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小語第二次來到第九道關的關口後面，只不過和上次在人道教祖的第九道關後面看到的場景不同，安小語看到的是一條長長的完整大道之路，沒有任何的缺損，甚至連一點瑕疵都沒有。
邁步向前，安小語只感覺到一股宏大的力量從天而降，加持到自己的身上。帶著同根同源的氣息，就像是母親的懷抱一樣溫暖，將安小語的神魂和身體全部包裹住，如魚得水。
她終於知道異族在天道之下生存到底是什麼感覺了，從大道當中脫胎而出的人類，終於第一次感受到了重歸大道的歸屬感。安小語就是第二個感受到這樣感覺的人，而第一個就是玉守。
安小語終於知道人道教祖當初所說的，只有天生的人才能夠穿越第九道關到達更高的境界是什麼意思。玉守也曾經說過，以神入道的修行功法，本就是為了讓天靈族的兩位王者轉世重生找回自己的權柄所建立的功法。
到了現在這個境界，一切都已經瞭然了。為什麼神修從一開始就和武修、身修完全不同，為什麼神修才是所有修行道路的當中唯一具有前景的修行方式。為什麼武修和身修，最終都只能走上歧路。
並非是修行功法的限制，而是修行功法承載載體的限制。毫無疑問，如果人類能夠在擺脫天道的壓制，感受到大道的氣息，就算不修行以神入道的功法，也能夠改良出一門直通天道之上的修行之路出來。
可是在人類還沒有超脫天道的情況下，在天道的掌控下，天生對大道更加親近的人類，終究無法找到正確的道路。所以無論是新派修行法還是舊時代的修行法，永遠都無法掙脫超脫天道的限制，只能無限接近天花板。
或許，的感念出人道教祖就是發現了這個結果，所以才創造出了舊時代的修行法。要知道，人道教祖可是玉守的弟子，那個時代人類的修行第一人，要說不知道更多的密辛是肯定的。
實際上，到現在為止，人道教祖的某些秘密都依然讓安小語覺得神秘非常。比如當初人道教祖到底是怎麼做到在萬族當中穿梭傳教，又是怎麼樣建立了人道教，最後又怎麼知道自己一定能夠逼迫天道創立氣運之爭的天地大勢？
尤其是到了這一戰的最後，安小語本以為，天道其實是算計了人道教祖，可是到最後來，天道傀儡的出現實際，完美地證明了天道的算計，最終還要看氣運之爭的結果，這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了。
也就是說，人道教祖西出函關的最後一站，已經確認將天道算計到了最後，甚至可能都已經知道了天道當時設計萬年的想法。作為一個還沒有到達天靈的人類，教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安小語想都想不明白。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玄之又玄。
如果這樣說來的話，就很好理解武修和身修的出現了。這兩種修行路線的出現，目的非常明顯。第一個目的是為了讓人類能夠擁有對抗異族的個體力量，完成最初的積累，擁有生存的權利和空間，然後再做打算。第二個目的，顯然就是為了迷惑天道。
第一個目的很好理解，在遠古時代，人類才剛剛從滅世之聲的影響當中掙脫出來，整體狀態都很低迷。如果繼續持續羸弱下去，根本就沒有辦法得到發展。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武力來爭取生存的權利，於是便有了修行法的傳播。
人道教祖透過以神入道的經驗，總結了太古時期的一些流派，最終創造出了武修和身修兩個流派。之所以是兩個流派，就是因為只是單一的流派，都無法將所有的人類聚集起來，匯聚成一個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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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靈的根本是肉身和神魂，以神入道首先修行神魂，然後透過神魂反哺肉身，這樣的修行法對於人的天賦要求很高，普及起來很困難。想要普及修行法，讓大量的人類擁有個體實力，就必須要降低修行的要求和天賦的限制。
於是，人道教祖將肉身修行和神魂修行分開來，只有達到了更高的境界，才會出現肉身和神魂的相輔相成，這就導致了修行門檻的降低。而太古的原始修行流派當中，往往對肉身和神魂的分別並不是很清晰，所以導致了混亂。
