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雲鶴猶豫了好幾秒，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二十分鍾，他抱了更大一沓資料過來，放到了天的面前。
杜曉天繼續開啟資料翻閱。
十分鐘後，天關上了最後一份資料的資料夾，抬起頭看向黃雲鶴。
此刻的黃雲鶴已然沒有剛才那份得意了，甚至微微有點忐忑的意味。
杜曉天嘴角一翹，微嘲說道：“你倒是說說，為什麼這幾個多次上榜的，每次評選的資料，都一模一樣呢？”
這話一出，黃雲鶴的腦門子上就又冒出了不少冷汗。
他結結巴巴了好幾秒，才道：“這個……主要是時間過去得不久，那些的各方面也沒有發生太大變化，所以……很多資料就沒什麼變化吧。”
“沒什麼變化？”天眯了眯眼，有些戲謔地看著黃雲鶴，道，“豈止是沒什麼變化？大部分的資料完全就是一字不差，根本沒換過！不過有意思的是，有一項資料倒是在變化——贊助金，一次比一次高啊。”
黃雲鶴的腦袋上冷汗冒出得更多了。
“還有，你說推薦榜主要考察的是公司的各方面資質，可……上榜的這些公司，無一例外，全都是給協會進行了數目不小的金錢贊助的，這，又怎麼說？”天繼續問道。
黃雲鶴低著頭，臉色有些發白，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
杜曉天看著黃雲鶴，戲謔地笑著，道：“還不打算說實話？是不是還想繼續去搬資料去？”
黃雲鶴頓時一僵，僵了好幾秒，終於是嘆了口氣，一臉尷尬羞愧地看著天，道：“好吧，會長您的確是機敏過人，這……也的確是瞞不過你。其實我是打算等開完會，再慢慢跟您說的，免得您對協會的第一印象太差。”
“我對中醫協會的印象已經不會更差了，所以你不需要有什麼顧慮，”天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雲鶴苦笑了一下，道：“會長您不都已經看出來了麼？這推薦機構名單的評選裡，贊助金就是主要的考慮因素。畢竟……咱們中醫協會也不是，只是民間組織而已，如果不想辦法拉到贊助，協會裡的員工工資恐怕都發不出來了。”
“工資都發不出來？你們的總部，不是會給分部定期撥款嗎？”天道。
“那哪夠啊？”黃雲鶴攤了攤手，道，“咱們協會內部的福利待遇，可不是一般地好。光靠總部撥款，根本是撐不住的。”
“所以你們就直接把代表著可靠機構的推薦榜單，直接賣出去了？”天神情微微嚴肅，道，“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信任你們的老百姓的？”
“這個……”黃雲鶴也有些啞然，“畢竟……給咱們發工資的，也不是老百姓嘛。咱們協會是民間組織，就跟公司一樣，總得混口飯吃啊。”
“公司？”天冷笑了一聲，道，“打著中醫的名號，最後卻是想著怎麼賺錢，這樣的中醫協會，還有臉叫‘中醫協會’嗎？”
黃雲鶴被天懟得啞口無言，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
不過這時，他靈光一閃，道：“呃……會長，您稍等一下，我給您拿一份資料去。”
說著，他又跑了一趟自己的辦公室，拿回了一份資料來，遞給杜曉天。
“這是？”杜曉天道。
“這是前會長在過去幾個月裡的收入情況，您請過目，”黃雲鶴諂笑道，“您放心，今後您的收入，絕對會比曹會長還要高。”
杜曉天掃了一眼，還真不由微微吃驚。
這一個省中醫協會的會長，一個月竟是能有上百萬的明面收入！
而且，細一看，便會發現，下面的明細裡有寫——組成這上百萬收入的，正是一筆一筆從贊助金中抽出來的錢。
多的有十幾萬，少的有一兩萬。
但機構數量一多，就構成了一個恐怖的數字。
況且，別忘了，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收入——以曹慶華那種做事風格，他要是私底下沒搞點灰色收入，那才是奇怪了。
由此可見，這一個協會會長的職位，蘊含了多麼巨大的利益啊！
杜曉天點了點頭，道：“這會長的收入，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黃雲鶴見杜曉天點頭，便以為杜曉天是淪陷其中了，嘴角不由得翹起了一抹笑意，道：“那是當然，畢竟是會長啊。而且，您應該也看得出來，這些收入，都是從那些企業的贊助金裡直接抽取出來的。這份抽成，在咱們協會裡，只有高層領導才有，而您的抽成比例是最高的。所以，給咱們協會送贊助的企業越多，您的收入，也就會越發恐怖。”
