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我手上的硬性固定終於拆了下來。我也一路坐車到了四川。其實這個想法早在半年前就有了,但是當時渾渾噩噩最後也懶得去幹了。

劉全有現如今就是個沒有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的殘疾人,這結果非常慘,但是想象當年的那一場車禍,再看他,那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兒了。

二郎山的老路早就被封了,我沒去過事發的地方,但是新路我是走過的,儘管現在全程都是隧道,但是那種萬丈深淵給人內心帶來的懼怕還是沒法那麼容易避免的。

百十來米高的山坡,老大巴車滾落下去,司機險中求生,其他的則沒有一條活口,其中還有兩具屍體沒有找到。這與襲擊他們的那幫持槍黑衣人一定脫不了關係。

劉全有最後應該是住在了成都或者周邊的一家養老院裡,其他的資料我並不知道,但是想來從他開始查起,至少這條路線就沒有錯。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個劉全有到底人在何處,我按照種種資訊得知,至少這個人不會去別的地方,當時開大巴車的司機基本還都是國家層面上的員工,有保險,出了事兒一定是政府來照看。

但是整個成都那麼大,我雖知道一定就在這裡,但是埋頭找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其實問題轉個思路它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只要給耳姐打個電話我想她絕對是知道的,只是這個電話不能打呀,一來我怕她們知道我的行動,會有其他應付我的動作,這與我不利。其二還是出於情面,沒法子開口。

我的思路有兩條,但是等到了地方之後我就發現這法子根本行不通。我們國家的檔案體系早在建國初年就成型了,大量的記實文件,例如各地的一些大小事務,不重要的一般都是三十年到五十年銷燬一次,重要一些的例如案宗,志錄之類的都有單獨的永久存檔,這是檔案所壓倉庫的東西。其他比如機密文件,其實這些東西都不屬於檔案的範疇,沒人會將它們存在明面上,他們也有自己單獨的體系管理,常人,甚至是體制內的人都幾乎不能窺見到。

一九九五年,這個時間段不算早,當年的民事類存檔還沒有到規定銷燬的年限,而且自打進了本世紀來,網路資訊科技大量用於檔案儲存,已經很好的解決了空間的問題,零零年前後的文件也一一存入到電子檔案之中。

我的法子是想辦法直接進當地的檔案局,查詢當年想關於事發地的案件記錄,一車死了幾十個人,這不是小事兒,不可能會沒有存檔。

但是各地疏通了關係,最後還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呀。我託人找到了體制內的一個朋友的朋友,從他口中得知,現如今那地方就別想了,檔案局的職員也只是負責公開部分的整理和對外借閱,需要查詢,個人也可以開證明去借閱,找不找人沒什麼區別。而那些封存入庫了的,除非政府機關調查,否則就算是專項負責的職員也沒有完全的權利借調出來。現在都是有系統的,彙總的時候,有人員或者件次出入,這都是大事兒。

我照那人所說,整整在借閱室查了兩天,這裡的東西確實齊全,時間最早的甚至到了一九五幾年,那些縣誌資料甚至都有秦漢時期的,可是偏偏,我要查的東西就是沒有。

案牘記時這邊走不通,我也只能去找劉全有本人。但這路也不好走,渾渾噩噩已經在成都轉悠了一週多。手掌上的骨頭基本張利索了,估摸著再有十天半個月就可以拆紗布。

差不多是在第二週末尾的時候,我曾經的一個同學聽聞我來了四川,特意趕了過來。這個人其實就是成都本地人,我們只是同一屆,但總的來說卻是玩的比較好的那幾個。這小子是學水利工程的,一畢業就失蹤沒了影子,一年多後才有了訊息說是給發配到了雲南,沿嘉陵江岸修水壩護坡。那工程當時還沒完,小子是跑回來的,拍屁股不幹了。說什麼娘們都看不見,滿山的盡是些猴子,一個個藍臉紅屁股,天天看著差點改了取向。

我本以為他還在自己的那些道道裡混,見他滿臉油光還穿著西裝,以為這小子混得好發達了,就沒忍住調侃了一句:“行啊你,光聽人說幹工程暴富,你這也好,那幾年猴屁股沒白看,現在不也好了,人見了都得叫總。”

我那同學一聽,自個兒先往肚子裡灌了半瓶酒,這小子莫名其妙竟然還給哭了起來,我以為是想起了這些年的種種經歷,結果就聽他說:“你看你,好不容易見面,就來戲諷我。我跟你說,那工程就不是人幹的活,老話怎麼說來著,好男不進工地,好……好……”酒勁一上來,這人就直打嗝,我硬是湊著耳朵才聽完了他的說辭。