如果是單單崇尚肉身修行又或者是單單崇尚神魂修行，那肯定是無法爭取到絕大部分的人類聚攏到人道教的周圍，非但不能夠團結人類，反而會造成人類內部進一步的分裂和內耗。
實際上，人道教祖還是有所算計的。因為最初的修行法，武修和身修雖然看起來各有專長，但最終能夠走到最後的，還是武修。因為武修到了入神境界的時候，便會修煉神魂， 身修則是一路走到黑，到什麼時候肉身都很脆弱。
這種比較偏愛性質的選擇，安小語十分理解。對於當初的人類來說，武修確實是最適合他們的路線。因為在人類和異族對抗的時候，肉身的力量永遠都是最關鍵的一點，反而是法則之力要次一級。
不是說法則之力不中用要，異族的法則之力同樣重要。問題就在於，如果是相同境界的修行者和異族，在大師之下，肉身的對抗更加重要，而大師之上才涉及到更高深的法則對抗，這就是所謂的旗鼓相當。
想來當初創造武修體系的時候，人道教祖所考慮的也是這一方面。所以在大師境界之前，人類的武修以錘鍊身體、練習武技、掌握飛行、提高搏鬥能力和生存能力為主，到了大師之上，才開始修行神魂，體會法則之力。
而相對於異族來說，人類的法則之力可以透過感悟來提升。而想要掌握更強大的法則之力，就必須由更強壯的體魄和更粗壯的經脈來承載力量，這就是所謂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很合理。
所以，從這一點看來，武修確實才是人類最應該選擇的修行道路。身修不過是為了增加一條道路，來匯聚剩下一半的人類加入人道教。否則到時候兩邊分開，人類自己內部就先開始打起來了，人道教本就不應該有失偏頗。
事實證明，人道教祖的算計是正確的，後來在第一次萬族大戰結束之後，奧法師和巫師的脫離就剛好證明了這一點。大概是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發展，身修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是人類的修行主流，所以才會選擇投靠了異族吧？
而人道教祖的第二個目的，或許一直到現在才彰顯出來。
安小語可不相信，像人道教祖這樣城府極深的老家夥，會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來提升人類的戰鬥力。尤其是宗師之上的戰鬥力，事實證明人類自己都可以研究出來新派修行法，人道教祖對修行的理解那麼深，沒可能沒產生過想法。
可人道教祖終究還是留下了入道境界的修行路線，讓武修的高手最終走入太師的悲哀結局。安小語猜測，這就是人道教祖為了迷惑天道創造出來的最終結局了，讓人類的高手最終還是走向了天道的掌控，天道才會徹底放心下來。
放心人類不會超脫自己，放心讓人類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發展，放心留下氣運之爭的天地大勢。但是天道永遠都不會知道，人類居然能夠在九千年的時間裡面，從最初的農耕文明，發展到如今都能夠發射衛星到太空的程度。
實際上，可能就算是人道教祖這樣老謀深算的傢伙，都不可能看到如此長遠的未來。他不過是堅信著人類的無限可能性，堅信著人類未來的超脫，同樣也想不到，人類的科技文明，居然會如此輝煌，用這樣的方式來超脫天道的掌控，而天道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選擇將人類強行毀滅這條路。
但是在當時的情況看來，人類最強大的力量永遠都是個體偉力，修行流派代表著人類的最高成就。將神修限制住之後，人類的修行流派也就只剩下了武修和身修，而這兩種修行法，最終還是只能落入到天道的手掌心當中。
天道自然不會擔心人類的超脫，甚至是覺得人道教祖失算了。但是人道教祖根本就不在乎，他很清楚，人類的超脫只能依靠玉守和玉曉的轉世和以神入道，至於武修和身修的最高境界是否會被天道掌控？這都不重要了。
就算太師和祭天境界再厲害，那又怎麼樣？武修和身修的壽命極限在那兒擺著呢，永遠都不會超過千年，而身修的修行者，輕鬆就可以超過這個壽命極限，根本不用擔心影響。
而且，誰說人類就不會自己進步了？就像現在一樣。
安小語只感覺到心中越發的清明，大道的法則灌注到自己的身體當中。神魂空間當中的聖花猛地扶搖而上，開始變得越來越大，突然從神魂空間的中心到達了神魂空間的外面，將整個神魂空間的球體都包裹了起來。
