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梅這口氣!

哪來的自信?

我沒脾氣地笑笑,懶得去跟她討問究竟。

在有些瓜葛的馨雅、雯雯、桂梅和我四個人中,我是那最尷尬的一個。

天天被人憐憫和同情,這無異於一種羞辱,特別當我還不能認同自己是個病人、不需要這種憐憫和同情的時候。

身邊圍著幾個女人,卻並不能如魚得水,特別當我還沒有從上一段感情、從對妻子的思念和愧疚中走出來的時候。

桂梅還是以小女子的任性,爭風吃醋,活在一個旁若無人的世界裡,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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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雅在妹妹的身份掩護下,對於別人的猜忌視若罔聞,以女主人的姿態,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我這個“病人”,事無巨細,恨不得按點兒將藥直接送進我嘴裡看著我咽下去了才放心。

雯雯則是讓我似懂非懂並最讓我心虛並有些自責的一個。

她好像是對我的夢遊症期待已久一樣,自從得知我患有夢遊症以後,她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往日見了我還有幾分哀怨的眼神變得流光溢彩,緊繃著的臉也雲開霧散,走路的時候肚子總是故意挺得高高的,有時我會認為這是一個即將做母親的女人的驕傲,有時我又懷疑她是在向我挑釁和宣戰。

更難堪的是,她上次從網上搜尋出那些文字讓我看,這裡面明明有一些對我夢遊發作後的行為的誤判和錯誤解讀,我還沒法否認和辯解,因為夢遊症患者並不能回憶夢遊發作過程中所做的任何事情,只能任由他人去解釋。

如果說我的夢遊症像大多數人一樣,只是熟睡中起床溜達一下很快就躺回床上睡覺也就罷了,這樣的夢遊症不去宣傳恐怕沒人知道,偏偏輪到我它卻如此嚴重,夢遊的時間長不說,要命的是三更半夜往外跑,出去闖禍,幹一些違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這就太讓人惶恐了。

我寧願她們都像桂梅一樣,對我的夢遊症不屑一顧,聽之任之。

顯然馨雅和雯雯都做不到這一點。

心理醫生治療我夢遊症的主要療法是減少我的精神和心理壓力,可是,認定我有夢遊症之前我大部分時間好像還是比較放鬆的,現在事情恰恰正在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我更想死去的妻子,更希望她能出現在我面前好好聽我訴說,就像過去她在世的時候,在我彷徨苦悶失落沮喪的時候,她總是靜靜聽我說完,並沒有太多的話,在我頭上輕輕揉兩把,捧著我的臉,盯著我,很簡單的一句:“聽著,很快都會過去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怕,有我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可是妻子食言了,早早撇下我自己走了,走了就徹底沒有了音信,沒有找人託夢,也不響應我請的大仙的召喚,我賣家產做慈善拜法師學通靈然後一趟又一趟下去找她,她依然無影無蹤,我上哪兒去找她訴說!

我甚至忍不住胡亂埋怨妻子,她與我同床共枕那麼多年,不可能沒有發現我有夢遊症,她一定是一方面自己寧可不睡覺也嚴防死守沒讓我出去闖過一次禍,同時為了照顧我的面子和自尊,避免更加增添我的心理負擔,一直瞞著我,甚至沒有將我帶到醫院做過檢查。

再見妻子的渴望,驅使我顧不得考慮自己的夢遊症和夢遊的後果,我仍然繼續做著下去那邊的準備。

我堅信牛大爺都活成鬼精了,他關於孟婆的暗示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曉萌指不上了,我忽然想起曉萌曾經說過的話:誰沒有點軟肋,誰沒有點私心,你來我往相處久了就成朋友了。

我向馨雅打聽老太太們通常比較喜歡什麼東西,馨雅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幹嘛?你要去看哪個老太太嗎?”

“隨便問問,一個朋友問我的,他迷信,想給他死去的老孃送些東西讓她老人家在那邊高興高興,過得風光一點。”這樣的謊話我已經可以信手拈來。

馨雅很溫柔地批評我:“什麼朋友啊?也難怪,你們是一丘之貉。”

話是那麼說,馨雅還是按照她的理解,給我羅列了一串老年婦女可能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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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去冥店買東西的時候偏偏碰到了桂梅。

“你怎麼會在這裡?”

桂梅一個完全現代社會的年輕女孩,並且在這個城市無親無故的,她來冥店幹什麼呢?

桂梅似乎比我鎮定得多:“我買點東西,不是快過年了嗎,給我姑婆買點東西燒過去。”

我在那裡磨磨蹭蹭,這看看那看看,目的是想等桂梅離開。

“你挑那麼仔細呀,差不多就行了,快買吧。”桂梅催我。

屋漏偏逢連陰雨。

“你買完了先走吧,我還且得一會兒呢。”

“我不走,等你買完了,我搭你車跟你一起走。”桂梅索性一屁股坐在門口的一張空椅子上,分明在說:我就偏要跟你一起走。

我靠!我在心裡說。

等我擰著兩大包東西走到桂梅身邊的時候,桂梅朝我手中的袋子瞟了一眼,笑:“又沒少花錢吧?”

直到開上車,想著桂梅第一次看見我買這麼多的祭祀用品,再看桂梅一路坦然的樣子,絲毫沒有馨雅的那種訝異和疑問,我心裡卻是小偷被現場被抓的感覺。

“到時你開車接我一下,我們一起去燒吧。”桂梅說這話的時候是那麼波瀾不驚,連臉都沒朝向我,神情自然。

這祭品都是馨雅推薦給我虛構的那個朋友的,如果到時讓馨雅跟我一起去焚燒,那不就露餡了嗎?

對啊!反正需要人幫個忙,既然已經撞見了,何不找桂梅呢,還可以少一個熟人看到 。

幸虧我的第二反應比較及時,連忙道:“好吧,到時我去接你。”

焚燒的晚上,我在地上畫個圈,在圈裡焚燒這些祭品的時候,通常要唸叨這些祭品送給誰的,還有一些寄語,就如同我們郵寄包裹在填寫地址和附言一樣,這樣這些東西才能寄到那邊特定的亡魂。

桂梅的東西少,先在一邊畫了一個圈去燒她的東西去了,我趁機趕緊也劃了幾個圓圈,把祭品呼啦啦都倒出來,分別擺放進去,一個一個點起火慢慢燒著,嘴裡一邊唸叨一邊用一根小樹枝撥弄一下祭品以便焚燒徹底一些。

“你送這麼多貴重的東西,不怕惹麻煩嗎?”

焚燒完最大也是最後那個圈裡的祭品正要起身,桂梅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瞎得我差點喊出聲來。

我見過無數鬼魂,但那是以生魂的身份,現在是陽間這樣的場合,如果真見到鬼魂,那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惹麻煩?

不會吧?就因為這個就認為霧霾是我灑上天的?

問桂梅啥意思,她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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