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我沒找到它。尤利爾錯愕地睜大眼睛。『懺悔錄』和誓約之卷間存在某種聯絡,在梅布林女士的小屋時他已經察覺到了。可在施蒂克斯的書房中,這種聯絡蕩然無存,他還以為是夢境的緣故……結果出人意料。

“一卷寫著不知道什麼符號的獸皮紙。”波加特將它展開,“這就是阿蘭沃的聖經?”

“不是這麼解釋的。”因為尤利爾答應會幫忙,阿內絲開始知無不答、言無不盡。“它是古老的神聖遺物,才被稱為聖經,並非阿蘭沃所有。傳說上面記錄著秩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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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來檢驗傳說。”騎士掃開雜物。

羊皮卷輕易平鋪在桌面上,每一道符文都熠熠生輝。紋路彷彿黃金絲線繪成,充滿瑰麗的神秘感。即便觀看者斷言它來自於諸神,恐怕也會有人相信。可惜在諸神面前,神秘生物也是凡人,解讀秩序的秘密不需要力量,而需要知識。

“它寫了什麼?”波加特問。

“我不知道。”阿內絲回答,“這是諸神留下的文字,只有虔誠的信徒有資格學習。這卷聖經不屬於破碎之月。”

斥候騎士點點頭。“破碎之月是你們的神,我聽說過。”他的手指撫過邊緣的花紋。“奧雷尼亞信仰三神,好處現在就體現出來了——我們對應上的機率更大。再不行,那位蒼之聖女大人也能試試。”

“不用麻煩她。”尤利爾開口。保持鎮定,他對自己說。這是一個一千年前的夢境。伊士曼王國位於千年前阿蘭沃的土地最南端,這沒什麼奇怪的。不過是湊巧。湊巧……“它寫的是蓋亞神文。我認識這些字。”

波加特挑起眉。“我說過,碰上的機率很大。尤利爾,上面說什麼了?”

“是一首詩嗎?”阿內絲急切地問。

我也希望那是一首詩。“不。”尤利爾回答,“它寫的是:『帶來變革與開拓、死亡與蘇生、斷絕與往復的天階上的守望者,以輪迴的名義,你願意從今開始懺悔嗎』。”

每讀一個字,符文就消失一截。但毫無疑問,它就是誓約之卷。

“聽起來不像是什麼秩序的秘密。”波加特直皺眉,“懺悔?天階上的守望者?它指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學徒說,“這不是一段誓言。不是。”他想起另一段話,那時他選擇了同意。要是我說願意會怎樣?在千年前的現實,找到它的不可能是尤利爾。他隱約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你要答應它嗎?”

“誰?這捲紙?”騎士驚奇地望著他,“不。當然不。幹嘛要向來路不明的東西發誓?”

“這是銀歌騎士的守則之一嗎?”

“正常人都會這麼做,尤利爾。你的神秘學導師是誰?他難道沒教過你常識?”

“我確定他教過了。”雖然晚了。“只是問問。看來沒人想嘗試一下,施蒂克斯也沒答應。”喬伊更不可能。他們都沒發誓,尤利爾心想,只有我一個。

“你認為他是看不懂神文麼?”

“誰知道?不過很容易判斷。”尤利爾把桌子上的羊皮卷塞進衣櫃縫隙,只留一半在外面。水妖精猝不及防,驚聲尖叫,彷彿塞進衣櫃的是塊燒炭。但這樣確實有效。頓時,羊皮紙上浮現出了新的文字,這次連尤利爾也不認識。

阿內絲低呼一聲。“聖經上又有字了。”

尤利爾伸手摸摸口袋。“是什麼?”

“……”一陣怪異的沉默,學徒的誓約之卷猛烈發熱,幾乎燒焦皮革。但他什麼也沒聽見。“它還是想讓我發誓。”除了這句補充。

怎麼回事?尤利爾還在疑惑,波加特已頗感興趣地抽出了羊皮卷。“我試試。”他似乎在大聲念什麼,紙上的符文也再次變化。學徒睜大眼睛,卻只看到一片模糊。“片面的形容。”斥候騎士評價。

尤利爾聽不清也看不見,看來夢境無法還原誓約之卷的內容。先前他看到的只可能屬於喬伊,這個夢境的主人之一。但就像在霜葉堡轉職時一樣,學徒弄不清話的含義。

波加特迅速收起羊皮卷,以免它再次淹沒在諸多同類中。尤利爾則有太多謎團急需解決。阿蘭沃的水妖精將誓約之卷稱為聖經,施蒂克斯奉命到異國奪走了它。他要找一首詩……什麼詩?誓約之捲上唯有蓋亞神文書寫的誓言,難道是女神的讚美詩?這東西似乎不止是一件神秘物品那麼簡單。水妖精理應知曉真相,可當初的奧蘿拉一點兒也沒表露出異樣……學徒甚至無法肯定它和自己的誓約之卷屬於同一張,畢竟,已知的『懺悔錄』就足有三份。

“阿內絲。”機不可失,尤利爾必須問清楚。“你說哥菲兒是聖經的造物,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母親因聖經而死。”阿內絲回答,“在得到聖經後,阿蘭沃人試圖控制它,他們要我的族人嘗試,以免自身受傷害。哥菲兒的母親是其中一個。我們都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她依然儘可能遠離羊皮卷。“施蒂克斯認為上面是一首詩,他弄錯了。這東西是要人發誓。”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哥菲兒的母親向它發了誓。”尤利爾明白了。“然後她死了?”

