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這座鎮到底是翻修了——”

尤利爾終於意識到,篝火鎮的真容似乎與自己想象的景色完全不同。要說這裡有什麼與約克口中“寒冷、陰寂、荒蕪頹唐,若非永青之脈的存在早被淹沒在大雪裡的哨崗”沾邊的東西,那一定是只有地名了。

他扔下斗篷,“還是你在拿我尋開心?”

約克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是在說假話:“我發誓——就在炎之月前這裡還是個邊境鎮的!篝火鎮不是威尼華茲的城區,這裡只有初春和嚴冬,也沒有河!”他著重強調了河。

“但這兒現在是盛夏,炎之月的至中。”學徒指出,“四葉城都沒這麼熱。”

“所以,我既沒騙你,也沒有走錯路。出問題的不是我們,就只能是篝火鎮了。她像是在這個炎之月裡找好了伴侶,把自己徹頭徹尾地打扮一番後嫁出去了。”

“嫁給誰了?”尤利爾氣得想笑。

“一個老實人,喜歡繁花與綠葉的紳士。”他們正走到廣場,約克望見石碑上的銘文。“他的大名叫阿蘭沃。”

奇異的時空錯亂感拉扯著他,尤利爾認為自己可能是無意間使用了預知魔法。他不熟悉這裡,但熟悉夢境。“古代精靈?”

“或許是誤讀,我對精靈語的認知只有幾個常用詞。閃爍之池內生活著光明親和的妖精,它們倒是很清楚這門學科:妖精語是精靈語的變種。”

“那上面八成沒寫這個。”

“阿蘭沃的箴言,沒耐心的人往往沒好果子吃。”橙臉人咕噥一聲,不得不省掉好些廢話:

紀念薩拉與阿蘭沃結為盟友,願松柏長青,友誼長存

於黃昏歷779年,阿蘭沃綠薔薇城

所以這裡變成綠薔薇城嘍?她倒是挺會打扮自己的。

尤利爾盯著他的嚮導,“你真該好好想想為什麼每一次機會都被搞砸,這難道不是因為計劃總是沒有給意外留餘地嗎?”

“任何計劃都有餘地。”約克回答。

“篝火鎮變成了阿蘭沃,我們上哪兒去找車輪幫?”

“誰知道車輪幫來得不是阿蘭沃?”

尤利爾啞口無言。他發現約克比他更擅長將事情往樂觀的角度去想,而且往往還有理有據。

熟悉的鎮被替換,約克卻沒有感到詭異。也許是這裡柔和愜意的陽光讓他放鬆了警惕,就連尤利爾自己也實在難以對這座典雅精緻更勝四葉城的鎮升起危機感來。

而對於環境大變這種事,學徒的體會要比任何人都深刻。

“也許這裡只是修了條河道。”他安慰自己。

“別瞎猜了,篝火鎮比威尼華茲更冷,什麼水道也修不起來。領主幹嘛要給好好的土地蓋上一層危險的冰面?商貨更多倒是真的,畢竟篝火鎮是永青之脈的最後一段。”過了廣場就又是街道,而這條路通往遠處的住宅區,那裡絕非更寬闊的地方。

約克領著他右拐,卻不得不在河邊駐足。他望了望遠處的拱橋,又向左拐去。期間他甚至停下來,對一個路過的女孩子招了招手。對方也停下來。

“下午好,桃樂絲姐,最近怎麼樣?”

“下午好,約克。還有請別那麼叫我。”女孩一抿嘴。她穿著長裙和短袖上衣,頸子上系了條絲巾。“我以為你會先問為什麼篝火鎮變成這樣了呢。”

“是的,我馬上就問。願聞其詳。”

“從前天開始,聖騎士長和他的神官離開了鎮後,人們一夜醒來,就發現家園變了個模樣。”

“很漂亮。”

“謝謝。”

“親愛的桃樂絲,能告訴我最近有什麼客人來嗎?我是指由威尼華茲到這兒的人。”

女孩桃樂絲抱著籃子,“你說那支商隊?我看他們像一夥盜匪,只有康裡爵士敢收留他們。隊伍裡的人就在‘糟糕的布林茲’落腳,你只要穿過綠茵河就能看到那家旅館了。”

“啊,我告訴過他的,這個名字沒好處。”約克感嘆一聲,謝過女孩。她便抱著籃子走了,拖鞋趿拉在石磚上,腳趾紅紅的。一點也沒有理應出現的恐慌和焦慮等情緒。

這是正常的嗎?還是說篝火鎮變成阿蘭沃不是什麼大問題,習慣就好了?

