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林德琢磨這個罪名。

“他既出身於教會,又受女神眷顧得到神職,本該作為教會的表率。”特多納拉杜嘆了口氣,“可惜伊士曼王國與蓋亞的神聖國度相距太遠,當地主教沒能做好引導,才使我們不幸失去了這位難得的同道者。”

我也深感惋惜呢。“沒準這正是女神的旨意,祂指引教會的信徒們關注偏僻之地,促進信仰傳播。不可靠的引導者將失信於神,蓋亞教會與學派同屬一體,怎能坐視你們陷入困境?”林德開口。他甚至沒調整出一個和藹的表情,反正對面的夜鶯頭目在這方面比他內行得多,虛偽的笑容毫無說服力。“視情況而定,或許苦修士派和神學派將在教會投入更多注意,來協助你們。審判者只是開始。”

特多納拉杜不悅地抽抽鼻子。“審判者的主要使命是剷除惡魔,不必在小事上浪費精力。”

“沒有他們,教會連小事都解決不了。”

“畢竟,大人,我可不是戰士吶。”

這傢伙推脫責任是一把好手,林德意識到,他很難用常規方法使對方言聽計從。艾默克給他提鞋都不配。這該死的夜鶯是故意拿那白痴主教頂罰,我敢打賭。

儘管如此,夜鶯頭目的態度讓他稍有安心。林德瞭解許多頑固的修士,他們寧可對著石頭膜拜神蹟,也不肯相信真理的存在。一幫沒救的傻瓜。但萬一傻瓜們歡迎什麼女神使者更甚巫師,學派會顏面掃地。在“紋身”閣下面前倒黴的就輪到他了。此前林德不在乎教會中的理念分歧,但現在由不得他不在意。

“審判者可不是每天閒著無聊給你們擦屁股,最近獵手們在薄荷地發現了一個小型的惡魔結社,正忙著給秩序清掃房間。說說吧。”他吩咐,“回形針傭兵團憑什麼幫那學徒。”

“尤利爾不是學徒了,雖然他的導師尚未授予他畢業儀式。高塔信使是特殊的職位,與白之使的巡察使者一樣。這足以證明他在克洛伊塔中的地位。”

想到白之使,林德渾身難受。我不可能對白之使做什麼,此人是克洛伊塔在位最長時間的統領。無論聖典還是什麼,只要他想拿,人們便會給他讓路。不讓也得躲。也許唯有真理是他得不到的東西。連“紋身”在白之使面前也像個凡人,林德真希望他死在六指堡。“回形針傭兵團想獲得克洛伊塔的青睞?”

“或許不是決定性原因。回形針傭兵團是戰爭傭兵,專為大型戰爭的雙方提供幫助,本該是不偏不倚的。但他們最出名的事蹟是為保衛祖國而向布列斯塔蒂克宣戰,實乃英雄之舉。”特多納拉杜乾巴巴地讚美,“一般來說,此等行為即便沒有勸退僱主,也會招致布列斯人的報復。然而回形針傭兵團仍混得不錯,甚至還受僱參與布列斯的領主戰爭。”

“一群泥腿子冒險者哪兒來的面子?”林德感到不可思議。

“這群冒險者有寶石商會撐腰,跟腳在霧精靈之國法夫坦納。”

“這是事實,還是你‘謹慎’的推測?”

“這不難驗證。大人。您對下等人的世界知之甚少那。”

那回形針傭兵團憑什麼幫尤利爾?還是說,這是霧精靈的友誼之手?“我沒聽說,克洛伊塔與法夫坦納還有秘密聯絡。”

“高塔與霧精靈關係一般,大人。還曾發生過‘紅谷伯爵’吞掉高塔指環的事故,沒人敢肯定她是不是故意的。問題出在傭兵身上。”夜鶯頭目也不賣關子,“除了人情和地位,還有正當的方式獲得回形針傭兵團的支援。顯然,這小子付了賬。”

出人意料。“他哪兒來的錢?”僱傭戰爭傭兵需要的財富恐怕只有大領主能夠支付,畢竟它本身就是大型戰爭的武器。難道真是高塔在背後助力……

“據我所知,近來丹勞的通緝突然大量宣佈完結,城防隊忙得不可開交,賞金獵人差不多都要轉行去了。連當地治安都上了兩個臺階。某種意義上,我們的信使大人倒真像個正義使者。”

“蓋亞要正義有什麼用?祂是慈悲為懷的母親。”這時候,附和狂信徒幾句有好處。

特多納拉杜露出笑容。“當然……但現在不是慈悲的時候,我們必須維護祂的名譽。”

“說得輕鬆。如何做到?”