“就是這樣。快拿開!你知道我死後不會有新的同族誕生。”

她害怕它。波加特將羊皮卷貼身收好。“只要不答應就沒事。”他保證。

答應也沒事,除非違背誓言。他們一定逼迫哥菲兒的母親這麼做,好用來觀察後果。這些阿蘭沃人和聖堂巫師一樣,尤利爾不快地想,都把殘忍當做尋常。

然而他也得承認,這時候的喬伊或許也一樣。先民的時代是殘酷的時代,人們崇拜榮譽和力量,蔑視生命,更不用說其他人的生命了。連生之神希瑟的森林種族也拋棄了原本的信條,被流放的舊聖女就是證據。

學徒本想繼續詢問,但玻璃破碎的聲音阻止了他。火種的視野中,澎湃的魔力流掀起狂風,震落一地樹葉。閃爍的紅光飛進院子,片刻間,黑煙在焰苗中躥升,爆鳴和熱浪滾滾撲來。

“初源。”波加特大喊,“他們回來了!”

尤利爾匆匆拔出劍,等待下一波襲擊的到來。風中傳來焦糊的臭味,一點火星燒著了屋子裡堆積的毛皮,很快演變成火災。“下樓!”他也大聲說,“這裡到處是火引。”眼看焰光蔓延,他迅速開啟衣櫃,將不斷踢打的水妖精阿內絲放出來。

“跟上波加特,不然喬伊會把你抓回來。”囑咐究竟有多大用處,尤利爾也不知道。阿內絲驚恐地點頭,去追樓梯下的銀歌騎士。“讓他遠離後院。”學徒衝她的背影喊。

火焰燒得更旺,邊緣泛起金色。這是無名者的力量,遠勝過岡瑟和光頭警探威特克·夏佐。尤利爾見識過的無名者不算少,知道應該怎樣判斷對方的神秘水平。施蒂克斯的援軍恐怕有四葉城死靈法師的層次,他心想,當初的紐厄爾是高環。都說無名者的高環比一般人厲害得多,不過他尚未碰到過。

『聖言喚起』

寒霜在地板上鋪開,空氣變得冰冷溼潤。尤利爾將鐵劍收回劍鞘,換上神術織就的黃金之劍,否則前者不多時就會在低溫下折斷。喬伊如今還不習慣鋼鐵與魔法不相容的特性,白之使卻一清二楚,並將經驗傳授給學徒。

敵人現出身形。

一行五人,分工明確。弓箭手正往弦上搭一根赤色的箭,劍士在火焰的掩護下翻過圍牆。尤利爾看到某人臉上刺有鞭子的圖案,她舉起無甲的雙手,斗篷滑下肩膀,隨衣袍在狂風中抽打。

魔力引起神秘,火海在氣流的牽引下猛然傾覆。紅光遮住半邊天空,高過屋頂,被寒意冷凍的地面頓時爆發出一蓬白霧,蒸汽嘶嘶作響。尤利爾只好放棄二樓,從側面的陽臺一躍而下。弓手立刻瞄準。

“後面!”波加特在下面提醒。看不見的箭矢往往更有威脅。

學徒朝身後揮舞符文之劍,斬斷一根帶尖刺的鐵鎖。火紅的箭矢一閃而過,在神術屏障上爆炸、粉碎。他當然不可能全無防備地自由落體,那是剛握劍的年輕人的做法,不屬於身經百戰的騎士。夢和未來,『靈視』似乎能將他的全部生命壓縮在幾個月內。

等他落地,鐵鎖像條被砍掉了腦袋的蛇一樣垂落,前方的火海洶湧而來。尤利爾猛吸一口氣,品味燒灼和熱量,因為他深知這一切即將蕩然無存——

蒼白的風吹過庭院。

“如果不是早就認識你,尤利爾,我簡直要相信連喬伊這種人也會有同門師兄弟了。”波加特揮開霧氣,打量眼前寒意森森的霜雪之園。雲煙繚繞間,圍牆和水井重新顯露出來,中央奔跑的人栩栩如生,連被火點燃、幾成焦炭的白蠟樹都彷彿獲得了新生,雖然它最多也只能這樣了。“你們是同個職業?他確實在聖堂待過。”

“不。說實話,波加特先生,其中的原因相當複雜……你這麼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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