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羅瑪退後幾步,扭過頭。“總主教要他來掌控銀頂城的情況嗎?”

“我看到的內容是這樣。他一定是將我們來到這裡的訊息報告給總主教了。”尤利爾說,“透過三色堇。”

艾科尼鬆開神父,讓他在地板上掙扎。“那封信價值不菲。上面寫了些什麼?”

“總主教希望安德倫神父為他找到某個人,同時表示會派另一只夜鶯來幫他做好佈置。”

“不管是什麼佈置,想矇騙十字騎士可不容易。”騎士抄起桌子上的小刀,削斷新一支魔藥瓶口。安德倫神父恐懼地畏縮,直至兩眼翻白,最後乾脆昏了過去。對待叛徒,艾科尼的手段堪稱冷血。

尤利爾趕緊拉住他:“我想他需要休息一陣子。”安德倫神父怎麼也是環階的神職者,但他對抗的意志實在太強烈,多半撐不過連續的折磨。

“我們時間緊迫。”雖然這麼說,但騎士還是放下手。

安德倫神父活著比死了有用,尤利爾懷疑騎士故意忽略了這個關鍵,原因自不必說。“你比我上一位搭檔要好得多,尤利爾。他什麼事都恨不得立刻完成,一刻也等不住。”

一位雷厲風行的十字騎士,這種人在教會裡一點也不少見,或者說,是最常見的。尤利爾在修道院時,希爾德神父曾批評他不夠果決而讓瑪麗修女教他識字。他說得對。表世界的十字騎士不會什麼神術魔法,他們需要更多超人一等的品質來守衛蓋亞的信條。能在艾科尼口中得到“好得多”的評價,他覺得已經足夠了。“效率可以取悅露西亞,但蓋亞更看重耐心。當然,我想神職者們不會贊同這點。”

“你的觀點與學派巫師很像。”艾科尼輕聲說。

“我不瞭解他們。”尤利爾實話實說。表世界沒有寂靜學派,諾克斯的巫師也不怎麼到伊士曼來,但現在大量苦修士和學派巫師湧入王國,喬伊作為外交部長卻根本沒露面。莫非他在聖卡洛斯受了傷?學徒很難想象霧之城有這種級別的敵人。

這時,羅瑪提醒:“有腳步聲。”

安德倫神父還在因痛苦而痙攣,艾科尼在他身前劃過一道線,他無意識地撞在空氣的屏障上。羅瑪退到尤利爾身邊,面對木門拉開弓弦。好在腳步聲根本沒停,漸漸消失在遠處。

教堂裡的人似乎少得可憐,尤利爾意識到。“今天是工作日嗎?沒人來教堂做禮拜。”他壓低聲音。

“安德倫封閉了教堂。”艾科尼背對他們說,“他找的藉口就是去見分會主教,當然不會讓信眾在今天來懺悔。這對我們來說是有利條件,不過若是在傍晚前沒有神父來主持教堂,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會被發現。”

“那你也不能……”

“我不在乎安德倫怎麼想,因為他在慈善之家的事情上說謊。尤利爾,你得記得我們的目的:在此之前找出隱藏的罪犯。我建議你到倉庫去,給可能參與的神職者證明自己的機會。”艾科尼的目光移動到魔藥上,“現在我們有兩個人,沒必要都守著安德倫的口供。羅瑪小姐,麻煩你跟緊尤利爾,千萬別掉隊了。”

尤利爾同意了。只要與艾科尼·費爾文分開,誓約之卷就能一展身手,而不用讓每個人都經歷安德倫這麼一遭。失眠讓我變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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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來得及站起身,安德倫神父忽然轉醒。他扼住自己的喉嚨,臉色由紅轉白:“不!別離開……”他的嗓音夾雜著可怕的沙沙聲,門外則再次響起了腳步。艾科尼立即去掰他的手,然而神父竭力滾到一旁,撞上椅子。“夜鶯!”他看著艾科尼,目光恨之入骨。“夜……”

騎士一劍結果了他。

他的動作如此果決,尤利爾被嚇了一跳,一時難以消化震驚。門外的腳步聲遲疑了片刻,小獅子羅瑪架起弓,手臂如拉弦一樣緊繃。但腳步聲最終掉頭,越來越小。她松了口氣,卻被回過神來的學徒一把捂住嘴。既然門外的人察覺了屋子內的異樣,就沒那麼容易打發。

果然,敲門聲在空寂的房間裡響起。“安德倫神父,您醒了嗎?”一個女人問。

尤利爾已經做好了交鋒而後迅速結束戰鬥的準備,卻看到艾科尼深吸口氣,接著鎮定地回應:“我在休息。”他口中發出的是安德倫神父的聲音。

學徒看見他喉嚨上有個古怪的魔文,這不是神術。羅瑪驚奇地眨著眼睛。

“抱歉打擾您了。”這下女人真的走了。

等尤利爾在窗邊確認這位修女的背影消失後,空氣頓時鬆弛下來。“你真厲害!”小獅子簡直有點崇拜艾科尼了,她悄聲問:“能教我嗎?”

