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空無一人,但凌亂的傢俱已經被侍女和僕人們收拾整齊。沙發上的劃痕不見了,被血浸透的地毯也乾淨平整,散發出薰香的味道。

多爾頓站在陽臺,俯視著星辰魅影下的遼闊海洋。在這裡他看得見遠處小鎮的燈塔,以及近些天趕工出來的戰地工事——簡易木架、磚石水泥壘成的矮牆和防禦哨塔。其中後者最清晰,巡邏騎兵隊舉著火把在牆上巡邏,讓他勉強也能看清前者。對神秘戰爭而言,這點玩意壓根可有可無,但主要戰場放在海上,就算城鎮修築高牆也派不上用場。德威特恐怕比我更早知道這些。

“我嘗到了血的味道。”他對著漆黑的波浪說。

一縷灰塵被氣流捲動,女巫的身影在月光下凝聚。點點細碎星光在她腳邊綻開,當她邁步時,斗篷下的圓鈴鐺叮叮噹噹響起來。

“命運女巫閣下。”多爾頓轉過身,直視她的金綠色瞳孔。“我來感謝您的提醒。”

面紗遮住她的表情。“不是特地來的。不過誰在乎呢?”女巫的聲音如海浪一般輕微。

“為什麼告訴我預言,閣下?”

“因為你不是紅色夢境裡的人。”

“紅色夢境?”

“可怕的夢境,可怕的預言。解讀時難免會有差錯,我們以為是血族引發了洪水。”女巫低語,“我勸你不要忤逆命運,大人。”這句話她似乎是對某個看不見的影子訴說。多爾頓不禁寒毛直豎。

“我不明白。”他後退到欄杆邊。

“色彩的預言夢,多爾頓大人,你有沒有聽說過?”

“……只是聽說。”這是個很難找到藉口否認的問題。神秘領域中,這類預言都昭示著某種震動諾克斯的災變。白之預言對應了兩百年前的亡靈之災,哪怕是沒有聽說過的人也會從那時開始瞭解。不過其中也有滑稽的部分,或者說這個預言之所以廣為流傳,正是因為率先得到啟示的不是高空之上、號稱離星辰最近的克洛伊塔,而是在當時還聲名不顯的神聖光輝議會。

但好在占星師們現在又似乎扳回了一局。“紅色的夢境,是紅之預言?它指的是血族和守誓者聯盟的戰爭嗎?”

“不。它指的是金雀河洪災。但災難不是血族操縱引起的……換句話說,他們不是直接原因,而是根本原因。”

多爾頓明白了:“引發洪災的人與血族有關。”短時間意識到這點對他來說不容易,事實上,在這以前他對金雀河的洪水是天災根本沒有過懷疑。報紙不可信,他都快忘了自己手下的那幫夜鶯是什麼人了。“我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呢?”

“你不正是為其中的某個人而來的嗎?”

英格麗?不,不是她。“洛朗·維格爵士。”新的片段拼湊起來,“他參與策劃了金雀河的洪災?”

“我想憑他自己是做不到的。”

“沒錯。”多爾頓摩挲咒劍。他深知神秘不是萬能的,想要讓金雀河在霜之月爆發洪災,辦法恐怕不多。“六指堡的堤壩也是神秘的造物,除非洛朗·維格的神秘度能與空境比肩……”

命運女巫似乎在微笑。“空境也做不到。伊士曼的開國君主在修建它時就意識到了這面石頭牆的重要性,後來人類還靠它阻礙了娜迦魚人的進攻。雖然世界上沒有堅不可摧的城牆,但六指堡的堤壩稱為銅牆鐵壁並不為過。它的主體不只是頑石,還有大量的金屬。”

“我沒有瞭解過這些。”暗夜精靈告訴她,“我不需要瞭解。”

“不論何種金屬,守誓者聯盟都盡己所能地掌控——礦石開採、打磨塑造和販賣渠道,每一樣他們都在市場上佔有絕對的主導。”女巫繼續說,“這是神秘支點的性質所決定的,聯盟是神秘種族的聚合體,是聖米倫德同盟的舊遺……就像寂靜學派是探索者的團隊,高塔肩負著守衛諾克斯的職責。”

“神秘領域共同守衛秩序。”多爾頓指出。“不只有你們。”

“我們比較出色。”海倫·多蘿西婭宣告,“但占星師也是脆弱的,我們不能分心太過於內部的小打小鬧。一旦高塔轉移力量投入的主體方向,就意味著諾克斯埋下了危機的種子。你會每天監視秩序和裂縫,觀測內外是否有惡魔擾動嗎?你的族群會嗎?”