杜曉天聽完，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走吧，開會去吧。”
黃雲鶴微微一驚，心中更是竊喜——還以為這新會長多麼高風亮節呢，最終還不是淪陷在這裡？這下，就不用擔心這傢伙會做出什麼損害協會利益的事情了。
“好的，會長，請！”
……
會議室裡。
一群協會的高層領導們，已經在這兒枯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他們杯子裡的茶，都不知道添了多少次水了。
會議室裡的飲水機上，水桶裡的水都快被喝完了。
“這會長怎麼還不來？”
“鬼知道呢？這都一個小時了，也太不守時了吧？”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會長呢，就是有任性的資本啊。”
“真搞不懂，總部怎麼會突然找這傢伙來當咱們的新會長。怎麼想也是胡鬧吧？”
“唉，別提了，只希望他別胡來，別擾亂咱們大家的正常工作和收入就好了。”
“放心吧。賺錢最多的是他自己，傻子才會亂來呢。要我，我就安安心心坐在辦公室裡數錢，還不是美滋滋？”
“有道理……”
……眾人有些煩悶地竊竊私語著。
這時……
“吱呀——”會議室的大門開啟了。
杜曉天和黃雲鶴走了進來，走到會長和副會長的位置上。
黃雲鶴習慣性地坐了下去。
可杜曉天沒坐，他直接用手撐在桌子上，用一種略帶俯視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道：“現在，開始開會！”
原本，眾人看到這麼個年輕小子走進來，雖然知道他是會長，但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輕視，產生類似“這麼個小屁孩懂個屁啊”的想法。
畢竟在座的這麼多人，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紀的，最年輕的也是中年人，哪裡會把天這麼個小年輕放在眼裡呢。
可此刻……當天這麼一撐手，一俯視，一開口，一股強大的威嚴與氣場瞬間就釋放開來，一瞬間蔓延到了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
瞬間，眾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再沒有人敢不把這個年輕人當回事了。
一時之間，整個會議室裡一片安靜。
所有的與會人員，都有些驚訝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心生疑惑——為什麼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會有這麼強大的氣場啊？
只有剛剛和天獨處了一個小時、被天咄咄逼人地懟了一通的黃雲鶴，還算稍稍有點心理準備，沒有太過驚訝。
他猶豫了一下，便站起來，道：“鑑於今天是會長第一次主持開會，流程什麼的還不清楚，那就讓我來做個引導吧。會議第一項，匯——”
“不用了，”天一擺手，開口打斷道，“我主持的會，不用那些冗雜的東西。你們只要跟著我的節奏走，就可以了。”
黃雲鶴頓時一愣，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杜曉天看著眾人，繼續道：“今天這場會議，我想說的事，主要就一件——就是關於醫院、中藥公司等中醫相關機構的贊助金的問題。”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微微一驚。
大家都知道，贊助金問題，算是協會裡公開的秘密，也是大家收入的主要來源。
誰也沒想到，天一來，就直接提到了這麼深入而敏感的問題。
“在座的各位，應該都知道，現在的中醫協會，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就是這贊助金。各位每個月的工資和獎金，可以說有一大半也都是從這贊助金裡來的，”天道，“而我，作為會長，從中得益，也是最大的。所以……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眾人一聽這話，心中都隱約明白了什麼，微微一喜。
杜曉天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就是擺明了要加大對贊助金的索取力度嗎？