頓時，一股脫胎換骨的感覺便從安小語的心頭升騰起來。那是一種整個人開始昇華的感覺。聖花的力量開始融入到了神魂空間當中，整個神魂空間開始變得額越來越小，在聖花的包裹下，逐漸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花苞。
安小語感覺到自己的意志彷彿無處不在，掌控著自己身體的所有地方，能夠輕易地看到，聖花包裹著自己的神魂空間越來越小，最終形成給了一個小小的核心，然後猛地綻放開來。
白色的花朵替代了安小語的神魂核心，甚至是代替了大道空間，大道的力量就在這朵小小的白色花朵當中流轉著，隨時隨地都能夠噴薄而出。花冠下面無形的花莖就這樣延伸到了大道本源當中，連通著整個大道，化為了新的空間入口。
安小語的意志就這樣從花莖中離開，站在花心當中，看著原本空無一物的四周，猛地綻放出了無數的光團，就像是漫天的星雲一般，在空中運轉盤旋。安小語能夠感覺到，那是自己身體當中的能量、法則和神魂。
隨後，白色的花朵微微抖動了一下，整個空間就這樣恍惚了一下，所有的星雲就這樣綻放出了燦爛更加耀眼的光芒。漫天的顏色爆炸開來，距離安小語越來越遠，但是雖然越來越遠，可安小語卻感覺到，所有的一切都化為了一個整體。
不再是像之前一樣各自佔據著各自的一部分，肉身、神魂、靈性、法則、大道，全都融合為一體，從此之後，安小語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全新的宇宙一般。更高的權柄降臨到安小語的身上。
猛然間，安小語睜開了眼睛，這才看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輪皎潔的月亮一般，懸掛在天空中，綻放著白色的光芒。生命層次的躍遷，已經引起了天道和大道的共鳴，一道道的氣息波動從她的身體當中猛地擴散開來。
周圍的人類高手、異族高手以及海邊的士兵和異族，都已經低下了頭，就如同朝拜者自己的造物主一般，根本就不敢抬起眼神。安小語抬頭看向了天空，能夠清晰地看到一團意識正在關注著自己，那就是天道嗎？
她不由得輕笑了一聲，自己已經到達了這個層次了嗎？不過很奇怪的是，並沒有像管理員說的一樣，找到最初那一世作為玉曉的記憶。難道還需要什麼媒介或者契機？又或者需要超過天靈境界到下一個境界才行嗎？
但是現在，顯然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安小語看向了遠處的戰場，三秒鐘的時間剛剛好過去，米黃和幾名高手已經被天道傀儡打得渾身是血，幾乎是垂死狀態。安小語的眼神一厲，目光如電落在天道傀儡的身上。
沒有智慧的怪物顯然沒有意識到安小語的可怖，嚎叫著朝著安小語衝了過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聲輕語便在空中響起。雖然是一聲輕語，卻似乎在整片天地當中響徹，如同微不可查，卻籠罩整個天地的綿綿細語，落在所有人的心頭，落在這片天地的每個角落。
她說：“湮滅！”
衝到一半的天道傀儡身體僵硬在原地，就像是一個肥皂泡一樣炸開，隨後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過一樣。所有的人都是愣了半晌，整個西海岸，幾乎沉默了超過三分鐘的時間。
隨後，一陣猛烈的歡呼從下方爆發起來，超過一個億的士兵在這片大陸的最西邊，在他們征服的最後一寸土地上，喊出了畢生都難以忘記的歡呼，宣告了在這一場漫長的鬥爭當中，人類終於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但是，安小語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米黃抬起頭的時候，空中已經沒有了安小語的身影。
西海岸的正午，帝都剛好才進入午夜。安小語輕輕來到裡無人的三千書海，乘坐電梯，來到了B0層，推開了B000的房門。玉守一如既往地坐在床上，只不過手上卻沒有某一本書，而是就這樣看著門前的安小語。
“你回來了。”玉守輕聲問道。
安小語猛地向前邁步，投入了玉守的懷抱，只感覺到了無限的依託，點頭說道：“嗯，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成功了，等我補全了天道，我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
兩個人幾乎是抱了十分鐘，這才分開來。安小語擦掉了眼角的激動的淚水，雷厲風行地問道：“所以，接下裡我們要怎麼補全天道？”
