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庫斯可能弄錯了。”波加特說,“他人在哪兒?”

“他在地下室門口趴著,估計沒做好夢。”喬伊面無表情地回答。波加特迷惑不解,他不得不直說:“奧庫斯死了。弄錯的是你,有人在井裡下了毒。”

“可……沒有神秘的痕跡?”

“不是所有魔法都能留下痕跡,你的魔法有侷限。神術就很難察覺,更別說單純的活的毒素。”

“是蟲子。”尤利爾把導師的話展開來解釋,“來自阿蘭沃的蟲子,它們似乎能溶解在水裡,把人體內的液體吸乾。”

“聽起來確實像是阿蘭沃水妖精的手段。但沒有陌生人進入莊園,他們是怎麼在水井下毒的?”波加特抓了抓毛茸茸的下巴,“或許這種毒藥不需要接觸水源,隔空投放?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只有神秘能實現。”

“是水。”喬伊說。他做了個手勢,示意波加特跟上。他們開始朝禮堂走去。“流動的水。有水的地方就有水妖精,漏洞無處不在。”

“這話也一樣,喬伊,你一點也沒讓我更瞭解你的同族。”

“我沒有同族。”

“可能這就是問題所在。要是我聽得懂妖精的語言,沒準交流會更暢通。我們去找斯特林大人?”

“不用管他。我沒見他喝過水。”

巫師伯納爾德·斯特林像只住在地下的鼴鼠,幾乎不露面。每日送餐點的僕人竊竊私語,把莊園的主人形容為夜裡爬出來食人血肉的魔鬼。喬伊沒去管這些流言,連巫師本人都不在乎。尤利爾覺得應該制止,但他沒資格插手這些事務,而且留在夢中的時間不長,只好隨他們說去。到了現在,他更不樂意替伯納爾德挽回名聲了。

“水妖精可以在活水裡穿梭,波加特。她們知曉世界上的每一件事,包括這間莊園的建設構圖。那口井或許與其他水道聯通,我們卻不知道。”尤利爾解釋。如今他們已經回到了禮堂前。樹苗的灰燼被打掃乾淨,地毯上只有被冰凍的綠色黏液。帕爾蘇爾和雷戈站在壁爐旁,前者一動不動,而後者戒備地盯著每個人。巫師佐曼臉色憂鬱,高塔信使杜伊琳在座椅裡打哈欠。“你看過井底嗎?”

“的確沒有。”波加特不快地說。“該死的水妖精。鐵柵欄還不夠,我們得把裡面徹底堵死,或者換新水源。”

“乾脆搬走。”杜伊琳建議,“我受夠對面無休止的吵鬧了,為什麼莫爾圖斯沒有占星塔?”

“想知道答案?六年前我派人炸了它。”喬伊砰一聲踢開門前的椅子,“是你招惹來的麻煩,杜伊琳。我警告過你。”

“你應該警告敵人,可卻要求我放走夜鶯!”

“如果放他們離開,那他們就不是夜鶯。你根本不懂。秘密結社不會為我們浪費時間,他們一般人手不夠,但有仇必報。”

信使傲慢地在椅子裡換了個姿勢。“高塔不害怕仇敵,沒想到銀歌騎士會。我考慮不周。請諒解。誰讓我不是占星師呢?”她的無禮很令人吃驚。尤利爾意識到,是上次喬伊謹慎的做法讓她輕蔑。每個人都看得出來,杜伊琳的尊重只針對神秘和力量。

“奧庫斯和結社夜鶯沒有仇恨。”雷戈指出。女信使的話冒犯的是所有銀歌騎士,他難以保持沉默了。“你本來不住在這裡,杜伊琳女士,我們提供給你過夜的房間,奧庫斯還保護你的安全,無論你需不需要。這都是事實。”

“事實就是,我和那個銀歌騎士的死沒有半點關係。我已經將城裡的初源都趕走了,不可能再去每一滴水裡找水妖精的影子。”

“說到水源。”蒼之聖女忽然開口,“井水是什麼時候出問題的?我可不想死得像曬乾的葡萄一樣。”

“大概是中午。廚師派學徒取過一次水。”

“午餐?”精靈聖女皺起眉。

“幾乎每個人都吃了午餐。除了你和斯特林。”喬伊冷冷地補充,他的話讓佐曼和杜伊琳的神情變得驚恐。“所以擔心這個沒用。蟲子口渴的時間隨機,奧庫斯運氣不好。”

“我們都得死?”佐曼震驚地跳起來,在見到這一幕之前,你不會想象到巫師能跳多高。“我沒法不擔心!我還有課題……考核……”

“真令人遺憾。”帕爾蘇爾翻了個白眼,“地底下那家夥居然連水也不喝,更遺憾。褻瀆諸神的巫師都該下地獄去。”

“閉上嘴滾開,異端。”喬伊呵斥。他臉上瞧不出一丁點兒的恐懼,似乎死亡的威脅不過是條天氣預報。但由於奧庫斯的喪命,他的怒氣顯而易見。“敵人衝你來,杜伊琳女士,我想在他們達到目的後,就不會再多此一舉地派人來送死了。波加特偵查了莊園,沒有發現入侵者或夜鶯。只能主動出擊。你在哪裡找到初源的?”

