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燁站在天印之前,一道風雪仍然將他與眾人隔了開來。

不過這也已經夠了,在這個時候仍然有人願意信他,此生倒也無憾。

宗燁淺淺一笑:“師尊,我自己犯下的錯,我自己承擔。如果……”宗燁話說到一半卻頓住了。他不過是一縷託生舍利的孤魂,他與白珞之間沒有如果,他沒有千年的壽數,也沒有來生。終究還是愧對白珞了。

宗燁那淺淺的笑容噙在嘴角:“我去去就回來。你等我。”說罷宗燁轉身往天印裡走去。宗燁還未走進天印,倒是白珞先宗燁一步走了進去。

白珞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說過,自己犯下的錯便要自己承擔。我當初既然收了你為徒,這錯就得我自己擔著。”白珞回頭看著宗燁,伸手指了指宗燁手中的星君靈珠:“說吧你想要做什麼?孽徒。”

宗燁怔愣地看著白珞,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宗燁低聲道:“我要改時序之輪。”

“作何?”白珞似乎對宗燁的回答並不奇怪。

宗燁咬牙道:“我要魔族之人皆可往生。”

宗燁的話語自天印之前飄進那風雪之中,四周的人皆愣住。一時間除了風雪的聲音,四周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白珞輕輕蹙眉看著宗燁:“你當真是大膽。”

神族壽命長,卻無來生無轉世;人族壽命雖短卻世事輪迴,因緣際會便可綿延;魔族有不死之身,但魂魄不能散,受永生永世之苦。這便是六道平衡。如今宗燁一句話就要顛覆六道,更改時序。談何容易?

“唯有如此才能真的救人。”宗燁話語雖輕,卻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若不是魔族幾無生存之地,北陰酆都大帝就不會發動天元之戰。神荼雖惡,卻並非毫無忠義。只是他的忠義不對人,不對神,只對著被人唾棄,生於地底的魔。

只是這時間的人,多為人與神,沒有人會去憐惜一個魔族。

白珞冷冷看著宗燁:“聖樓有七座,你一個人要如何探?”

宗燁身形一晃,頓時身後如有濃墨般出現,在虛空中逐漸化出人形。

“鏡花水月?”白珞輕輕一笑:“你以為天印是什麼地方?這點伎倆就行?難道妘煙離就想用這個方法騙過天印?”

宗燁:“陵光神君用的是刻木牽絲之術,由她一人控制七個傀儡便可入聖樓。可我……我想試試鏡花水月。”

宗燁此法修習時間不久,並不嫻熟,但已足夠化出七個人拿著七顆靈珠闖進聖樓。他與七個分身彼此之間都有感應,當分身尋得真的聖樓,便可喚回分身自己再行闖入。

此法雖然看似行得通但與鏡花水月卻有本質的區別。鏡花水月只能化出七個影子,刻木牽絲卻能操作七個不同的人。

宗燁並非不知道最好的法子是什麼,但他卻不願用刻木牽絲這等陰毒手段。

白珞看著宗燁輕輕一笑:“也罷,本尊既鎮守三界,也沒有棄魔族不顧的道理。”

宗燁驀地抬起頭看著白珞。白珞神情輕鬆淡然,當初天元之戰她以一己之力封印魔族,現在再提起魔族,竟似毫無芥蒂。

白珞似乎看出宗燁心中所想,淡道:“魔族也在三界之內,天下蒼生皆受天印護佑,唯獨魔族不受,這是何道理?今日不是你動時序,日後也會有人來。若這三界能人人有安生之地,也算一樁功德。”

白珞一拂衣袖輕聲道:“走吧,反正靈珠有七顆,兩個人進聖樓應該也不擠吧?”

宗燁:“師尊……”

“何況?”白珞露出些狡黠的神色來:“那石窟中的債,我還得跟你好好算算。”

宗燁驀地一噎嗆咳出聲。白珞話未說明,但是表情卻十分不正經,好似那石窟之中是白珞佔了宗燁的便宜似的。

宗燁那一向冷峻的臉上竟然染了些薄紅。

“你們有什麼債要算?”葉冥冷清的聲音從宗燁身後傳來。宗燁慌張地抬起頭,見葉冥已然走到了近前。好在葉冥並沒有打算就這麼問下去。葉冥淡淡地揮了揮自己天水碧的衣袖:“我也陪你。”

宗燁心中驀地一動,喉頭似乎被什麼東西哽住。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

風陌邶與己君瀾也同時走了上來。己君瀾抬了抬下巴說道:“我們可不是為了你!這天印已開,若不能關上天印還談什麼三界?這三界都會被毀了去!”

