駿馬受驚,立時帶著林青魚向南疾馳而去。

林青魚渾身無力,只得緊緊抓住韁繩,將身子伏在馬背。只聽得身後少年笑聲朗朗,豪氣沖天而起。凜凜夜風撲面吹來,拂動她的如火長髮,在心湖上蕩起層層漣漪。

她奮力回首極目瞧去,只見淡淡月光下李牧羊瘦削身形巍然而立,無鋒鐵劍斜插在地,說不出的英武瀟灑。心中頓時像被巨錘猛擊了一下,仿若窒息難以呼吸,一串串晶瑩淚珠嗖然滑落面龐。

李牧羊此刻又哪裡曉得,一連串驚變與數日來相處下來,竟讓少女林青魚心底情絲暗結,最終在這兇險絕倫的月夜草原上徹底迸發,自此再難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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