他當年在偷跑回來的路上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幹那活兒了,家裡人最後也都覺得沒啥出路,沒說什麼,這哥們家裡有點兒關係呀,後來就報了公務員,最後還真就考上了,又藉著關係幾次輾轉調到了當地的人事部門,現如今總算也是個官兒。

當晚酒都不知道過了幾循呀,總之我們這是好幾年沒見,一時心裡的苦悶各自吐露了個乾淨,但始終最近這一年多的經歷,我還是硬生生壓在了肚子裡。人家可是體制內的人,我幹的是什麼?薅國家羊毛,要是遇著幾個脾氣大的學者,得當場被打死,所以這話不能亂說。

總之到了第二日的晚上我才在住的賓館床上醒來,頭渾渾噩噩,滿身滿臉都是油膩的汗液。那小子應該是趕著週一上班就回去了,他也不是沒留下什麼東西,我看見桌子上零零散散扔了一沓的名片,這小子看來是想留個現如今的聯絡,只是估計當時酒勁上頭,都差點兒沒把錢包留下來。

我隨手撿起一張一看,他還不是成都市內的機關單位,是附近一個大區的人事部門。我一看這頭銜,瞬間就清醒了,還本打算著打道回府的心思立刻就散的無影無蹤。

這小子竟然是專管傷殘公務人員分配的,我心中大喜。這倒是做賊遇見劫道的,趕巧了。雖然知道機率可能不大,但是總比全沒有的好。

我沒好意思第二天就去找,又瞎轉悠

了兩天,才輾轉去了同學所在的單位,把自己的來意一說,就說能不能有辦法找到這個人。

同學問我找他幹什麼,我也不好說實話,畢竟上學的時候也都是各自知底兒,我家裡就一個哥哥,這會兒蹦出來個出車禍死了的父母,我也不相信,諸事還得查明之後才好下判斷。

我隨口編了個瞎話,就一半實話,一半編的說劉全有是我一個老先輩的親戚,先輩好幾十歲了沒法自己來,這倆老哥們幾十年沒見,早年聽說出了車禍,落了殘疾,還來看過,但是沒找著人,現在知道自己時日不久,就打算臨了兒之前,把這裝心事兒給解了,免得死了還不能明目。

這瞎話說的我都相信了,自己也是臉不紅心不跳,要是放在以前,結巴都得結巴好幾次。說完那同學也是連連咋舌,不知道是出於內心還是看邊上有同單位的同事,反正他是一口就應下了,說什麼不只是他這個區,就連其他周邊的區縣,他也可以幫忙查查,只不過要幾天時間,讓我先別走,等他訊息。

這一等又是將近一週,政府的辦事效率還是沒有因為這層同學關係快多少,但也沒好抱怨,只得等著,心急之餘,連著三天自個兒到了晚上就去吃火鍋。我是個北方人,好賴也是關中漢子,吃起老碗兒面那油潑辣子就沒一次少放過,可是實在沒想到,這滿鍋全是油的火鍋我還是沒招架住,到最後滿嘴的口瘡,喝口水都是煎熬。

終於在我苦苦等了一週之後,同學那邊有了訊息,我馬不停蹄又趕了過去。這小子是沒讓我失望,還真就給他找著了。只不過不在本區,有些遠,距離成都也至少有個兩百多公裡。

說來也巧,不是他主動找,同學去市裡辦事,遞交當地的一些材料,遇上了那個縣區的領導,各自也都認識,就聊了起來。聊著也順手翻看了對方報告材料,這些東西都是各自的政績,看看也是求個心安。結果就在那份報告上看見有一批新上報的傷殘公務人員名單,這名單上正好就有劉全有的名字。

劉全有是個糊塗名兒,字面意思,什麼都有都不缺,當年也沒那些工夫給孩子起多好的名兒,一家十幾個孩子,能養活那都是好事兒。

這名字不特殊,同名同姓的人相當多。但是同學也就此追問了一段,最後得知這個劉全有是嚴重傷殘,少了一隻胳膊一隻腿,早年是當地國轉私之後的公交公司的員工,後來出了車禍,就由公司養著,時間久了體系轉變就沒人管了,家裡的老婆當年事發就已經帶著一歲的兒子跑了,前幾年差點死在外面,後來沒辦法政府介入硬是各家一半給安排到了福利院,這一來一去現如今又給轉到了養老院。

我拿著同學給我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心中頓生一種怪異的感覺,不知道為何,我又突然萌生的退卻的想法,這個人其實想來知道的並不會太多,問了其實和老哥借莊老頭之口傳遞給我的資訊不會詳細太多,但還是在我做了極其複雜的心理鬥爭之後,我決定不管有沒有用處,且先去一趟再說。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