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華茲的城門不會為他開啟,這點裡格一清二楚,然而在火把的光圈下爬樓梯著實讓他吃了一番苦頭。石頭覆蓋一層凍霜,沙子彷彿碎玻璃一樣扎人。難怪露西亞會遺棄這裡,是蘇爾特先這麼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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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堡是城中之城,也就意味著他要爬的階梯還多得是。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鬼地方?裡格邊摔跤邊想,他本應在鐵爪城的酒館裡跟侍女嬉戲……如果沒有將手牌落在她床上的話。等那女人抓住了他的把柄,他只好向瓦林爵士坦白實情。瓦林爵士是財政大臣的侄子,他的母親曾是個神秘生物,作為女官參與了騎士律法的制訂。這位宮廷騎士的小隊長沒別的本事,只會聽他母親的話。於是裡格被迫離開溫暖的北方,跟隨騎士羅克薩一路趕往冰天雪地的南部。

我身負重任,這誰能想到呢?裡格當然清楚自己可不是因為得到了王長子的信任而被派遣的。羅克薩是諾曼大人挑選出來的可靠人物,有能耐完成王長子託付的任務。裡格作為侍從,一天到晚只照料他們的馬。羅克薩選擇沿黃帽子大道離開而非乘坐矩梯抵達四葉領,他也無從改變對方的念頭。長途跋涉會增大風險,羅克薩這樣的貴族騎士八成是不清楚的。而正如他預料的那樣,離城時裡格是羅克薩的侍從,眼下即將恢復騎士的地位。

只要他將信送到威尼華茲。

城堡如它的名字一樣黑暗深邃,有若迷宮。冒險者中傳言這裡是破碎之月的神降地,高塔為此派遣使者來到伊士曼拯救冰地領的凡人。原本他以為那不過是蠢笨的謠言,但真正抵達威尼華茲後,巨大的月亮比漫長的黑夜更令他不寒而慄。他幾乎要相信傳說了。

引導他前行的是名銀鷲騎士,與裡格一樣都是凡人。他會及時提醒裡格注意臺階和斜坡,因為火把在他手裡。

“我們在往城堡走嗎?”裡格忍不住問。

“威尼華茲只有黑月堡。”銀鷲騎士回答,聲音嗡嗡地從頭盔下傳來,但大得震人。

“這名字我也頭一回聽聞。”

“黑月堡是領主大人命名的,以紀念我們頭頂貝爾蒂的神蹟。好了,請安靜。有什麼話見了克林尼克大人,你跟他說就行。”

“克林尼克大人是誰?我奉命來見威尼華茲的領主大人。”

騎士沒回答他。裡格只好追上他手裡的火炬,並保持沉默。在城門處他用羅克薩的王室手令進了城,還得到了城防隊的幫助,但要憑藉一張紙和幾句話見到冰地伯爵還是不太現實。克林尼克裡格沒聽說過,但他能猜到那多半是位貴族老爺,擁有指揮銀鷲騎士的權力。

黑月堡的佈局稀奇古怪,隨處可見高大的石牆橫插進街道,製造出彎路和攀爬的石梯。裡格不知道馬車要怎麼在這樣扭曲狹窄的道路上行進,莫非這些野蠻人都不用馬車代步?他懷抱著疑惑繞進迷宮,七拐八折,摔了無數個跟頭才見到寬敞的廳堂。

騎士側過頭。“等我稟報大人,你再進去。”兩名與他裝扮相同的騎士從黑暗中冒出來……簡直如鬼影一般。裡格嚇了一跳。“你們看著他。”

“你們帶來了誰?”一個聲音飄忽接近,“克林尼克不在裡面。”

裡格寒毛直豎。他鏘一聲拔劍,卻發現三個騎士均無動作。帶他進入城堡的騎士要他收劍,然後自己將火炬掛在牆上,向來者低頭行禮:“城主大人。”

“將他交給我吧。”

“大人,這人拿著王室的紙令要來見伯爵。”

“很好,這下我清楚了。走吧。”

騎士們便拿起火把,轉身離去。裡格在黑暗中面對“城主”,心中的忐忑讓他的手指還搭在劍柄上。只有月光透過玻璃,他希望對方注意不到他緊張的小動作。

“那麼城主大人,我是來見尊貴的冰地伯爵的。”

伴隨輕微的噼啪聲,一道火光忽然竄起。裡格不禁閉上眼睛。“來的不該是你。”對方開口,“羅克薩爵士呢?”

“他……他死了。”裡格用按劍的手擦眼淚。當然,這裡面沒有一滴是為了那個拿他當侍從的羅克薩爵士。“我們穿過黃帽子大道時,他忽然更改路線,要進入微光森林。”

“為什麼?”

