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在小吊腳內向外望了一望。鬱壘和宗燁不在門外,此時不溜更待何時?白珞心中一喜趕緊向外走去,腳尖剛剛踏出小屋,忽然樓梯傳來一聲輕響。白珞趕緊收回腳坐回了木桌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鬱壘和宗燁兩個同時進了門,他們手裡還都端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放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碗。

白珞錯愕地看著那兩個碗,自己不是明明就只有一個碗,昨日還摔碎了麼?這兩人是從哪又找來了兩個?

鬱壘冷冷回過頭掃了白珞一眼。白珞眉心一跳,趕緊低下頭,捋了捋自己散落鬢邊的碎髮。“噠噠”兩聲,兩個碗放在了白珞面前。

白珞眼皮子一跳。兩碗粥,一碗鬱壘熬的,一碗宗燁熬的。宗燁熬的那碗粥軟糯白香,鬱壘熬的那碗粥微微有點黃,一看就是糊的!

白珞下意識地向宗燁熬的那碗粥伸出手去。

鬱壘:“咳咳。”

“……”白珞的手凌空轉了個彎落在了鬱壘熬的那碗粥上。

宗燁可憐巴巴地看著白珞:“師尊。”

“……”白珞深吸一口氣,再伸出一隻手,將兩碗粥同時端了起來,一齊喝了下去。兩碗白粥還有些燙,白珞被燙得舌頭一縮,從兩團白霧裡抬起了頭來。她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和另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

“……”白珞又將頭埋回兩團白霧裡,“咕嚕咕嚕”將兩晚白粥一飲而盡。

“嗝”,白珞打了個嗝。兩碗白粥分量都挺足的,原本白珞不吃也餓不死,這兩晚白粥喝下肚去感覺自己小肚腩都胖了一圈。

這兩日裡白珞總算弄清楚了鬱壘與宗燁這兩人的關係。

原本鬱壘散盡三魂,地魂化作宗燁獻祭天印。宗燁的魂魄散去,鬱壘的魂魄不全,二人都是回不來的。可在天印之中白珞用朱雀翎羽強行留下了宗燁零星一點魂魄。這魂魄回到鬱壘身體中化作了鬱壘地魂,讓鬱壘自未明宮中醒了過來。

在結界之外,宗燁不過是鬱壘的一部分記憶,鬱壘的一抹地魂。但在這以元神結的幻境中,宗燁卻能化出人形,在幻境中自由行走。

只是白珞不明白的是,為何這兩人會互相看不順眼?!

白珞扶著自己撐得難受的胃,生無可戀地倒在榻上。她一生降妖除魔,征戰四方,遇鬼殺鬼,遇佛……佛都敬著她。她從未有過任何一刻有那麼的無奈。

這兩人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卻在臉上寫滿了“八字不合”四個大字。他們就差問出:“我與他同時落進水裡,你先救哪個?”這樣愚蠢的問題。

當然,若這兩人真同時落進了水裡,白珞定會一手一個把他們摁進水裡讓他們多泡一會兒!

白珞站起身,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外走去。

鬱壘:“白燃犀你去哪?”

宗燁:“師尊你去哪?”

白珞疲憊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我去撿些竹竿來做成竹棍。”

鬱壘與宗燁同時說道:“我幫你。”

白珞鎮定道:“不用,我手腳還在。”

鬱壘與宗燁又同時說道:“我陪你。”

白珞羽玉眉一跳,依舊鎮定道:“不用,小竹林離這裡不過五十步。你們兩個好好留在小吊腳樓裡。”

鬱壘:“白燃犀……”

宗燁:“師尊……”

“嗷!!!!!!”空中傳來一聲虎嘯。白珞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完美笑容來:“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鬱壘與宗燁同時搖了搖頭。

白珞微笑道:“那你們就留在這。”說罷,小吊腳樓下起了一陣風,白珞已然不見了蹤影。不過片刻,那小竹林的竹子便發出一陣“譁啦譁啦”的響聲,樹冠幾乎被搖得要折斷了去。

鬱壘一拂衣袖在木桌旁坐下,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極其優雅地飲了一口,不鹹不淡地對宗燁說道:“你何苦還要賴著不走?”

宗燁將自己的袖口纏好,不鹹不淡地答道:“我並不聽命於你。”

鬱壘咬牙切齒地說道:“是我放你出來的。”

“又如何?”宗燁淡淡掃了鬱壘一眼。

鬱壘恨道:“我既能放你出來,便能再收你回去。”

宗燁淡道:“但在這幻境中你不行。”

鬱壘抬起眼皮道:“宗燁,當初你說會一直陪著她,卻以身殉道,祭了那天印。你開天印之前可有想過白燃犀?”

