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微怔，她收回視線，轉身走向海灘。
海浪的聲音越來越大，海風打在身上，是不同於市區的涼爽。
姜亦眠甩了甩袖子，將手退進了袖口裡面，雙臂往身前一環，蹦蹦躂躂的繼續往前走。
封北霆買給她的休閒類的服飾都比她正常穿的大了一碼。
不是他不瞭解，而是她就習慣穿大一碼的衣服，鬆鬆款款的套在身上，她會覺得很舒適。
特別是長袖，袖口一定要沒過手背，這樣她才覺得有安全感。
這個小習慣連家裡人知道的都不多，除了她三哥姜瀾。
可她沒想到，封北霆居然知道……
她走到昨天和封北霆堆沙雕的地方坐下，雙手抱著膝蓋，目光遙遙落到遠方。
黑色褪的很快，海天交界處漸漸變成了一片青白色。
海風吹在身上有點涼。
海草的腥味從海面上飄來，黏附在霧氣上，世界彷彿是一整團溼乎乎的虛無。
浪潮一陣陣的襲來，走的時候留下了許多形狀奇特的小貝殼。
姜亦眠隨意撿了一個，忽然想起了自己用貝殼拼的求救信號，像那些被海浪帶走的細沙一樣，沒有任何音訊。
身後隱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來的很慢，彷彿走了一段漫長沉悶的距離。
封北霆在她身邊坐下，手裡提了一個小籃子，裡面裝著他剛剛做好的早餐。
他倒了杯咖啡遞給她，“怎麼不叫我一起？”
姜亦眠接過，說，“以為你還睡呢。”
“我很勤快的。”
“但你昨晚喝酒了嘛。”頓了頓，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還試圖亂性。”
“眠眠，其實我不喝酒也那樣。”
“……”
理不直氣也壯啊。
指腹輕輕摩擦著杯沿，姜亦眠垂眸看著咖啡裡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說，“封北霆，我們好好聊聊吧。”
關於他、關於她、關於他們。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家裡的情況，但我從來沒有和你聊過我自己。
我是不是從來沒在你面前正式提起過林司南這個人？”
封北霆握著杯子的手一緊，神色變的有些不大自然。
他努力壓下眼底的戾氣，儘量心平氣和的回答道，“……是。”
“我從學生時代就開始喜歡他，看著他從單身到流連花叢、再從浪蕩公子回頭是岸、最後到現在他像行屍走肉一樣的活著。
我曾經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喜歡他的。”
“眠眠……”
“這些話我只說一遍，你確定要打斷我？”她的嗓音又輕又細，像沙灘上海鷗的足跡。
“……你說。”
姜亦眠低頭喝了口咖啡，白色的煙氣從杯裡升騰冒出，她隔著白氣看向大海，杏眼氤氳，“我的道德感並不比貓強，可唯獨在面對感情的事情上，我喜歡坦蕩一點。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那天你問我，你夠不夠讓我移情別戀，我本來想回絕你的。”
但突發的案件讓她沒能及時告訴他。
不知為什麼，拒絕的話姍姍來遲，錯過它本該出現的時機。
海天交界處隱隱出現了一道光，被薄霧充實。
姜亦眠從遠處的海平線上收回視線，繼續說，“現在我有機會拒絕你，但我不想說了。”
封北霆看著她，眸光亮的駭人。
薄唇微啟，他激動的想說什麼，卻又顧忌著她剛剛的話，不敢開口。
海平面上出現了若隱若現的橘色光點，海浪平緩、修長、不帶浪花。
光束慵懶的撒下，把平靜的海面照亮。
“我原本不懂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兒來，昨晚才終於想明白。”他以一種絕對強勢的態度綁架了她，卻又以坦誠的姿態和她相處，即使她不想接受不得不和他朝夕相對，這種反差之下，心防最容易被攻克。
心思被戳破，封北霆也沒辯解。
她說的沒錯。
“眠眠，你喜歡林司南，可以遵從心意去追求他，你們有許許多多的相處時間，可我沒有。”他只能用這種方法接近她。
用這種錯誤的方式，在她心裡留下最深的印跡。
事實證明，這方法是有效的。
在他們毫無聯絡、從未見面的那些年，她記了他整整三年。
“眠眠，你說我是因為不甘心也好，說我心裡有問題也罷，總之我就這樣做了。”
他的話說的霸道又不可理喻，可動作卻透著一絲小心翼翼，他拉住她的袖管，只用了兩個手指，像她那晚對他那樣。
那晚她沒能溫暖他，可今天他卻令她心軟。
“封北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有些殘忍，你可以選擇不聽。”
“……你說。”
她不喜歡他他都承受的住，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殘忍的！
