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七月二十四。

碧天如洗,雁去雲稀。

北征大軍出回樂城,東行至白池關。

白池關城門大開,風嘯馬嘶,整裝待發。

池長庭最後摸了摸女兒的頭:“好了,回去吧!”

抬眸一掠,目光落在池棠邊上。

朱弦今天打扮得特別低調,還用帷帽遮了臉,即便如此,仍難掩身段風流,甚至顯得神秘誘人。

池長庭微微一笑,又轉回對著女兒道:“需要什麼儘管去我書房找。”

池棠眨了眨眼,一頭霧水:“需要什麼?”

池長庭笑了笑,轉身大步離去。

待上了馬,又引韁回眸,笑道:“乖乖在家等我,不許亂跑!”

說罷,就催馬走了。

池棠目送至關了城門,才轉過頭問朱弦:“爹爹剛剛是在說我還是說你?”

“當然說你,關我什麼事?”朱弦仗著帷帽之便若無其事地回答,轉身上馬車時卻不慎手滑了一下。

死男人!交代女兒就交代女兒,看她一眼是什麼意思!

她的劍都被他沒收了,她能走得了嗎?

池棠上了車後又琢磨了許久,也沒琢磨出父親大人的深意,便問朱弦:“我爹到底在打什麼啞謎,他讓我去他書房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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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知道?”朱弦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種想也不想就先撇清的態度引起了池棠的懷疑,她若有所思地將朱弦打量了好幾眼,問道:“他的意思是不是讓你去他房裡?”

“沒有!不是!瞎說!”朱弦斷然否認。

“要不你先把帷帽拿掉再說話?”池棠認真建議道。

“不行!”朱弦忙護住自己的帷帽,深怕遭人偷襲,“出門在外,要小心謹慎!”

“可我們在車裡,又沒人看到你。”

“不行,你爹不在,要加倍小心謹慎!”

池棠見勸不動她,也就放棄了,轉而問道:“對了,朱師叔,你找到你的劍沒?”

朱弦沉默片刻,道:“沒。”

“會不會落在我爹書房裡了?”

沉默。

暴起!

“死丫頭!我還治不了你了!”

馬車內響起一聲尖叫,隨後女孩兒笑聲如鈴,惹來車外諸多目光。

李式看了一眼馬車,滿心都是欣慰,特別想找人說說。

於是抬頭朝馬車另一邊的郭涼笑道:“我們太子妃雖然年紀小,卻很是臨危不懼,從容坦然!”關鍵還很可愛!

郭涼看了他一眼:“臨什麼危?”

李式想了想,笑道:“臨危的時候你沒看到!”

郭涼淡淡道:“太子妃要是臨危了,就證明你我都失職了,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

李式被她噎得半天沒話。

半天之後,打量了她兩眼,關心道:“縣主似乎情緒欠佳?”

郭涼不冷不熱:“沒有,你多心了。”

李式討了個沒趣,便不再同她搭話,仍舊將注意力放回馬車內去。

還是愛笑的女孩子可愛!

郭涼也沒心思留意李式的想法,她滿腹心思都在身後的動靜上。

剛才馬車裡的笑聲大約也傳到了後面人的耳中,韋樂正笑道:“太子妃身邊新來的女子似乎同太子妃是舊識,杜郎可認得?”

“太子妃身邊的人事,府君還是少作打聽為上。”杜壑淡淡道。

韋樂雖然官比他大,卻十分忌憚他與東宮的關係,聽他這麼一說,真就不敢問下去了。

郭涼不由掐了掐手心,轉頭問李式:“李副率,那位朱姑娘究竟什麼來歷?”

李式正滿面笑容地聽著馬車內鶯聲燕語,被她一問,頓時笑容一收,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沒有說,就不是我們能過問的!”

這位美人他是沒見過,但也猜得出身份。

畢竟去年驪山秋狩那件事還傳得挺廣的。

就是因為猜到了,才更不敢多問。

但郭涼遠在隴右,是不知道皇帝那點豔事的,聽了李式的話,心裡更加不悅。

什麼神仙美人?問都問不得了?

馬車內仍在笑鬧,馬車外的氣氛卻有些僵持。

一直僵持到了節度使府門口。

韋樂與杜壑依禮送太子妃回府後,就可以離開了。

杜壑卻又上前一步,溫聲喚道:“朱姑娘!”

朱弦驀然回頭:“是你!”語氣甚是驚訝。

這兩人竟然是認識的?

一時間,不少人都緊張起來。

杜壑微微一笑:“朱姑娘初來乍到,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做東?”

“沒有!”池棠斷然拒絕。

好你個杜壑!我爹剛走,你就敢挖牆腳!

……

“朱美人和魏縣侯家的小郎君認識很久了啊!比認識你爹早多了!”何必道。

“早多少?”池棠緊張追問。

何必算了算,道:“得有五六七年了吧?那時候魏縣侯家的小郎君為了朱美人在七鳳谷外跪了七天七夜的事,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還有這種事?!

池棠汗毛都豎起來了。

“為什麼跪七天七夜?”郭涼冷冷問道。

池棠不由看了她一眼。

郭縣主的臉色簡直嚇人。

也是,剛才就連她也沒能阻止朱師叔跟姓杜的出去小聚,要不是打不過,郭縣主恐怕都要暴起搶人了。

“這就厲害了!”難得有人一直追問催促,何必很是高興,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江湖傳聞,魏縣侯杜家的小郎君在外遊學時,對朱美人一見傾心,為了接近朱美人,書也不讀了,學也不遊了,一心一意跑去七鳳谷拜師學藝,可七鳳谷雖然外門弟子收得多,內門卻不是那麼好進的,杜小郎在七鳳谷外跪了七天七夜,終於進了七鳳谷,從此得償所願,日日夜夜伴美人左右——”

“不對啊!”池棠忍不住打斷他,“杜二郎不是一直在京城閉門讀書,還考了榜眼嗎?”

“啊?這……”何必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試圖解釋道,“可能是他學成出山,又回家繼續讀書了?”

池棠想了想,問道:“七鳳谷學成出山要幾年?”

“這個……看資質吧?”何必也不太確定,“朱美人好像十歲就出山了……但是後來聽說吃了虧,又回去苦練了好幾年——”

池棠冷哼一聲,道:“我聽朱師叔說過,她三歲就開始習武了,到十歲出山,那就是七年,七年前拜入七鳳谷,豈不是現在才出山?可他明明去年春天中的榜眼!”

“就算他資質勝過朱師叔,五年學成出山,出山後第二年就參加科考,隨後就中了榜眼,你覺得可能嗎?他又不是我爹!”

杜壑考上了榜眼,所以他必然沒空去七鳳谷學成出山!

沒有學成出山,沒有拜入師門,也沒有日日夜夜相伴!

破案了!江湖傳聞是假的!杜壑跟朱師叔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他們不是久別重逢出去小聚誰也攔不住嗎?”何必弱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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