“你們?”宗燁看著風陌邶與己君瀾眼睫微微顫了顫。

原來還有那麼多人願意與自己站在一起。

己伯毅也走上前來:“我與風千洐、姜濂道同時封了帝君,如今只剩我一個。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一柄神武鍛造的時候出了錯,只能熔了重來,修修補補煉不出好兵器。”

白珞有些無奈地看著己伯毅與風陌邶和己君瀾三人:“你們要是都進了天印,難道就將崑崙交給那只白死不活的泥鰍,和兩個頭上長角開花靈力散盡的人嗎?”

三人驀地一愣。神荼與妘彤雖然已被拿下,但崑崙經歷此役已經近乎變成了廢墟。莫說會否有餘孽藏匿崑崙,單憑這些天將就可能壓不住妘彤與神荼二人。

己伯毅一把將風陌邶與己君瀾推了開去:“你們兩個小娃娃湊什麼熱鬧?!”

“爹!”己君瀾心中一急,卻被己伯毅一眼瞪了回去。

己伯毅大掌一揮:“你們兩個快去幫你娘去!”

己伯毅素來粗心大意,確實沒有考慮周全。此時被白珞一語驚醒。天印之中究竟是何樣,就連白珞也不清楚。此一去能否全身而退尚且難說。崑崙不能沒有人主持大局。風陌邶與己君瀾是絕對不能去的。

陸言歌、元玉竹、謝謹言三人走上前來:“神君若是不棄,可否讓我等一試?”

白珞剛剛斜斜挑了挑眉毛,謝謹言就趕緊說道:“白姑娘,我謝謹言見朋友有難肯定要兩肋插刀啊!何況蜀中有我爹呢!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再說剛才那位姑娘說了,天印若是關不上,三界也都沒了,那人界也沒了不是?我就算為了碧泉山莊也要去試一試的。”

陸言歌也拱了拱手道:“我是為了我夫人。”

白珞疑惑地看了吳三娘一眼。陸言歌輕聲道:“三娘已有三月的身孕。神君也知道,我夫人雖不是魔族,但誕下的孩子卻極有可能是魔族。我希望他將來能光明正大的活著。”

吳三娘眼眶紅紅地牽著陸言歌的手。陸言歌輕輕一笑:“我即將為人父,總該為未出世的孩子做點什麼。何況天印之中情況難測,鏡花水月之術雖好卻從未在天印中用過。多一個人總是好些。”

陸言歌看著吳三娘擔憂的眼神,臉上頓時有了些歉意:“三娘,你且安心,我定會回來的。”

吳三娘輕輕一笑低聲道:“我信你。”

元玉竹輕聲道:“我等既然已將生死牌交給了神君,那便當與神君共患難。”

燕朱跟在元玉竹身後,還是一副書生模樣:“我也能隨神君一同進天印。結界法術困不住我。”

“好。”白珞驀地抬頭看向眾人。自天元之戰以後她已許久沒有過這樣的人心激盪的時候。曾經的崑崙高高在上,人族宛如螻蟻,魔族更是在絕望中掙扎。

三界從來都是分開的。

唯有這一次,三界站在了一起。

這才是三界該有的樣子。

薛惑捂著自己的心口扶著姜輕寒站了起來:“白燃犀!你們可都得回來!”

白珞揮揮手與眾人消失在天印之中。那道月白的身影被天印中的金光淹沒。

“鐺”一身鐘響,風雪倒灌入天印之中,頓時將白珞等人掩埋。

鐘聲的餘音散盡,白珞身後也再無天印。天印之中的天地十分詭異,似乎數個世界被摺疊,在他們腳下是看不清的碎石,頭頂卻是一柄鑿穿岩石的巨斧高懸在頭頂。

“咔”白珞腳下發出一聲輕響。白珞皺眉向下看去,她腳下的石頭動了動,露出了圓潤的一端。

元玉竹道:“這好像是髕骨。”

