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什麼？”
有人在門口低嚷了一句。
黎燕珊扭頭一看……走廊上站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察，楊青山尷尬的堵著門口，“警察同志我們沒……”
“你閃開！”警察推開了楊青山，大步進了屋，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黎燕珊，“我們是街道派出所的，接到報案，說你們擅闖民宅，威脅劉醫生生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是誰？在別人的家裡鬧什麼？”
有人報案？
黎燕珊現在是什麼都不怕的！
就像她剛才自己說的：只要能夠查出女兒身份的真相，就算是被抓進大牢，她也在所不惜。
她是準備付出一切代價的。
當然……
也做好了各種準備。
所以，她面對警察的時候，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自己的心神。
抬手在自己的小包裡拿出了護照，遞了過去，“警察同志，我沒有要威脅劉豔麗的意思，我只想知道多年前的一樁懸案！是關於我的孩子的，那晚是劉豔麗給我接的生，我只想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警察接過她的護照看了看，又比對了一下相片……說實話，在一看她的穿戴和談吐，確實也不像是入室搶劫和行兇的犯人。
警察的臉色緩和了下來。
先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晉江派出所的王漢生，這位是我的同志小劉，黎燕珊同志，有問題好好解決嘛，你這麼又喊又嚷的，全樓都聽到了……”
黎燕珊據理力爭，“警察同志，我比誰都想好好解決！”
轉身拿起了桌上的牛皮紙袋兒，“你們看一看，為了能夠得到真相，我不惜拿錢來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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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一個母親，為了我孩子的健康，我當初放棄了丈夫，這些年我付出了多少？外人根本就沒法懂！現在，忽然間，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我都不知道……你們讓我怎麼平靜？”
回手指了指是緊閉的臥室房門，“你們來的正好！要不然我就要踹門了！我現在真的已經到了極限，沒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你先別激動！”警察也聽了個大概，再一看黎燕珊通紅的雙眼和急迫的表情，實話實說，也能理解黎燕珊此刻的心情，“黎燕珊同志，你先坐在這！我們負責把劉醫生叫出來，你們平心靜氣的坐在一起談。”
王漢生快步走到臥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劉豔麗醫生，我是街道派出所的，請你出來一下，有問題解決嘛，總迴避也不是辦法！”
半天了，裡面沒動靜。
王漢生索性提高了聲音，“劉豔麗同志，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請你馬上開門！”
劉豔麗覺得沒法再躲了。
猶猶豫豫的開啟了房門，“我……”
王漢生擺了擺手，“你先別說話！來，坐下，你們兩個面對面的談！她問你答！放心吧，由我們在中間調停，不會讓你們任何一方受到傷害的！”
這個所謂的傷害，當然是指的身體。
至於黎燕珊的感情……
恐怕永遠也沒有人能夠彌補和賠償。
劉豔麗遲疑的坐到了沙發上。
低著頭。
還是不敢面對黎燕珊糾結而急迫的目光。
王漢生輕咳了一聲，“我剛才聽了個大概，具體怎麼回事？劉醫生，你也是個女人，應該理解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既然人家黎燕珊同志已經找到這了，你就給人家一個明確的答覆吧！”
明確的答覆？
劉豔麗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承認了抱錯了孩子……別管自己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是失誤還是故意，那都將會受到道德和輿論的譴責，弄不好，也許還會被黎燕珊追究刑事責任。
她咬緊了牙關。
當然不打算這麼輕易的說出實情了，“警察同志，既然你們問我了，那我也不能撒謊！我做婦產科醫生這麼多年了，我是有醫生的責任和操守的，突然之間蹦出來一個家屬，說我弄錯了孩子，這種事情我沒法接受！我覺得非常氣憤委屈。”
她明知故問的，抬眼望向黎燕珊，“你有什麼證據嗎？”
黎燕珊：這不是廢話嗎？有證據還來找你？
劉豔麗冷哼了一聲，“看吧，警察同志他們也沒有證據，她這是血口噴人，無中生有！我請求你把她帶出去，離開我的家，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警察目光炯炯的盯著她的臉，“你的意思是，不承認抱錯了孩子？”
“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劉豔麗一口咬定，“如果他們想指控或者指責我，那就拿出證據來，是該判刑還是該服法，我奉陪到底，沒有證據，那就是誣陷造謠！”
王漢生見她說的堅決，只能又把目光轉向了黎燕珊，“既然是這樣，那你們能不能再聯絡一下其他的當事人？”
“當時的助產護士，已經心臟病發去世了！”黎燕珊遺憾的搖了搖頭，“就在我去找她的路上！”
“什麼？”劉豔麗突兀的抬起了頭，“吳麗娟死了？她身體一向很好啊！怎麼會？”
怎麼會？
黎燕珊也想知道答案！
可死了就是死了。
劉豔麗猛的一下在沙發裡站起身，瞪圓了雙眼向著王漢生，“警察同志，我沒什麼再說的了！我請求你們把這個女人給我帶走！我永遠也不想見到她！”