宗燁神色一凜,冷聲道:“我不是你,只會藏在未明宮中什麼都不敢做!若不是你放任,神荼豈有機會取下師尊的靈珠?”

“鐺”地一聲,茶杯在鬱壘手中碎去:“你只不過是我的一縷地魂。”

“又如何?”宗燁恨道:“只有這樣才配在師尊身旁,才對得起師尊!”

“才對得起白燃犀?”鬱壘冷笑道:“你配叫白燃犀一聲師尊嗎?欺師滅祖的事情可是你做的!”

宗燁“霍”地站了起來就朝門外走去。

鬱壘掌拍在桌上,九幽冼月頓時發出“鏘”地一聲響聲。宗燁手臂一振,紅蓮殘月刀霎時握在手中:“鬱壘你想打架?”

鬱壘冷冷地看著宗燁:“你根本不知道白燃犀想要什麼!你以為你自己是個英雄救了魔界眾生?你就是一個莽夫!你知不知道你會給白燃犀帶來多少麻煩?你又知不知道你獻祭之後的五年白燃犀過的是什麼日子?”

鬱壘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這件事宗燁心中便有一股邪火躥了起來,他將紅蓮殘月刀一橫就向鬱壘逼了過去:“為什麼你不在醒來之後第一時間去找她?”

鬱壘手指一拂,九幽冼月發出“鏘”的一聲琴響,擋住紅蓮殘月刀:“你以為就憑你拿點少得可憐的魂魄我就能行動自如了?我自未明宮醒來,除了多了寒症之外右手還險些廢了,怎麼去找她?”

鬱壘緊接著一笑,伸手在紅蓮殘月刀的刀刃上彈了一彈:“不過你放心,這之後我會一直陪著她。”他刻意加重了語調說道:“是我,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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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顯然戳到了宗燁的痛處,他手腕一翻紅蓮殘月刀對著鬱壘當頭劈下。鬱壘抱著九幽冼月急退數步,紅蓮殘月刀“咔嚓”一聲砍上了小木桌。可憐那桌腿早已被晃得不穩的小木桌“轟隆”一聲在九幽冼月的刀下被劈成了兩半。

“譁啦啦”門外傳來一陣聲響。鬱壘與宗燁同時回過頭,見白珞站在門外,手中抱的竹棍“譁啦啦”落了滿地。

宗燁手腕一繞,鬱壘手掌一拂,九幽冼月與紅蓮殘月刀同時不見了蹤影。鬱壘握拳輕輕咳了一聲,伸出腳將那碎成兩半的小木桌往後推了推。

白珞忍著自己狂跳的眼皮,咬牙切齒地看著兩人:“你們兩個給我……滾、出、去!”

白珞“嘭”地關上小吊腳樓的門,將二人關在門外總算自己落了個清淨。她揉了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就算當初風陌邶、己君瀾和姜輕寒三人同時來崑崙墟學藝,崑崙墟也沒有那麼吵過!

她拿著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削著竹棍。宗燁和鬱壘吵得她煩悶,倒是要儘快鎮壓了莽骨神才行,否則自己沒被莽骨神吞了,煩也被煩死了!

小小一間屋子裡,堆了一百零八根竹棍。每一根竹棍都被白珞削尖了兩頭。這莽骨神不受法術傷害,也只能試試人界行軍打仗時用的法子。一百零八根竹子圍成八卦陣,若能將莽骨神困在其中,或許有辦法收了它。

那小竹林裡傳來練刀的聲響。白珞抬頭望去,宗燁立於竹葉之間,紅蓮殘月刀在他手中揮舞,刀光如月光一般落在翠綠的竹葉之間。

白珞不禁莞爾。宗燁那樣子就好似在忘歸館時。風清亭外的湖泊結了冰,他在那奼紫嫣紅之間留下一片刀光劍影。

忽然,白珞感到另一道目光向自己投了過來。那目光冷冷的,凍得白珞一個激靈。白珞趕緊回過頭來更加賣力地削著自己手中的竹棍。

一直以來,白珞都覺得鬱壘與宗燁是有些地方不同的。但白珞一直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同。現在她知道了。宗燁又乖又溫順,鬱壘是囉嗦又煩人!

