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迷老道對范蠡頗有偏愛,在文子像旁為其另立金身,以求財運昌隆。

當然,道觀最講究偏不壓正。

既然老道為范蠡塑了金身,自然也會為文子封金泥,謄金經。

殿內四壁金字輝煌,正是計文子所著,整部的《通玄真經》。

𣈶之作為華陽弟子,對於《通玄真經》早已爛熟於胸。尤其是那句“機械之心藏於中,即純白而不粹”,經常被師傅引來取笑𣈶之的父親祖沖之。

機械之心,也就因此成為了祖沖之在圈內的諢號。

慶雲也曾在陳文贊的啟蒙下涉獵諸子,但爾學也無涯,終究不能面面俱到。這本《通玄真經》他此前便不曾通讀。

滿牆金字迷人耳目,目及之處難窺全豹,只得斷章片語。

“夫喜怒者,道之邪也;憂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慾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薄氣發音,驚怖為狂,憂悲焦心,疾乃成積,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慶雲隨口讀了幾句,咦了一聲,不由問道,“這些戒貪嗔痴,寡心欲破七苦的說法,怎麼像是佛經裡才會出現的偈語?”

財迷老道笑答,“哎,華譯佛教經文與身毒口傳經文怎可混為一談。身毒國語言未健,百里所頌,盡不相同。而泱泱華夏,著史千年,引言譯經,歸納紙上,自然更需講究。譯者借華夏微言傳胡夷大義,當然會借用到許多華文概念,其中被借鑑最多的,便是我道家經典。不足為奇,不足為奇。哦對了,你再看看,多看看。”

財迷老道似乎有意引導慶雲多看看牆上的經文,慶雲對此也不排斥,繼續刷牆瀏覽。

“執道以御民者,事來而循之,物動而因之;萬物之化無不應也,百事之變無不耦也。”

“以道治天下,非易人性也,因其所有而循暢之,故因即大,作即小。”

“所謂無為者,非謂其引之不來,推之不去,迫而不應,感而不動,堅滯而不流,卷握而不散,謂其私志不入公道,嗜慾不掛正術,循理而舉事,因資而立功,推自然之勢,曲故不得容,事成而身不伐,功立而名不有,若夫水用舟,涉用?,泥用輴,山用樏,夏瀆冬陂,因高為山,因下為池,非吾所為也。”

一直看到,“清虛者,天之明也,無為者,治之常也”,慶雲終於恍然大悟,哦地一聲扶額大笑。

財迷老道靜靜地望著他,笑而不語。

這段時間以來慶雲心頭最大的困擾,終於迎刃而解。

魏王志在天下,天宗也志在天下,可是畢竟志在天下這種大道理誰都會說。

孰善,孰惡,孰對,孰錯,是非之辨並不在初衷本身,而是要看他們如何去做。

天下的道理,就是要讓天下人說話,循天下大勢者近道,逆天而行者為禍。

堯舜之事,無論堯禪舜也好,舜囚堯也罷,民心在舜,堯不可為。不可為則不為,順其自然。

儒家經常批判道家的無為而治是不作為,然而《通玄》奧義說得明明白白。

無為,不是推也不動,迫也不應,處處製造阻礙;無為講的是不以個人的好惡判斷影響天下大勢,不因自己的慾望而變換方法,按道理做事,按資源分配,向民心而行,順大勢而為。

天道清虛,人道無為。

無為絕不是無所作為,而是不用自己的意志強行扭轉大勢。

若魏王能使天下歸心,不伐而勝,未競武功,亦是聖王。相反若如強秦窮兵黷武,雖滅盡六國,根基浮動。

魏王當初打動慶雲的,並不是天下一的志向,而是因為他認定華夷一體,皆是炎黃。時魏強齊弱,魏王卻沒有打算大張武力,揚湯九州,而是舉賢任能,強國力,養民生,教化族人,想要獲取天下華人的承認。

可是天宗所到,處處是非,殺王,養匪,挑撥部落戰爭,無不是逆天而行……

天,道,自有正義,庸人何必自擾之?