除了這個，他甚至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痛苦。
“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喜歡林司南這個人了，但是那份感情、我投入幾年時間的感情我無法在一夜之間放下，你能明白嗎？”
“……嗯。”封北霆艱難的點了點頭。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還是努力壓下心底的邪火對她說，“眠眠，喜歡林司南，你並沒有錯。”
那個人不是不值得她喜歡的。
“你……”姜亦眠錯愕的眨了眨眼，像是才認識他一樣。
從她喜歡林司南那天開始，所有人都說她錯了，家裡人都勸她放棄，他們都說她不該喜歡上林司南。
可她不懂，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有對錯呢。
她沒想到，第一個肯定她這份感情的人居然會是封北霆。
居然是他……
眼睛有些泛酸，她急忙轉回頭，將臉埋進了膝蓋裡。
再次開口時，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封北霆，謝謝你。”
他摸著她的頭，輕輕的拍。
手在沙灘上一圈圈的畫著小骷髏，姜亦眠沉默了許久才又說，“封北霆，我和你說實話，我好像是喜歡上你了。”
“眠眠！”封北霆終是沒能抑制住內心的激狂，一把擁住了她，震的她手中的咖啡輕輕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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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光濃烈的像火。
那雙眼睛又亮又深，有一種命中註定意味的美。
“真、真的？！”他一臉的難以置信，“那你昨晚為什麼不說？”
“昨晚沒想清楚……”
她原本覺得，不說才是最好的決定。
但昨晚看到他身上的傷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從他喜歡上她的那天開始，平衡就已經被打破，對彼此都好的決定根本就不存在。
“那、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其實給你過生日的那天，我心裡就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她抬起手撫上心口，忽然笑了，“你靠近我的時候，這裡砰砰的跳，而在砰砰裡的人，是你。
眼睛裡看到的人，也是你。”
所以她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
輕輕推開他，姜亦眠垂下眸子，繼續擺弄腳邊的細沙，“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對你有感覺，但我不確定這種感覺能堅持多久。
你不可能讓我一輩子都待在這，離開這座小島，有姜家、有封家，我們要面對的太多了。
而你和姜家之間，我會選後者。”
這話很殘忍，但她還是得說。
幫她攏沙堆的手一頓，封北霆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難怪——
昨晚她要自己做那樣的承諾。
“拋開那些不談，只說我們自己。”她一字一句道，“心理學上有一種病，叫‘斯德哥爾摩綜合徵’，你聽說過嗎？”
她擔心她對他的感情，也夾雜著這種複雜的情感。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去弄明白、想清楚。
明白了她的意思，封北霆不禁僵住，握著細沙的手猛地攥緊，片刻之後，又無力的鬆開。
細沙順著指縫緩緩流下，像某些他難以掌控、挽留的感情。
望著空空的掌心，封北霆啞聲道，“眠眠，我送你回國。”
姜亦眠微怔。
她沒有表現的很驚喜，並不是刻意掩飾內心的激動，而是真的不怎麼感到意外。
昨晚之後，她莫名就有種篤定。
封北霆……
最難對她硬起來的就是那顆心。
太陽已經躍出了海平線，海面金光閃閃。
那一刻，她覺得封北霆就像太陽，不止是他自己，他能使萬物都帶上絢麗的光環，像金子一樣誠實，不含任何閃著光澤的欺騙。
她燦爛的笑，轉過頭繼續畫小骷髏，握著咖啡杯的指尖都帶著暖意。
她想，所謂心動，有時就是一杯咖啡所縈繞的溫暖吧。
“你看！太陽昇起來了！
好美……”
“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