這對於大家可都是好事！
畢竟贊助金一多，大家的獎金可也都是水漲船高啊！
眾人不由得心想：果然這個新會長也跟咱們都是一路人嘛！誰不是為了賺錢呢？
所以……
“會長英明，您做的決定肯定沒錯。”
“是啊，會長您儘管說吧，我們肯定言聽計從。”
“會長快宣佈吧，我們都等不及了！”
……眾人紛紛開口附和。
杜曉天聽到這些話，很是滿意，笑了笑，道：“既然你們都這麼贊同，那我就說了。我宣佈——從今以後，徹底取消贊助金制度。協會的任何人，不得向任何機構、企業收取贊助金，否則一律開除出協會！”
這話一出……屋子裡漸漸地，就安靜了。
甚至變得一片死寂。
彷彿丟根針都能聽到。
眾人的表情都一下子僵住了。
不少人的笑容與歡呼都凝固在了臉上。
甚至有好些人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問題，聽錯了。
“呃……會長，這個……我耳朵不太好使，能否請您再重複一遍啊？”一人開口道。
杜曉天倒也沒不耐煩，很認真地、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道：“我宣佈——從今以後，徹底取消贊助金制度。協會的任何人，不得向任何機構、企業收取贊助金，否則一律開除出協會！”
這次，效果倒是不一樣了。
話音剛落，整個會議室裡頓時一片譁然。
驚呼聲爆炸開來，在整個會議室裡來回激盪。
“我的天啊？取消贊助金？那咱們協會從哪賺錢啊？”
“就是啊，沒了贊助金，咱們恐怕連員工工資都發不起了吧？”
“沒了錢，協會還不得倒閉？這不是胡來嗎！”
贊助金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很清楚。
如果取消這個制度，協會最大的經濟來源就瞬間沒了。
僅憑上頭撥款，怎麼可能支撐得起現在這臃腫的中醫協會呢？工資都絕對發不起！
至於他們這些高層，就更是不可能再有那麼豐厚的獎金收入了。
這對於他們來說，完全就是滅頂之災啊！
眾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與不可置信，發出陣陣驚呼之後，又紛紛看向天，希望天能告訴大家這只是個玩笑。
畢竟，天才是贊助金最大的受益者啊，他這樣做，損失最大的也是他自己啊！
然而……
杜曉天既然說出來了，又哪裡可能是玩笑呢？
“我覺得你們應該已經聽得足夠清楚了，那我就不再重複了，”杜曉天淡然一笑，道，“本來我還想問問大家的意見。不過既然大家剛剛都說了，完全贊成我的決定，那我就不多言了。就直接實施吧！”
這下大家可都坐不住了。
一個老者站起身來，開口道：“會長同志，可千萬不能這麼做啊！如果沒了贊助，咱們協會還上哪去找經濟來源呢？到時候入不敷出，協會可就完了呀！”
“是啊，會長，您可千萬三思啊！”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口勸阻。
杜曉天聳了聳肩，道：“根據我剛剛找副會長瞭解的情況……你們這些人，好像也並沒有做什麼事情啊。你們的精力，無非就是耗在怎麼運轉這個龐大的協會上了，根本沒有多少是花在為中醫、為百姓上的。而這些錢，大多數也都是落入了你們，以及前會長的腰包。只有一少部分，進入了協會，但也只是被用來養更多的閒人罷了。這有什麼意義嗎？”
這話一出，眾人都是微微一僵，有些啞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因為在場這些高層都很清楚，中醫協會根本就沒做多少實事，甚至中醫這塊招牌，都只是他們愚弄百姓、賺取錢財的工具罷了。
若是對別人，他們或許還可以冠冕堂皇地陳述一下協會存在的意義和重要性。
可此刻，面對天這位擁有著最高知情權和地位的會長，他們就算想撒謊，也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這時……還是有人站了出來。
“會長，不管怎麼說，協會現在畢竟有這麼多的員工啊，”一個中年男人站了起來，道，“如果現在取消贊助金，我們真得連基礎工資都發不起了。您總不會希望，您上任的第一個月，協會就因為拖欠工資被告上法庭吧？”
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協會的財務處長，也就是專門管錢的。
這話一出，眾人也都彷彿找到了一個靠譜的理由，紛紛點頭表示贊同，繼續勸阻天。
然而……
杜曉天只是笑了笑，擺了擺手，道：“發不起工資，那就裁員唄。剛好，我也想對這個臃腫的協會，進行一下人員整頓了。”
