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花家的羊是頭老羊,一直養著捨不得殺,寧向東牽著它來到城隍廟,過來打招呼的人格外多,顯然老羊比他熟人多。

蔡義和頭戴兔皮帽,裹著羊皮襖坐在正殿門口,身邊點著火盆,臉頰紅撲撲的,下首處團團圍坐一幹好漢,看上去頗有點兒聚義廳大當家的風采。

畢竟在中學當過老師,面對院子裡黑壓壓的人群,老蔡並不怯場,此時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俊花機靈的跑過去添了水。

老蔡不是說書人,手邊也沒有醒堂木,俊花添水就成了訊號,鄉親們一看她提著大鋁壺過來,立刻鴉雀無聲,只待俊花走開,老蔡就該開講了。

今晚有個例外,俊花添了水剛轉身往旁邊走,那只老羊看見了,咩的一聲跑過去的,咬了她腳後跟兒一口,眾人見狀大笑,破壞了老蔡營造的氣氛,俊花羞得滿臉通紅,忍著腳後跟的疼踢了老羊屁股上一腳。

這件節外生枝的事兒把寧向東也弄得不好意思,畢竟是他把羊牽過來的。

老蔡倒是無所謂,反正大冬天沒事做,村民們過來也是為了逗樂子,就耐心等著大夥兒漸漸平靜下來。

“昨晚,我給大夥兒說了咱村城隍廟跟別處不同,既不能晝斷陽,也不能夜斷陰,平日裡也不受人香火,那古時候為啥起這座大廟呢?”

“大家夥兒都知道,自己家的老祖宗,是服侍裡面這位爺的,可這位爺是誰?來鵝嶺之前做的什麼官?”

“這基座下邊刻著潘郎倆字,說明這位爺姓潘,但他既然是官,為啥不寫官稱?”

“姓氏後面加個郎字,在古時候都是爺稱呼崽子用的,可起廟立碑,都是後人才做的事兒,沒見過誰活著就有人給修祭廟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古代最講究尊卑長幼,哪有長輩給晚輩蓋大廟的?可偏偏咱村兒就立著這麼座廟,而且還取個名叫潘郎廟,對外又宣稱是城隍廟,這是為啥呀……”

蔡義和一連聲的發問,村民們就在下邊一連聲的附和著:“為啥呀?”

“是呀,為啥呀?”老蔡端起杯子喝一口水,通常說書人這樣沉吟片刻,都是為了賣個乖子,為接下來抖包袱營造氣氛。

村民們也不催促,耐心等著老蔡把提出來的問題一一解答。

“你們誰在帶煙了?”蔡義和喝完水,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反而開始要煙。

村民們見狀都有點兒上火,這個乖賣的也忒長了點兒。

可大夥兒誰也沒見過真正的說書人應該怎麼做,以為都是這個範兒,於是紛紛把菸袋拿出來。

人群中還來了聶長河,一看蔡義和找煙,把腰裡的長煙桿拽出來送了上去。

他在村裡德高望重,老蔡不敢怠慢,連忙起身雙手接過,把菸嘴兒塞到胳肢窩裡夾著,轉了兩轉算是擦過了上面的口水,塞到嘴裡吧嗒著抽了幾口後,還給聶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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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下,蔡義和看著大夥兒,忽然擠著眼一樂:“你們說為啥呀?”

村民們被問的有點兒發愣,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有人說道:“廢話!我們要知道還問你?”

老蔡雙手往袖子裡一捅:“我也不是你們村兒的,你們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

下邊兒眾人轟的一聲開始亂罵,不知道是誰,團了個雪球向老蔡扔去,於是大夥兒紛紛效仿。

蔡義和一看玩笑開大了,調轉屁股轉身就跑,一頭扎進正殿裡邊的潘郎身後。

寧向東在下邊看到這一幕,又是吃驚又是想笑,他沒想到,這蔡義和看上去一副飽讀詩書的樣子,忽悠勁兒這麼大。

這時老蔡躲在泥胎背後嚷道:“你們要是把大殿弄髒了,我明天可不管打掃!”

大夥兒一聽紛紛停下來,雖然平常並不祭拜這潘郎廟,但是祖上也有話傳下來,就是一代一代得維護這座廟的周全:風雨不浸,刀火無侵。

所以歷經無數朝代更迭,這座小廟始終完整儲存了下來。

鄉親們鬧夠了,都回到坐處收拾板凳馬紮準備回去。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明天分解。”老蔡一看事有轉機,及時丟擲一個誘惑。

“明天再說明天的,先把今天的分解一半再說。”寧向東的手下,付愣貨嚷道。

“好說,衝著寧班長的面子,我就分解幾個問題。”老蔡一看寧向東現在附近,眼珠兒一轉,笑嘻嘻的說道。

“有聶老在這兒,我可沒什麼面子!”寧向東連忙說道,心想蔡義和這是想引得禍水東流啊,往自己身上扯。

老蔡一看寧向東不上套,還把聶長河抬到前邊,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個寧娃子好不風趣,有道是不說、不鬧、不熱鬧,我肚子裡就這麼點兒乾貨,今兒晚上都掏騰光了,以後拿什麼給他們打發時間?”

“這一冬天才剛開始呢……”

寧向東這才明白老蔡的用意,他看了看村民們,只見大夥兒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咧著嘴笑,這才恍然大悟。

看透不能說透,原來裝傻也是一門藝術。

“你繼續老蔡,什麼時候講不下去了,我再補上。”寧向東說道。

我有一肚子故事,只恨只有一雙手,不能全都寫出來給大家看。

“其實老蔡這些問題早就說過無數次,今天是因為你在,專門說給你寧娃子聽的,”聶長河眯著老眼,笑道:“都是逗悶子,這些問題誰也答不上來。”

“既然想到這些問題那咱們不如來個考古,把答案找出來,反正也是閒著。”寧向東思索著說道。

眾人一聽這話眼前一亮。

散場的時候,寧向東又有了新發現。

他看到有個村民手裡拿著一根樹枝,另一頭被別人用手牽著,一前一後往回走。

“今年這麼早?”牽人的村民問道。

“我也沒想到啊,前兩天就開始了。”被牽著人說:“你走慢點,這路不平,別把我絆倒了。”

寧向東見狀,偷偷問身邊的付愣貨:“眼疾?”

愣貨點點頭:“雀矇眼。”

雀矇眼也叫夜盲症。

每年冬天,村裡的新鮮蔬菜斷了以後,配飯的菜只有土豆。

一到天黑,就陸續有人雙眼看不到東西,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來年春天,天氣暖和可以種植綠葉菜結束。

全村只有老蔡沒有得這個病。

開始大家總結是人種不同的緣故,因為老蔡不是鵝關人。

寧向東後來發現,老蔡之所以沒有患眼疾,跟他喝的那個茶有關。

鵝關因為是在山裡,本就缺乏新鮮蔬菜,也沒有適合大面積種植的土地,平常的當家菜只有土豆,主食是穀子、高粱和玉米,都是低產農作物,維生素攝取和補充嚴重匱乏。

缺乏維生素,是造成夜盲症的主因,老蔡的樹葉茶裡,恰好富含各種微量元素,所以只有他沒有患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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