尤利爾這才覺得恐怖。他瞅向自己的同伴,希望對方能做出解答。

可他卻說道:“你知道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解釋的,所以思考原因只是白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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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考的人才沒好果子吃。”尤利爾對他已經絕望了。我不該來這裡,我寧願這座鎮一片荒涼。學徒將斗篷丟在馬鞍上,心地扯著韁繩避開售賣牡蠣的攤位。

傭兵腳步一頓。他轉過來時,尤利爾看到那張色彩鮮亮的臉上展露出費解。“別忘了我們的目的,尤利爾,找到車輪幫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對於某件事物不瞭解,就會感到畏懼嗎?”

“依我看,有腦子的人都這樣。”

“冒險者就不會。”

“可能是我還不夠瞭解你們。埃茲先生和帕因特,他們都是傭兵,也懂得別在迷霧裡疾馳的道理。”尤利爾才覺得奇怪呢。“為什麼你能一門心思的衝著那該死的黑幫去,而我偏得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面打量這個雪山腳下的世外桃源?”這裡只有我一個正常人嗎?

約克忍不住笑起來,“這就是我拖你下水的用意。”

“不,你只是沒有別的人選了。”尤利爾根本不上當,“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記得這話他也問過喬伊。

“我什麼都沒想,但事情總要一件件來。篝火鎮,威尼華茲,聖騎士團和車輪幫……你也聽到了,改變出現在前天,正是聖騎士離開的時候。奎倫和鐵蹬現在一定在篝火——阿蘭沃。所以,聽我說,尤利爾,不管鎮子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要先把這兩個混蛋找出來。”忽然,話音未落,約克又自己低罵了一句。

“你怕鎮子裡又出現變化,就再也找不到他們了?”學徒輕聲說。

“這是有聯絡的!”約克十分鄭重,他的厚皮靴不停地擊打地面,頻率還有愈來愈快的趨勢。他們的坐騎不得不步跑了起來,四條腿都趕不上傭兵的兩隻腳。“我發現了新的問題。”

他強調。“想想看,聖騎士離開篝火鎮,阿蘭沃就一夜間降臨了;黑幫放棄威尼華茲的老巢直奔這裡,而聖騎士帶走了精靈金盃。”

“所以,奎倫搶劫商隊是為了精靈金盃,他以為那東西會在途徑了篝火鎮的商人手裡。看名字那的確是件值得商人收購的珍寶。”尤利爾若有所思,“可我還是覺得這裡的不確定性有點大。黑幫又不是營養不足導致的腦殘團伙,有點智力的人都不會確信某隊商隊裡有金盃——”

“它完全符合邏輯。”約克打斷他,光元素生命在充足陽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些精神過了頭。“商人瞎了眼,或者根本沒有得到古董的運氣。那東西最終被聖騎士得到了手,奎倫與它失之交臂。那古董杯子多半是神秘物品,聖騎士帶走了它,於是它就對鎮降下詛咒。”

“等等,首先失之交臂這個詞有點問題,其次他又是怎麼事先得到金盃的訊息的?”

“你在開玩笑嗎,夥計!我來諾克斯住了幾十年了,還不至於人類的語言都說錯……至於訊息?奎倫是個黑幫頭子,那種人沒準兒比當地的冒險者還要消息靈通。”

你才是在開玩笑。有這份想象力為什麼不去寫說呢?何況你這麼多才多藝,考爾德和帕因特先生沒準樂見其成呢。

尤利爾不知如何回答。雖說這樣的解釋說得過去,但許多巧合集中在一起,貝爾蒂未免也太重視他們了,原本的丹爾菲恩恐怕都沒這種待遇。他正想開口勸說一二,約克停下腳步了。

學徒轉過頭,看到一間鑲嵌在巨大橡樹裡的樓。橡樹的枝幹綴滿堅果和彩色絲帶,垂落的槲寄生編織成幾個詞糟糕的布林茲。

“我們到了。”年輕的傭兵說。

無巧不巧的是,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砰得一聲從裡面撞開門。他只穿了短褲,手臂上打著一串銀釘。任何人都能看到他胸膛上紋著的車輪痕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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