“怎麼對付異端,就怎麼對付他們。”夜鶯頭目失去了笑意。他正色時的聲音像蛇在吐信。“回形針傭兵團沒必要擔心,他們決不可能像保衛貓之丘一樣保衛他們的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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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他們的僱主無需保衛。尤利爾和那見鬼的卓爾——我在騎士海灣就該宰了他——大主教級別的神職者才能應付。”林德自己當然也行,但現在情況還在控制之內,不值得他親身冒險。“還有一個西塔冒險者。真不知道他怎麼湊齊這支隊伍的。艾默克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對手,你有更出色的方法嗎?”

“我說過,首先處理他的團隊。回形針傭兵既然接受他的僱傭,也可能為更高的價碼背叛。”

“除非你打算領自己的賞金,特多納拉杜,否則這樣行不通。”

“不是財富問題,大人。如果我們宣稱對方與惡魔結社有聯絡……”

“誰?尤利爾?”

“冒險者。克洛伊塔不是擺設,沒有惡魔敢滲透占星師的地盤。更何況,白之使本人乃是常駐的惡魔獵手,他的學徒決不可能與惡魔的同伴為伍。大人你願意派審判者協助,這正是現成的理由。”

林德考慮了一會兒。“證明火種不屬於無名者很容易,但無意中與惡魔打交道總是難免。”他抄起書桌上那捲遇難名單,“如今審判者們正在處理一樁偵測站勾結惡魔的惡劣事故。這種事簡直防不勝防。”

“防不勝防。不是他的錯。但知道合作者可能與惡魔有交集,聯盟當然不能存在下去。”

“為什麼不能是其他人,特多納拉杜?比方那個卓爾。回形針傭兵團不算什麼,關鍵是這兩個高環神秘。”

“還是那個道理。尤利爾不會和無名者為伍……讓謊言取信於人可不輕鬆,大人。西塔約克·夏因是伊士曼前任駐守者加入的傭兵團的成員。而那個卓爾,他也不是隨處找來湊數的。”

“你不清楚,特多納拉杜。”林德告訴他,“我認得那家夥。他算不上有來頭,不是麼?”

“確實。但他曾與白之使並肩作戰,就在灰翅鳥島上。沒有無名者能在高塔統領眼皮底下藏身。”

林德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不禁咬緊牙關。別說他這麼個巫師,就連教皇都不敢說白之使包庇惡魔。對多爾頓和約克的指控全都不成立,看來還是只有回形針傭兵團能做文章。算了,何苦操心這些東西?我只需要結果。“既然你有計劃,就趕快動手。”他說,“否則,到時候你會羨慕艾默克的下場。”

“我們的主教大人怎麼了?”

“他若再失敗,就不得不去給老鼠傳教。”

夜鶯頭目牽起一絲笑意。他毫無敬意地向林德鞠躬,隨後套上十字騎士的偽裝推門而去。巫師察覺對方並不懼怕他的威脅,但姑且會盡心竭力。畢竟,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學徒正在動搖教會的根基,他們目標一致。

見到教皇“紋身”閣下時,審判者的頭領基爾比維克已在大廳等待。這是個陰鬱無趣的人,從其面貌中就能窺知一二。他穿著十字騎士的盔甲,比偽裝後的夜鶯頭目更一絲不苟。他的胸前掛滿勳章,七芒星袖標戴在肩側,右手搭在劍柄上。他目不斜視,昂首挺胸,即便額頭佈滿蒼老的皺紋。他看起來像條盡忠職守的看門犬。然而每個路過的神職者都得向他低頭行禮。

林德在巫師之涯見過他一面,那時候,這傢伙還只是個臨時上任的惡魔獵手,在神學派的大門前躊躇。羅珊閣下代表女神給予他恩賜,但已經太遲了。可憐的老基爾比維克,再過幾年,連上廁所都要人扶。林德根本不相信他還能帶兵作戰,審判者不屬於他,所謂領隊只是個頭銜。

教皇十分入戲,和往常一樣:“親愛的朋友,林德!再見到你,我真希望有個好消息能同你分享。”他突然變臉,“恐怕我們都沒有。”

林德意識到有什麼事發生了。基爾比維克向他告狀?還是神學派想插手教會的紛爭?“我很抱歉,陛下。”

“不,抱歉什麼?我要獎賞你。你把教會近來的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還給我帶來了驚喜。”吉祖克笑容燦爛地說,“驚喜,林德,驚喜。”他的表現令巫師不安。

“我還沒意識到,陛下。”

“與聖典有關。夏妮亞傳來訊息,她發現『懺悔錄』出現的規律並非絕對隨機。四葉城另有秘密……而我們馬上就能解開疑團了。”

“關鍵在高塔信使手上,陛下?”

“哈!我就知道你會關心。這次你猜對了,他會把線索送到我們眼前……”

“陛下。”基爾比維克生硬地打斷道,“我等待您的答覆:薄荷地的惡魔結社和蜂蜜領的異端。審判者無暇分身,必須選擇其一。”

“當然是後者。”吉祖克揮揮手。“快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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