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轉眼間,七月份來到了,武漢已經熱成火爐。

寧向東他們每天下班回到房間,第一件事情就是沖涼,連熱水都不用燒,涼水管裡出來的水溫,也得有三十幾度。

武鋼一招早把床上用品換成夏季套裝,然而並沒什麼用,房間裡沒有空調,只有天花板上一個老掉牙的吊扇,每次開啟吱吱扭扭的左顧右盼,風速調到最大就發出詭異的笑聲。

即使這樣,也擋不住暑熱,寧向東和鄭村民,還有趙偉住一個四人間,在某一天凌晨達成了一致,晚上睡覺不關門了,走廊裡的過堂風能進來一點是一點,於是從六月中旬開始,武鋼一招偏樓三層,整夜都傳出金屬般的尖笑聲。

這期間武漢成功舉辦了闊別三十多年的國際橫渡長江節,好多外國友人來到這裡,參加比賽的、不參加比賽的都進行了橫渡長江的活動,把趙偉看的心搖神馳,以前光在電影電視看到穿比基尼的,這次親眼看到活的了,禁不住連聲讚揚大會舉辦的好,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寧向東聽了趙偉的點評,深表無語,原來這傢伙喜歡看外國影片,欣賞的焦點是時尚品類,白瞎了那些演員拼死拼活飈演技。

“其實,你還不如買一套米蘭時裝秀的紀錄片收藏。”

“你以為我不想,問了多少家,沒有!”

龔強的傳呼就是在這期間打過來的。

電話裡一共說了兩件事,第一就是要給店鋪重新起個字號,以前那個足下生輝局限性太大。

“名字必須得換,去工商局註冊登記,說了這個名字,原則上審不過去,堅持要用也可以,但是營業執照上不給體現出來,字號那裡留空,”龔強在電話裡說道:“這樣不行啊向東,現在咱們是小個體工商戶還能湊合著,可將來發展成公司就沒法再對付了。”

聽了龔強的話,寧向東在電話裡笑道:“你娃野心還挺大,原來不是打算繼續練地攤嗎?”

“這不被你開闊眼界了嘛,”龔強謙虛的說道:“幸虧這次聽你的租個門面,真是心有多大舞臺才有多大,今天剛剛接了個大單,是個女的,你等下啊我再看一眼協議……”

電話裡傳來悉悉索索翻動紙張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龔強在電話裡繼續說道:“市團委的,姓何,說是有什麼活動,不但要襪子,還要鞋,籤正式合同必須得有咱們的字號名稱,人家不對個人……”

寧向東一聽,頭有點大,這買賣做來做去還是序列了,字號換了,那店鋪是不是又得重新裝修?原來那套創意肯定沒法繼續使用,店裡就那點面積,總不能再裝修一套鞣皮製鞋的發展史吧。

正想著心事,龔強忽然怪笑幾聲:“還有件事,不知道你聽了是痛快呢還是痛苦呢?”

宋小青的哥哥宋小軍在廠裡出事了。

塑膠二廠近期已經開始全面的改造升級工作,剛剛從銀行爭取到一筆資金,替換了原料車間和融塑車間一批老舊電機,全都堆在了三號庫房。

這些更替下來的機器畢竟是國有登記在案的裝置,廠裡也不能擅自處理,只能等待重新進行價值評估後,賣給指定的企業廢舊裝置回收公司。

三號庫距離生產車間有點遠,中間還有一片廢地,堆放著十幾個破油桶,經年累月的蒿草叢生,已經淪為野貓的棲息地。

所以,儘管三號庫離圍牆挺近,但是連管庫的巡視都輕易不往那邊去,在一般人眼裡,三號庫存放的東西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雞肋,留著沒用棄之可惜,只好一天天放著,誰也不在意,有的從六十年代就再沒動過,徹底閒置成了廢品。

只是,有心人無處不在,只要有一點點價值的東西,也怕賊惦記,這批裝置就被熱塑工人吳力千看上了。

生產任務飽和的那些年,吳力千所在車間實行三班倒工作制,他上夜班的時候經常偷偷溜到三號庫睡覺,因此對這一片地形很熟悉。

他知道圍牆外邊有一顆老樹,枝丫叢生,長的很有野趣,在他眼裡,那就是天然的爬梯。

如今二塑正在改制,生產任務幾乎為零,早已不再三班倒,而且傳出風聲,下一步可能連長白班也不用見天去了,所有在崗職工輪流值班,因為工時不夠,全勤工資也不發了,上幾天班發幾天工資。

這個星期,輪到吳力千他們車間當班。

每天中午,他趁著沒什麼人,帶著沾了肉湯的饅頭去喂庫房看門的土狗,土狗很快就把吳力千認成了新主人,只要一看見他過來,尾巴搖的像風扇,而吳力千也不閒著,東找一塊磚,西撿一片瓦,隨意的扔在牆根下邊。

終於在一天的凌晨四點,他被提前設定好的鬧鐘喚醒,獨自鑽出被窩,悄悄起身了。

從他家到二廠的外牆根,一路上只遇到一個騎著腳踏車,馱著兩隻大洋鐵皮桶送牛奶的人。

來到老樹下,吳力千隱在黑暗中,側耳傾聽,四周沒有一點聲音,人們都沉浸在黎明前最後一次深度睡眠中。

在樹下停留了很久,他才像一隻貓一樣,順著樹杈,悄悄爬上牆頭,隨後伏低身體,再次豎起耳朵靜靜的聽,果然,牆下傳來發自喉嚨深處的低吠聲。

那只土狗同樣悄無聲息潛伏過來,發現牆頭的異常,做出了攻擊準備。

每天晚上,被解去套索的土狗,整夜在庫區裡溜達。

吳力千摸出饅頭,扔下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食物。

土狗歡喜的蹦了一下,撲上去大嚼,一邊吃一邊仰頭看著吳力千,發出嚶嚶的撒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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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牆頭蹦下去,親熱的拍拍狗頭,狗兒嗚嗚幾聲打著招呼。

一切都在計算中穩步推進。

進了庫房,先從最裡邊的電機下手。

這批電機瓦數大,機器裡邊的漆包線直徑有半個小手指粗細,扁平狀。

吳力千極為耐心,一圈圈往下拆,心裡估算著長度差不多了才用手鉗截斷,隨即一圈圈開始往腰間纏。

當感覺重量接近承受的限度時,他停了手,將電機重新偽裝,外殼恢復原狀。

穿好自己的外衣,嘗試著原地蹦躍幾下,絲毫不影響行動,吳力千才走到庫房門口,謹慎的觀察。

土狗已經不見了,他把地面殘留的飯渣以腳撥土,掩蓋好後,才把那些碎磚破瓦攏在牆根下,踩在上面,從容的翻牆離去。

回到家中,天才剛麻麻亮,父母在自己的臥房鼾聲如雷。

吳力千走進廚房,把腰裡的漆包線一圈圈取下來,團成一團,塞到灶臺下邊一個閒著沒有用的灶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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