“檀君似乎已經悟了。”

“哦,哦。悟了,悟了,謝謝道長。”

慶雲終於回過神來,只見財迷道人笑容諂媚,五指搓動,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慶雲以為是自己還有什麼關鍵沒有想通,旁邊的祖𣈶之卻已經看得明白。他在身上摸索了片刻,一臉嫌棄地將一枚彷品金錯刀拍在了財迷道人手心裡。

“哎~祖家小友果然聰慧,人情練達,幾近道矣,幾近道矣,哈哈哈~”

這一次財迷道人走得極快,一眨眼就沒了影兒。

顯然是待檀君開悟,旅程自達終點。

第二天,各種文牒齊備,李詭祖留趙清虛守觀,親自帶隊過晉陽,出雁門。

晉陽城是太原治所所在,也是拓跋渴言侯的老巢。

雖說是山高皇帝遠,但是既然曾經站在君王對立面公然扯旗造過反,自然也無法高枕而無憂。

城中盤查嚴謹,生怕混入保義軍的眼線。

好在李詭祖的名頭在晉地也是赫赫有名,再加上他準備的文牒天衣無縫,一行人竟然輕鬆過晉陽,無驚亦無險。

由晉陽入代,雁門雄關天下聞。那些沒有響應今上號召南遷洛陽的平城勳貴,多少都存了些異心。此時的雁門守自然也非今上魏王可以左右的。

幾人如法炮製,送上官帖,守城的將校雖然沒看出什麼名堂,但嘴裡都都囔囔地就是不肯放行。

財迷道人老於世故,湊了上來賠笑道,“這位官人。我們都是修道的樸素人家,身邊並沒有多餘盤纏。不過,老道在卜算一道還算有些浸淫,我看小哥山根隱隱透著紅光,想來家有喜事,近日剛剛添丁。只是夫人最近積勞致恙,身體有些許不適……”

那小校越聽越奇,雙眼從無精打采的魚肚形一直瞪得熘圓,“老神仙,老神仙可有什麼辦法?”

“不妨事,不妨事的。上官府邸向北的窗戶窗靈有處裂縫,回去找個木匠修好,掛上……掛上這只桃符。不出七日,尊夫人身體必見好轉,官人仕途順利,三月之後,必有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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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開頭的故事,對應了許多友邦神話。這一點我們下節再行分析。

華夏與東夷的分分合合,還有一點尾巴要收,我們先把它講完。

如果我們將炎黃部落與蚩尤部落於逐鹿之野的大戰作為華夏與東夷戰爭的起點,我們就可得知上古兩個部落集團爭奪的主戰場在今河北地區。

為什麼在河北地區呢?這和海侵與海退也是分不開的。

無論經飛狐峪出太行,還是沿河至下游(當時黃河主海口在河北),都會指向逐鹿之野,今之河北。而當時的山東則是大澤廣島之地。

步黃帝之後,帝嚳也曾東征,且遷都與亳。

亳這個字,其實有很大學問。從字形上來說,它是與“亭”相對應的。

亭字在甲骨文中的寫法,是房間當中,一人安臥,故《說文》釋詁:民所安定也。

而亳這個字,廣廈依舊,只是房間當中這個人是側臥,枕戈待旦狀。也就是說,亳,其實是指前線。所以被稱為亳的並不是一個地方,比如上週之際,就有三亳之說。

北亳又稱蒙,也稱殷。而南亳就是後來的商丘。所謂殷商就是南北兩亳之地。

而西亳則在尹尹部落發跡的尹水之畔。

所以除了帝嚳是因為東征遷都於亳(商),後來被“封”到這裡的大契,大羿和商均都是被放逐到邊境前線的。

之前筆者曾經說,夏與商其實是長期共存的兩支部落。夏強時稱後,逐大契商均於商。商強時,夏受商所封仍列崆峒十二部之首。

由於資訊傳遞效率低下,當時君王的控制力是不可能輻射到華夏九州的。因此窮夏商周三代其實都是盟長制度。

黃帝破蚩尤,帝嚳東遷,大羿滅十日,夏禹平九州,是華夏部落勢力東擴的戰例。

而夏朝曾經短暫被有窮氏(夏后羿)僭國,則是東夷西進的例子。

商朝是被放逐至東夷的大契商均部落西歸的歷史,而尹尹則是趁勢崛起於洛陽附近的部落。

尹尹與商的關係也只是話語權高低的問題。尹尹部落在商初曾經短暫獲得比商部落更高的威望,這就是尹尹僭商這段歷史的真實寓意。

商末西伯昌擊敗了夏部落後裔崇侯,成為西部最強部落,進而趁紂王伐東夷的時候東征滅商。

黃帝後人姬姓周部落成為天下盟長,又將炎帝後人姜姓太公望封於齊統御東夷,再次形成炎黃共九州的格局。東夷部落也因此退出歷史舞臺。

在秦始皇稱帝集權建制之前,華夏並沒有真正的統一皇權。所謂夏商周也只是朝代,代表不同核心的歷史時期。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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