這話一出，眾高層就更是傻了。
裁員？
這新會長才剛到呢，這才第一次早會呢，就琢磨著要裁員了？
這還得了？
“會長，這可使不得啊！您才剛上任，正是該穩定軍心的時候，哪能忽然裁員呢？那會讓整個協會人心惶惶的啊！”
“是啊會長，裁員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啊！協會這麼大，每個成員都有存在的價值的，可不能亂辭啊！”
“會長，請您一定要三思啊！現在本來就是關鍵時期，夠亂的了，若是再裁員，那協會可就完了啊！”
……眾人紛紛勸阻，都是一副誠實懇切的樣子。
杜曉天卻是淡然地看著這些人，嘴角一翹，說道：“協會要完了？協會是為什麼要完了，你們自己的心裡難道都沒點逼數嗎？利用協會的公信力，向各個企業索取贊助金，這才是協會要完的真正原因。所以身為新會長，我就要根除這一現象。”
“至於人心惶惶？人心惶惶也沒什麼不好啊。現在協會裡這麼多人，有多少是混吃等死的，有多少是想盡辦法撈油水的。若是讓他們安安心心，那相信中協的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我還真就是要讓這些人慌起來，讓他們反省一下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壞事。”
杜曉天這一番話，就像是一記猛浪，直接拍在在座所有人的臉上。
眾一下子都被這猛浪打得有些懵，同時也深切地意識到，這天可是要動真格了，這是要啊——而且的就是他們這些混吃等死、唯利是圖的人的命！
明白這一點之後，自然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個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歲的老者站了起來，瞪著天，憤怒說道：“杜曉天！雖然你是總部派下來的新會長，但你也不能這樣胡鬧啊！協會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憑什麼這麼獨斷專橫地代替大家做出這樣的決定？你這分明就是在拿所有協會成員開涮啊！”
杜曉天聽到這話，挑了挑眉，笑著看著這老者，道：“我的確是在開涮，不過，可不是拿所有成員開涮。我涮的，就是某些藉著職位、利用中醫協會來撈錢的傢伙。請您老不要對號入座好不好？”
“你！”這老者氣得鼻子都快歪了。相信若是他再年輕個幾十年，估計都要忍不住衝上來和天拼命了。
“會長，您真得過分了！”又一個人站了起來。
這人就坐在天旁邊的旁邊——他叫劉厚雄，是協會的副院長之一。
協會一共有三個副院長：劉厚雄，黃雲鶴，張國雲。
而後，張國雲也很快站了起來，跟腔道：“會長，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帶這麼燒的。請您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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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是黃雲鶴，也站了起來。
“會長，請您悠著點吧。這實在是事關重大，請您慎重考慮。”黃雲鶴道。
最後……
是席間的所有人。
他們都陸陸續續站了起來，以反對的姿態，看向天，齊刷刷地開口阻止。
這一刻，整個會議室裡，所有的人都在反對天，沒有一個人例外。
正所謂人多勢眾。在這麼多人的反對之下，哪怕天是會長，似乎也只有收回成命這一個選項。
然而……
他偏不！
他一拍桌子。
“嘭！——”一聲巨響。
被他拍到的桌面上，直接凹下去一個深深的手掌印。
整個會議室裡的嘈雜都被這一聲巨響徹底打了下去。
會議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杜曉天略帶戲謔地笑了笑，無比淡定地看著這一眾人等，緩緩說道：“涉及到你們的切身利益了，所以你們現在開始急了，開始跳腳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關於這個決定，我本就壓根沒打算問你們的意見。我是會長，協會現在我做主，我下的決定，你們就得給我執行。誰有不服，都給我憋回去！”
眾人一下子都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