“不。”多爾頓承認。

“我們只關注自己的重點。所有人都一樣。”女巫說。“守誓者聯盟想要保留龍禍時期的制度,因為他們善於囤積財富,同時拆開來又實力弱小,朝不保夕。血族加入聯盟時與其他種族差之不多,現在卻有膽量向整個諾克斯的神秘領域宣佈獨立。”

“這對我和我的種族而言是個壞消息。”你想告訴我什麼?他不會回到廷努達爾去,即便伊士曼不再給他容身之地也一樣。

“血族以為自己有話語權。我認為這份信心不會是從他們與暗夜精靈的戰敗歷史中找到的。”

“洛朗·維格已經讓他們在對聯盟的戰爭中取得了先機。現在血族好歹贏過一次了。”多爾頓嘲弄道。“不過暫時的上風算不了什麼,很快特羅爾班親王就會明白自己的愚蠢了。”

“問題就在於,我們都不覺得吸血鬼能贏得勝利,他們卻自大到開啟一場神秘間的戰爭。”

“您想說什麼,閣下?”

命運女巫向後退了一步。“在這座城堡裡發生過兩起謀殺。”她顯然注意到了暗夜精靈難看的臉色。“你我都對它們的經過一清二楚,影牙大人,黑巫師和寂靜學派也是仇敵,這次戰爭不會只侷限於海灣……事實上,金雀河的災難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在血族背後,一定有更可怕的敵人支援著他們在伊士曼攪風攪雨。願意猜猜那是誰嗎,大人?我認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多爾頓掌心冒汗,“……惡魔?”

女巫偏過頭。在她頭頂,無數星辰正在閃耀。“還能有誰?”

惡魔。多爾頓想起他在燈塔鎮聽聞到惡魔獵手白之使死在六指堡的訊息,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金雀河洪水是惡魔的手筆。”他震驚地意識到這不是一項短時間能完成的工程,洛朗·維格在海灣已有十幾年,沒準正是他為惡魔提供了方便。或者洛朗本身就是個惡魔?

“每個人都知道統領大人是惡魔獵手。他時刻將七芒星佩戴在身上,我本希望他不要像前一任灰之使那樣死於非命。”她發出一聲長嘆。“預言夢是不同的,沒人能每次都好運。”

“洪水能殺死一位空境嗎?”多爾頓質疑。如果我會飛,這點水花完全造不成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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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還沒蠢到主動送死的地步,他們多半還有其他佈置。告訴我,多爾頓,你在河流的入海口裡感受到寒冷了嗎?”

他也無法說不。“是的。金雀河……我是說水裡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魔力。統領大人選擇了最困難的方法,他們都知道他會這麼做。”女巫閣下凝視著遠處的燈火,目光中的縹緲幻影彷彿一下有了生氣,你能從中感受到熾烈的情緒。

她憎恨這裡。多爾頓忽然意識到。一種奇異的憐憫降臨到他們之間。“我聽說白之使大人在聖卡洛斯製造了一起雪崩。”這算安慰麼?

“你說得對。他永遠比我們想象中更強大。”命運女巫撫了撫髮辮,轉身背對著他。“多爾頓·影牙大人,你回到這裡不是緬懷過去的吧?”

是說出打算的時候了。多爾頓為此而緊張,手指捏緊劍柄。這正是你想要的,蠢貨,你等待著這一刻。說點什麼吧。在來之前他就想到會與克洛伊塔的女巫碰面,卻沒料到會是女巫主動來見他。“我來找英格麗,也是來找您的,閣下。我認為您有她的線索,甚至是洛朗·維格的具體位置。”

“我是潮聲堡的客人。”她說。

“不受歡迎的客人。”林德·普納巴格正在燈塔鎮“作客”,德威特的態度在多爾頓離開後就轉了一百八十度,向整個騎士海灣宣傳他對巫師們救命之恩的感激。“伯爵宴請了學派巫師。”

“在羅奈德叔叔離開後,他也這麼做了。”女巫微微一笑。“或許我該幫你。”

“您已經幫了我很多。”當心血中的毒素。多爾頓沒逃過洛朗·維格的陷阱,但他用行動把這句話送給了英格麗,很快會輪到德威特。只要海灣戰爭結束,巫師們就會離開伊士曼。“暗夜精靈會牢記恩情,我不是雲井那樣的雜種。”

“洛朗·維格只有兩條路可走。”命運女巫告訴他,“血族的老巢在海外,沒準你曾去過。另一條路則更艱險,你不能追過去。至於英格麗小姐,你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我明白了。”無名者在諾克斯藏匿已久,克洛伊塔要是能找到他們早就動手了。英格麗也許死了,她中了詛咒又遭遇戰亂。多爾頓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我要付出什麼?”

“羅瑪·佩內洛普。找到她,把她帶回我身邊。”她的聲音中有了柔情,“如果可以的話,回來再幫我調查一下蓋亞教會的情況。”

動身前,暗夜精靈問了一句:“為什麼是我?因為我是高環?”

女巫的身影漸漸透明。“因為我能看清你的命運,它不被血紅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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