也不知是不鬱壘在魔界久不說話憋壞了?在未明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隱形聖尊,此時話多煩人,真是哪哪兒都看不順眼!

白珞拿著一把小刀,幾乎將自己手中的竹棍都當成了鬱壘,“擦擦擦”地削得那叫一個起勁!忽然,窗外風聲中傳來一聲異響,緊接著九幽冼月的聲音傳來。白珞心中“咯噔”一跳,鬱壘竟然出了小竹林!

小竹林外的白漠之中,鬱壘和宗燁一左一右立於茫茫白沙之間。二人沒用半分煞氣,一襲黑衣在白漠之中黑得分明。宗燁身著饕餮暗紋的黑衣,鬱壘身著繡了金色西域紋樣的黑袍,一模一樣的眼眸微閉著,如墨的青絲在風中飛舞,讓二人看上去就像是那白沙之中的兩尊神佛。

“咕”莽骨神的聲音輕輕響起。鬱壘與宗燁二人未動。一團黑氣自二人中間穿過消失在茫茫白沙之中。

忽然極輕微的聲音想起,鬱壘耳朵一動,手指微微一彎曲,九幽冼月的聲音頓時在莽骨神身側響起。宗燁驀地一動身形鬼魅,紅蓮殘月刀自掌心一抹,沾了血的刀刃向著九幽冼月響起的地方劈下。

一團黑霧頓時在紅蓮殘月刀下顯了形。那莽骨神行動比宗燁更加迅捷,從紅蓮殘月刀下堪堪擦過,化出真身落在茫茫白沙之間。

莽骨神似笑非笑地看著宗燁與鬱壘兩個人緩緩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

忽然莽骨神高高躍起向鬱壘撲了過去。鬱壘手臂一拂,九幽冼月的琴絃頓時化作利刃。那莽骨神行蹤詭異,還未接近鬱壘便又化作一股黑煙散了去。

鬱壘眉頭一挑,手指撥動琴絃。九幽冼月琴音再響起,宗燁紅蓮殘月刀一挑,揚起漫天白沙刺了出去。

“咯!”莽骨神發出一聲悶哼,從紅蓮殘月刀下脫身。莽骨神落在一旁,黑色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宛如一隻困獸!

鬱壘與宗燁一左一右同時襲擊了過去。紅蓮殘月刀的刀刃與九幽冼月的琴絃在白沙之中閃著寒光。眼見莽骨神被困在二人之間就要被分作兩半,忽然莽骨神化作黑霧一分為二,竟然繞過刀刃與琴絃向鬱壘與宗燁二人當胸襲擊了過去。

眼見鬱壘與宗燁二人就要被莽骨神透胸而過。一道金光閃過,虎魄帶著怒意凌空落下。那虎魄沒有劈向莽骨神,而是左右一蕩,將鬱壘與宗燁二人盪開了去。隨後“啪”地一聲,竹棍對著那團黑霧當頭敲下,莽骨神猛地跌落在白沙地裡。

“咕咕。”莽骨神抬起頭,怨毒地看著白珞,它的臉上被白珞一竹棍敲得流了血。一道可怖的傷口自它臉頰之間橫穿而過。

白珞絲毫不給莽骨神喘息的機會,她見莽骨神欲跑,將手中竹棍一擲而出,擋住了莽骨神的去路。白珞越過宗燁,順手從宗燁手中拿過紅蓮殘月刀,對著莽骨神一擊而下。莽骨神被竹竿擋住去路,左右又站著宗燁和鬱壘,無路可逃。紅蓮殘月刀對著莽骨神當頭砍下,莽骨神落在白沙之中化作一縷黑煙散了去。

宗燁蹙眉道:“師尊……這是?”

白珞將紅蓮殘月刀扔回給宗燁:“它死不了,每贏一次不過是阻止它長大一次。若要真的收了這邪神,可能需要抓活的。”

鬱壘問道:“你有什麼好的辦法?”

白珞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鬱壘:“我的好辦法就是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在這結界之中我與宗燁都是元神,你卻不是。我可不想跟一個缺胳膊少腿的人在一起。”

鬱壘與宗燁同時腳步一頓,錯愕地抬頭看著白珞。白珞卻已走進了小吊腳樓,將他們二人關在了門外。

半晌,鬱壘極不自在地咳了咳,嘴角不由自主地挑起一個笑來:“你方才聽清白燃犀說什麼了嗎?”

宗燁恨恨地撇過頭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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