玉守輕輕一笑，拉著安小語從床上站起來，說道：“跟我來！”
下一刻，安小語和玉守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帝都的上空，俯瞰著整個帝都，俯瞰著整個帝國……不，俯瞰著整個已經屬於人類自己的大陸。玉守說道：“天地已經開始穩定，最後的工作，也是時候該做了。”
安小語點點頭。
玉守繼續說：“很久以來，我都在等待著這一刻，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作為人類最後的希望。尋找你，尋找天地的未來，或者等待天地的終結，我做過很多錯事，但是我從來都不後悔。因為我要將所有的後悔，都留在這一刻，留給我的今後……”
安小語聽著聽著，越發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管理員的語氣，似乎並不像是解脫，而像是無限的離別。
果然，在下一刻，安小語的身體猛地僵硬了下來，就算是已經突破了天靈，安小語才發現自己果然還是無法對抗玉守的力量。她想要張嘴問為什麼，可她一點都動彈不得，聲音也根本發不出來。
可是，到底為什麼？
管理員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安小語的臉，看著她疑惑的雙眼，充滿了柔情和歉疚：“對不起，其實我一直都在騙你。以神入道並非是讓我們超脫的功法。以神入道，那是一種錘鍊真靈，將感情與法則、大道與天道融合為一體的東西。”
“從一開始，聖花的降臨就從不是為了讓玉曉獲得超脫的權利，而是將玉曉的真靈融入聖花，連通你的肉身一起，成為天道補全的祭品，成為最後補全天道的那一塊碎片。”
“於是，在漫長的歲月中，我找到了唯一讓我們能夠繼續存在下去的辦法。”玉守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創造了人類，瞞著你一起轉世重生，騙你說，是為了成為人類補全天道。”
“但實際上，事情並非如此。”
“只有轉世成人，才能夠讓你透過重修建立真靈，將真靈暫時與肉身在天靈境界剝離，然後，再用我的神魂與肉身作為代替，補全天道的缺口。”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玉守笑了：“就算我的神魂消散、肉身成為天道的一部分，靈性依然還是會轉世重生。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啊！所以，小語，你一定要找到我，就像我找到你一樣……”
“來世，我不在是玉守，我們還會在一起。”
說著，玉守伸手點在了安小語的胸口，一團白色的光芒猛地透體而出，安小語只覺得自己的境界猛然暴跌，從天靈境界一直跌到了煉神三境的第二道關層次，勉強維持住了武修大師境界的水平。
聖花就這樣帶著安小語的真靈脫離了她的身體，屬於玉曉的那一份力量，徹底和聖花融為一體。玉守就這樣託著聖花的本體，看著安小語，並未做什麼，卻和聖花一起，放出了微弱的光芒，身體開始化為點點的微塵，飄散在空中。
這一刻，安小語是多麼的熟悉。
就像當年的遲默一樣，安小語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消散。如同夢幻泡影，他的腳沒有了，化成了飛灰消失在風暴之中，他的手也沒有了，同樣化作灰塵。
玉守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消散，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這一滴他忍耐了多久的眼淚，包含了多少他不能說出口的情感，從他半透明的臉上滑落，掉落空中，留下了他在人間最後的痕跡。
他伸出手，用空蕩蕩的胳膊摩挲安小語滿是淚痕的臉頰，繼而探下頭去，用尚且殘存的嘴，輕吻心愛女孩的額頭，他哭著趴在安小語的肩膀，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就如同她依然是當初走進地下室的少女，他也還是那個學院傳說一樣的管理員。
他說：“本來我想，等一切都結束，我們一起... ...”
然而，這個世界終究沒有給任何人留下懺悔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