“我不知道。不久後我們遭到了綠精靈的襲擊,羅克薩爵士告訴我繼續他的使命,但一點也沒解釋我們幹嘛要進入微光森林。”

“你的使命呢?”

他忽然警惕起來。火光下,一張鬆垮的男人面孔映入眼簾,這不可能是冰地伯爵,她是特蕾西公爵的小女兒,在威尼華茲享有盛譽。“我要將其交給伯爵大人。”

“你的使命是將它交給我。”來人告訴他,“我是羅克薩爵士要見的人,他死了讓我很意外。”說話間,他拿出一枚繪有細長劍刃的石頭圖章。裡格認得這枚圖章,羅克薩在臨死前也將同樣的信物交給了他。

可裡格還是有點猶豫。這關係到他的騎士地位,絕不能出錯。“可是,伯爵……?”

“蘇娜女士是位有教養的穩重學者,她正試圖把自己的學識盡數教給我們的伯爵大人。你問得太多了,想接過羅克薩爵士的職責,就必須當自己是瞎子聾子。”男人接過他傳遞的物品,“你是個信使,爵士。”

王族的信使。裡格明白了。他點點頭,跟隨對方的腳步融入到黑暗中。

……

分叉路口中央釘著一塊木牌,往東北是金雀河,向南是銀頂城。在冒險者的地圖上,它是距離騎士海灣的最後一座城市。為了來到這裡他們花了三天時間,期間還走了一段水路。艾科尼說他們位於稻草人原野的邊緣,若沿河往下游走,兩小時後就能抵達海灣。

“沒錯,但我們沒有船。”羅瑪說。

“銀頂城或許有。”艾科尼表示,“我記得那裡還有一條河,最終也會注入歌詠之海去。”

“距離港口遠嗎?”小獅子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你們該去金雀河碰碰運氣。”

“不,我們去銀頂城。”尤利爾一錘定音。“我絕不會漏過一間教堂。”雖然收買兒童的團伙暫時被粉碎,可保不準銀頂城裡有這條產業鏈的一部分。“大不了我們最後從銀頂城乘船,穿過歌詠之海去騎士海灣。”

艾科尼很贊同:“我就是這麼打算的。銀頂城一直是走私者的集會所,那裡論教堂就足有三間,甚至還設立了一處分會。他們不會放過這個市場。比起騎士海灣,銀頂城的奴隸交易更猖獗,絕不能放過。”

銀頂城是北方下雪最早的城市,當破碎之月完全變黑前,這裡就會下雪。現在霜之月早已到來,鐵爪城尚且需要燃起壁爐驅寒,更別提南方了。銀頂城位於稻草人原野和四葉森林的邊緣,白雪落下,玻璃結冰,霜月迫使人們披上外衣,每天清理房屋瓦片上的“銀頂”。

“我不喜歡雪。”走在城市的灰白街道時,艾科尼說。“你肯定喜歡。四葉城現在比這裡還冷。我記得去年鐵爪城是在霜之月的末尾才下了第一場雪,後院裡的孩子們高興得尖叫。”

尤利爾試圖回想自己第一次記得下雪的時候,但他早忘了。“在南方,霜雪並不稀罕。”

“北方也一樣。伊士曼位於雪境,霜之月降臨後全國都會下雪的,只不過日子有早有晚。”

“我聽說威尼華茲在收穫之月就會飄雪花。”羅瑪插嘴,“炎之月的氣候就像現在這樣。”

“我沒去過南方。”艾科尼表示,“更別說冰地領了。我當學徒時,有個夥伴自願要到冰地領去,因為教會拿出許多好處鼓勵騎士到南方。可我很有把握成為神秘生物,便沒答應。他很快離開,我再也沒見過他。”他的目光在尤利爾身上打轉。

“我可不認得威尼華茲的騎士!”

“本該如此。幼兒交易在北方比較猖獗,少有人樂意往南走。那幫混蛋也不是只從蓋亞教會裡買下兒童……露西亞不收留孩子,希瑟的信仰則是少數,然而窮人的街道裡很容易就找到被遺棄的小孩。倒不如說修女的要價很貴,只是數量佔優勢罷了。”

“瑪奈就是來自威尼華茲,她是被轉送到鐵爪城的。”尤利爾說。這些還是羅瑪告訴他的,在修道院他來不及瞭解瑪奈和她的兒子。“現在冰地領正籠罩在極黑之夜下,除了定時運送物資的商隊,沒有人到那邊去。”

艾科尼搖搖頭,“我得跟你說,找到她兒子的可能性很小。那麼多母親和她們的孩子……我們只能肅清教會,對於其他不需要遵守教典的人,你以為送到治安局就結束了?第二天他們就被重新放出來。我看當地人與他們完全是一丘之貉。”

“我向他的母親發過誓。”

“但願你能實現誓言。”他驅趕坐騎快走,前去阻止十碼外的一起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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