話一說完。
轉身又進了臥室，鎖了門。
警察沒辦法了。
只能開口勸黎燕珊，“事已至此，我們理解你的心情，可沒有證據，我們也幫不了你，你現在強行留在這裡，就是擅闖民宅，劉豔麗同志說的對，她有權請你離開這兒！我們也只能依法辦事……”
起身站在黎燕珊的身邊，向著大門比了一下，“黎女士，請吧！”
黎燕珊淡淡的一笑。
說話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些，正好連臥室裡的劉豔麗也能聽得清，“警察同志，我是不會放棄的！說我留在屋裡是擅闖民宅，那我留在走廊上，誰也管不了吧？”
黎燕珊的臉略微轉向臥室的門，“劉醫生，我就等在你門口！如果你不給我個交代，我就跟你一輩子！就算你死，我也要跟到陰間去，撬開你的嘴！”
不再多說了。
大步出了門。
真就站在走廊上了。
警察一看也沒辦法了。
見黎燕珊一點兒沒有走的意思，也沒法強制執行……只能又囫圇的勸了雙方幾句以後，走了。
黎燕珊等在大門外。
不吃不喝。
從白天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白天……她的心情是執著的。
不得到準確的答案？
她真就打算一輩子耗在這兒了，哪怕變成一塊倔強的“望夫石”，也好過回到家裡日日夜夜的糾結著到底誰才是親生女兒……
一天一夜……
眼瞧著黎燕珊原本光滑的皮膚變得黯然憔悴，紅潤的雙唇也乾裂的起了皮……
楊青山有點兒看不過去了，勸了幾回，也買了水和食物，可黎燕珊壓根連瞧都不瞧一眼……
半夜的時候。
黎燕珊大概熬到了極限，身體晃晃的差點站不住……楊青山一把扶住了她。
心裡真是氣憤。
抬腿照著劉豔麗的房門，狠狠的踹了兩腳，“你還算個人嗎？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你就不能出來說句話，非要把一個母親逼死在你的門口，你良心上能過得去？”
也不知道劉豔麗是真受到了良心的譴責，還是慢慢的想開了，又或者是她覺得總這樣被人家堵在門口，對自己的生活和名譽都有影響。
反正……
楊青山罵了幾句之後。
房門緩緩的開啟了。
劉豔麗探出了頭……這一天一夜，她大概也不好過，臉色看上去也非常憔悴。
她有氣無力的向著黎燕珊招了招手，“你進來吧！”
堅決的阻止楊青山，“你只能在外面等！”
黎燕珊彷彿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快步的進了屋，站在客廳裡，直視著劉豔麗的臉，“……”
劉豔麗隨手關上了房門。
客廳裡只剩下了兩個人。
她才輕輕的嘆了口氣，“我想了一天一夜，既然你找上來了，大概是有懷疑了！我能問一問，你那個心臟病的女兒還活著嗎？”
黎燕珊使勁點了點頭，“活著！”
“造孽呀！”劉豔麗跌坐在沙發裡，用手捂著臉，“我沒想到你還能把那個孩子帶活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實話實說，我……”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當時真沒覺得你能把孩子養好！那時候在醫院裡，革委會的人來抓你丈夫，我一看他的情況，就知道他恐怕是會被下放的，能不能活下去？還是未知！你又是身子嬌弱的資本家大小姐……你們倆這種情況，我以為，就算你有個健康的孩子，也絕對沒辦法養活的！”
黎燕珊一下子撲到了她的身邊，急迫的抓著她的胳膊，“所以呢？我到底有沒有健康的孩子？”
屋子裡一下又靜了下來。
過了好久。
劉豔麗才默默的點了點頭。
黎燕珊激動的眼角帶著淚，“你光點頭有什麼用？你倒是說話呀！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求你原原本本的給我講出來！”
劉豔麗略微側著頭。
無顏再面對黎燕珊。
她的聲音裡藏著自責和內疚，“那天晚上，我記得非常清楚，病房裡確實只有兩個產婦，幾乎同時生下了兩個女兒！可一個是健康的，一個卻是死嬰。”
“什麼？”黎燕珊驚訝的張大了嘴，“你再說一遍？死嬰？不是心臟病嗎？”
“不是！”劉豔麗的聲音，低的像是蚊子叫，“我記得另一個產婦叫金鳳香，是貧下中農出身，她前面生過三個孩子，都是在家裡生的，這個老四之所以會到縣醫院來，是因為她在種田的時候摔了一跤，情況不大好，所以，才連夜送進醫院的！”
“……”
“由於當時的醫療裝置和人員短缺……”劉豔麗雖然沒具體說，可看她的表情，醫護人員肯定也有處理不當的情況，“總之，她的女孩在肚子裡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胎心了，生下來就是死嬰！而你的孩子是健康的！”
“……”
“我當時和小吳一商量，都害怕貧下中農兄弟在醫院鬧起來，追究院方的責任，說：我們是醫療事故，或者說我們階級立場不穩，只顧保你們資本家的孩子……那個年代，我和小吳都承擔不起這個後果。我們倆一商量：你和你愛人的身份，幾乎就是沒有未來和前途的人，就算是有孩子，恐怕也養不活，所以……”
黎燕珊也沒等她說完，“所以，你們就把我的孩子給了金鳳香？”
“嗯！”
大概是做了虧心事……
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劉豔麗的聲音更低了，“我記得特別清楚！你生的那個孩子，腰間帶了一塊紅色的胎記……”
她內疚的一把抓住了黎燕珊的手腕，“我沒撒謊！我當時真的真的以為，這對你們兩家都好，畢竟那時候，好多根紅苗正的家庭都養不活孩子，更何況你和你丈夫的情況……孩子如果跟著你們，就是吃苦受罵的狗崽子！你們自己都自身難保，又怎麼能顧過來那麼個小生命呢？”
“放屁！”黎燕珊猛地站起身，一個大耳光抽到了劉豔麗的臉上，“你有什麼權利替我們做決定？你還算是個人嗎？你有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
劉豔麗捂著半邊火辣辣的臉，低著頭沒說話……
黎燕珊一把揪住了她的脖領子，“那安琪兒呢？就是那個有心臟病的女孩？她到底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