“這裡怎麼會有死人的?”謝謹言奇道。

白珞冷道:“這裡是神仙冢。”

葉冥忍不住蹙了蹙眉:“神仙冢不是在你崑崙墟附近嗎?這裡可是天印。”

白珞蹙眉道:“我曾經閒著無聊的時候曾經去神仙冢探過。我一直好奇神仙冢下面是什麼樣便去看了看。就是你看到的這樣,一地碎骨。不過沒有上面那把斧頭。”

“那聖樓又在哪裡啊?”謝謹言往四周望了望。原以為這天印裡當有巍峨廟宇,七座金光聖樓,卻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這天印之中就像是龍脊峰中的某一處。若不是與白珞一起,恐怕謝謹言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站在這詭異的天地之間,眾人面面相覷。這裡不僅沒有聖樓,更加不像是崑崙。說起來到與白珞的崑崙墟相似一些。

白珞微微蹙眉道:“這裡竟然有結界?”

說罷白珞在指尖捏了個風字訣,自白珞衣袂之下風自平地而起。白珞雙目微閉側耳聽著風聲。

忽然白珞紺碧色的瞳孔驀地睜開,她兩側袖袍一振,數道金光頓時向四面八方擊去。“鐺”的幾聲鐘響,那頭頂岩石,腳下骸骨,遠處的石塊紛紛散落下來。

就像是一處塵封已久的地宮,碎石一塊一塊剝落,露出了裡面七座巍峨的聖樓來。

這些聖樓模樣雖一樣,但有的倒懸於天,有的半沒於地,分立七方組成了天罡北斗陣。而那柄懸在頭頂的巨斧正是陣眼位置。

聖樓一出,宗燁手中的星君靈珠頓時大放異彩。

宗燁也不再遲疑,身形一晃頓時化出七個人影。如濃墨般的人影逐漸在宗燁身後聚攏。他們就像是擁著一件黑色紗衣的人一般,在身後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宗燁託著星君靈珠高高舉起,星君靈珠散出來的光彩將四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同時也將頭頂的巨斧照亮。

白珞抬頭看著巨斧,心中陡然一驚。原以為刻在那巨斧上密密麻麻的東西都是些經文,沒想到卻是一個一個神君的名字。

崑崙墟緊鄰神仙冢,白珞時常會去神仙冢玩耍一番。這巨斧上的名字與刻在神仙冢上的一模一樣!

白珞心中慌亂,再回頭時宗燁那些如墨畫般的分身已經穿過他的胸膛,在他掌心取得一顆靈珠往聖樓中走去。

那些如墨畫般的分身還帶著一絲煞氣,每一個分身上的煞氣都與宗燁的手腕相連。

眾人只見那些分身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觸及聖樓他們腳下枯骨卻忽然震動起來。

“噗”宗燁驀地噴出一口血來。

“宗燁!”白珞扶住宗燁,只見宗燁的七個分身都在一瞬間化為泡影。

宗燁話音剛落,天地頓時震動起來,似有數萬人在腳下齊聲唱和:“雕蟲小技也敢放肆!”

懸在眾人頭頂的巨斧也開始顫抖起來,似乎隨時都會砸下來。這把懸在人頭頂的斷頭斧讓人不自覺地脖頸僵硬,頭皮發麻。

宗燁啞聲道:“不行,鏡花水月被識破了。”

白珞皺眉道:“守護天印的恐怕是歷代仙逝的神尊。莫說鏡花水月騙不了它,就算妘彤用刻木牽絲之法也未必能行。”

白珞咬牙道:“鏡花水月不行,那就我們自己進去。”

白珞說罷手指一捻,便將一顆星君靈珠握在了掌心。

葉冥、己伯毅、陸言歌、謝謹言與元玉竹等人也捻起一顆星君靈珠握在掌心:“我們一起進去!”

白珞攥著手中的靈珠對著宗燁挑眉一笑:“就要看你我誰的運氣好了。”

“好。”宗燁擦去嘴角的血跡:“這次一定是我。”

說罷七個人各持了一顆靈珠向著七座聖樓走去。

宗燁走向最遠處的一座半埋於地下的聖樓,而白珞則踏著岩石向著那倒懸在空中的聖樓一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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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珞月白的衣袍拂過巨斧最鋒利的邊緣,瞬間沒入了聖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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