“這是機密。”女信使沉著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們不能保守秘密。”

“讓我來,長官。”雷戈開口,“無論什麼秘密,她都會知無不言。”他已握住劍,明晃晃的鋼刃擺在眼前。杜伊琳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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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沒人能保持鎮定,當初尤利爾在莫爾圖斯外被銀歌騎士團包圍,他連一點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喬伊嘗試逃走,差點當場沒命。暴力是一切命令執行的最終保障,無關目標的地位、權勢或財富。

“我揹負高塔的使命!”女信使環顧房間,但毫無疑問,除了奧托的石膏塑像,這裡沒人與她同一陣營。巫師和銀歌騎士犯不著討好克洛伊塔,蒼之聖女更不用說,她巴不得帝國內亂,三神信徒統統死光。

“誰關心使命?”雷戈反問,“你不在保護範圍內,也沒資格抗議。”

波加特摸摸鬍子。“只有這一個辦法。”中年騎士勸說,“杜伊琳,你自已也得去找他們,只有水妖精能解毒。莫爾圖斯可不是阿蘭沃。”

杜伊琳猶豫了。房間裡落針可聞。她當然不想落到雷戈手上,喬伊挑選他看管蒼之聖女不是沒有理由的。除去斥候波加特,另兩個銀歌騎士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奧庫斯精於弓箭,雷戈則使匕首,尤其擅長刑訊。尤利爾瞭解到,雷戈曾在審判機關任職。

但坦白任務,說實話,有神秘契約束縛,洩露秘密的一方八成需要付出違約的代價。杜伊琳不像是重榮譽更甚生命的人,不過要她折服依舊困難。

“快說!”佐曼叫道。

她屈從了,“領主之子傑恩·赫瑟,他用一箱金子換來了秘密結社‘黃昏之幕’的支援。”

“我聽說過這個結社。”波加特立刻回答,“他們三年前襲擊了阿蘭沃邊境的村鎮,還把地下種族引入堡城。”

尤利爾也聽說過,他知曉名字的秘密結社總共只有兩個。無星之夜有太多名字,但“黃昏之幕”似乎只有一個。在卡瑪瑞婭,西塔約克曾描述龍禍的起因來勸說尼克勒斯·提密爾·西諾德爾,希望讓這位阿蘭沃的末代君主放棄復生。他當然沒能成功,尼克勒斯毫不畏懼無名者的背叛歷史,決心統合所有秘密結社以重建王國。他的宏偉藍圖被奧蘿拉終結,這位卡瑪瑞婭水妖精族長可不願意見到族人再被月精靈統治。

約克沒多說“黃昏之幕”的訊息,可能他覺得神秘領域的人都瞭解罷。尤利爾認為他也不太清楚。西塔能夠獲得父母的記憶,但那也不是事無巨細的。克洛伊塔記載的黃昏之幕僅僅是龍禍中最不光彩的角色,無名者背叛秩序,投靠深淵,把災禍和死亡帶到諾克斯。神秘領域的人瞭解這些足夠了,誰關心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幹?

尤利爾關心。“為什麼秘密結社要襲擊邊境村鎮?”

“他們有仇必報。”波加特解釋,“據說當地人傷害了誕生的初源,還將她賣給堡城的貴族。於是。”他聳聳肩,“走露風聲後,這幫蠢貨倒了大黴。”

“那現在倒黴的是我們嘍?”佐曼沒好氣地說。

“是斯特林大人要他們的腦袋!你們幹嘛不去責怪他?我本來也不想聲張。”杜伊琳咬牙切齒,目光簡直要把所有人撕碎。“你們都得聽他的命令,我也一樣。”

“你還沒說高塔的命令。”

“我來把這幫混蛋趕出奧雷尼亞,就這樣。”

尤利爾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撒謊。喬伊瞪著她,直到杜伊琳扭過頭。看來輕蔑和畏懼在她身上同時存在。“我向諸神發過誓。”她嘶聲說,“逼我違背誓言的人將和我一同到地獄受折磨。”

誓言的效力存於心中,除非以神秘約束。尤利爾以為她的掙扎沒用,然而雷戈和波加特竟都沒再開口。尤利爾感覺喬伊的目光落在身上,他在催促我。什麼意思?連帕爾蘇爾也投以古怪的眼神。忽然之間,學徒明白了。我騙過別人上百次,他心想,可現在這麼幹一點也不容易。然而不久前他才答應聽從導師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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