“這是神術,你學不來。我倒是可以教尤利爾。”艾科尼敷衍。這孩子完全找不準重點。“我很抱歉,但當時……”

“……情況緊急。”尤利爾沒理由責怪他,“現在我們才稱得上時間緊迫。”安德倫是罪有應得,但他不該死得這麼痛快。

尤利爾和艾科尼都沒本事讓死人復活,只能爭取在神父的屍體被發現前找出罪犯。眼下我的行為才像罪犯,尤利爾邊想邊與艾科尼合力將屍體藏到櫃子裡,羅瑪為他們放風。

“我留下。”騎士說,“要是有人想進來,我會讓他們滾蛋。”

“但如果他們堅持,就直接撤離教堂。”尤利爾囑咐。

“那把羅瑪小姐也留下吧,這裡更安全。”

尤利爾也不想讓自己的使命打半點折扣,然而有索倫在,他倒不擔心這頭小獅子有危險:“謝謝,但我看你可管不住她。”

他們用神術遮蔽蹤跡,翻出窗戶。這次尤利爾的目標不再是後院,而是遇到的每一名神職者。誓約之卷展現了它應有的效率,他都有點感激黑騎士昨夜沒有帶走它了。

“你是怎麼看到信的?”當他利落地藉助羊皮卷驗證了一位十字騎士的清白後,羅瑪忍不住問。

『占星師的魔法』索倫替他回答,它可憋了一肚子話。『問點有意義的東西,羅瑪。比如昨天晚上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一直都睡得好好的嗎』

“這個嘛,昨天夜裡太熱,我忍不住用白之使的魔法消消暑。”尤利爾一腳踩在尚未掃淨的積雪上。“好了,別分心,艾科尼還在為我們拖延時間。”

『你在隱瞞什麼』

“問你的主人吧,現在我不想說這些東西。”他此刻渴望找到的是教會裡的惡魔,不是無名者和秘密結社的。至於喬伊會怎麼回答,他一點也不關心。尤利爾還在想安德倫神父的死,他本不該死得這麼早。事實上,學徒準備了許多問題,眼下答案卻伴隨他的死亡成了謎團。他唯一能做的是奔向下一個人,重複另一套說辭,它由謊言、刺探和威脅構成,只為了獲得真相。

羅瑪隔著手套摸摸指環,“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好奇得簡直快瘋了。”

索倫沒理她。『問白之使?什麼事與他有關……快跟上他,你這笨蛋!還不如把你留在那個十字騎士身邊呢』它連忙提醒,學徒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銀頂城有三所教堂,安德倫神父管理的是離城中心最遠的一所。他的死會導致接下來的行程變得艱難。尤利爾不斷告訴自己艾科尼做得是最佳選擇,但他的劍快得嚇人,近乎……迫不及待,他希望自己不要埋怨同伴,然而若是他們一同行動,意外就不會突然出現。可難道他要責怪羅瑪嗎?

教堂裡的十字騎士並不全是神秘生物,大多都是受過訓練的普通人。艾科尼說他的朋友曾因沒把握點燃火種而自願去了冰地領,現在看來,冰地領不是凡人騎士唯一的出路。當神職者給予神術的祝福,他們看上去就與艾科尼沒多大區別。尤利爾心底對獄卒格莫的憎恨甚至超過艾科尼,因為他曾沒資格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我也可以果斷。一個修女試圖隱瞞交易,審問後他揮劍殺了她。血液沿劍脊滑落入半黃半綠的灌木叢,尤利爾折向下一個目標。無論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他在去往騎士海灣的一路上不知重複了多少次。遇到艾科尼的那次『靈視』後,他突然發現自己找到了一種迅速脫離夢境的辦法:假如他在夢境中一反常態,甚至大開殺戒,恐怕他就再也不會在夢境中迷失了。

也許這才是『靈視』真正的使用方式,但我的軟弱讓我不敢實踐。再後來,尤利爾與艾科尼同行,將那個夢徹底忘在腦後。與一個在夢境中被自己殺死的人交流、旅行是種奇異的感覺,他最好還是忘了它。但無名者的力量有利有弊,他好歹藉助它看到了信的內容。

『我將派遣我忠誠的鳥兒協助你的工作,他訓練有素,是最謹慎機敏的刺客……算算時間,他應該在明後天抵達。在此之前,如果城裡出現一個名為羅瑪·佩內洛普的金髮獅人女孩,請密切關注。她在尋找一個嬰兒,或可適當以慈善之家的相關訊息進行引誘……』

『(十字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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