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卡裡還在慘叫,但聲音被神術侷限在四周。小巷邊無人問津,血腥也徘徊不散。

尤利爾踢開胡格安古爾的屍體,他需要鎮靜一下。刺殺是如此簡潔,成功是如此輕巧。他本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喬伊給他的魔法也蓄勢待發。但一切太過順利,讓學徒不禁有種用力過猛帶來的落差感。

漂亮指環難得讚歎。你很適合幹這一行

它指的是尤利爾選擇的目標。胡格比扎卡裡老練,因此最大把握的突襲用在了他身上。而對付扎卡裡時,學徒第一刀砍斷吸血鬼的手腕,緊接著才用第二刀將敵人徹底放倒。雖說學徒本就是要生擒活捉,但大多數人都會下意識選擇對自身安全最有利的穩妥目標,以至於給對方逃脫之機。像尤利爾這樣下手準確乾脆的新人,指環還真有點接受不來。我以為你只會拔劍衝上去砍呢

適合我第一次就這麼做的。尤利爾心想,但效果不佳。他總算知道當時吸血鬼們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快了。巫師的手段令他們提起了警惕,不過這次學徒沒給他們反抗的機會。“你該把你的以為重新設定了。”他回答。“我們趕緊離開,免得被巡邏騎士發現。”

屍體你怎麼處理

好問題。“藏起來吧。”他頓時發現自己雖然殺過不少人或非人,但給他們處理屍體還真沒有過經驗。

我建議你燒掉。客棧裡的巫師不是寂靜學派的苦修士,他用的是種黑巫術

“黑巫術”

不同於正統的魔法,噢,巫術,黑巫術的神秘效果很詭異,比起正常的巫術威力更強

“那黑巫術為什麼不是正統”

他的問題讓戒指索倫很滿意。強大的魔法需要強大的火種來支撐,因為魔力需要用我們的意志來調動。巫術也是魔法的一種。即便在形式上有許多不同,本質卻並無區別。黑巫術在巫術的道路上開闢捷徑,使用者將深入掌控更高等的神秘,但同時他們的火種也將承受神秘度的壓迫

“想必後果十分嚴重。”

你已經見識過了,多蘿西婭就是遇到了這樣的情況。白回到高塔說明拉森只會更糟。別一副焦慮的樣子,你著急也沒用。倒不如說說你自己。誓約之卷用起來順手麼它的副作用也是同樣的道理索倫指出,正統是足以傳承下去的神秘知識,而非會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自殘方法

尤利爾不自覺按住羊皮卷。“那我”

神術不比巫術。信仰會增強你的意志,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只要白沒開口,那就隨你驅使

“那位巫師。”尤利爾說,“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黑巫術大多是殘缺的傳承,來歷會很複雜

有關神秘的傳承和諾克斯的歷史,尤利爾瞭解不多。他知道千年前驅逐惡龍的黎明之戰,也清楚加瓦什的亡靈戰爭和同盟解體的聖者之戰。但戒指口中的傳承是指聖米倫德大同盟成立之前,散落分佈在賓尼亞艾歐土地上的神秘力量。它們是歷史的幻影,迴盪在記載之外的史詩歌謠。它們是失落的秘密。

屍體焚燒有一股惡臭。血族的皮膜和骨骼最先燒盡,隨後才是臟器和毛髮角質。最終,胡格安古爾只剩下黏稠的鮮血。尤利爾看著一大團色深近黑的液態物質在地上蠕動,神術的金色火焰在其上跳躍,吞噬、包裹每一滴血,把它們焚成粉塵樣的灰燼。

血族的生命力蘊含在血液中索倫告訴他,他們沒有大腦或心臟這類致命的弱點,然而又可以說他們全身都是弱點只要你拿著秘銀製的武器

“還有魔力。”之前尤利爾就發現,如果他不向短刀注入魔力,秘銀起到的作用將極為有限。而蓋亞的神術對付暗夜種族沒什麼特別的加成,也許露西亞的神官神術會有罷。總而言之,是魔力和神秘金屬中的部分物質結合,才在血族身上發揮出了非凡的殺傷力。

血族以血液作為生存的基石,甚至能夠透過血液補充魔力。學徒懷疑他們的火種也是用血來點燃的。索倫告訴過他血液中確實蘊含魔力凡人與神秘者皆是如此。別看凡人沒有點燃火種,他們的傷口癒合也是因為血中極微量的魔力在生效。不管怎麼說,靈魂溝通魔力並非因為“燃燒”而實現,這個過程起到的作用是放大、加強,而非使能力憑空誕生。

“你覺得巫師可以憑藉黑巫術找到我們嗎”拖著扎卡裡走進狹窄的後街深處時,學徒問指環。

黑巫術很詭異這話的意思是我無法推斷出他會使用怎樣的神秘。出現過的黑巫術在高塔都有記載,但它們的種類每年都在增加

尤利爾想到客棧中的巫師。他輕輕一揮手,就把兩個人交換了位置。“如果不是你說巫術。”他不禁說,“我幾乎以為那是惡魔的力量。”

惡魔他們的能力只會更邪惡

我怎麼不覺得靈視哪裡邪惡了尤利爾沒指望從它嘴裡聽到什麼好評價。到現在,索倫甚至沒認出他的預知魔法不屬於秩序。

但它說得沒錯。冷靜下來後,尤利爾意識到自己沒有感受到異常的火種,黑巫術和惡魔之力也不相同。他為這個發現松了口氣。

他醒了指環提醒。

尤利爾低頭,看見扎卡裡緊閉的雙眼。但他傷口處不再流血。這只能是血族作出的處理辦法,因為他們的血液不會自己凝固。

這混蛋正假裝昏迷。若非索倫提示,他肯定打算聽聽我要說什麼。尤利爾猛然拎起他的領子,把他的臉按在石磚上。我會讓他聽。學徒另一只手抽出刀。

“大人”扎卡裡哀號起來,“求您別打了”傷口再次迸裂,他終於裝不下去了。“我可以給你錢”

“我不要錢。”尤利爾說,“你們帶走了許多人類孩子,從教會裡。都是才出生不久的嬰兒。他們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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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類孩啊啊啊啊”他的狡辯成了一連串的慘叫,因為尤利爾用刀砍下了他的一根手指頭。

喬伊說過,利刃比威脅更奏效。學徒認為他說得沒錯。

“我有真言藥劑。”這話他其實沒撒謊。“但不想浪費在你身上。”

“我把他們送走了”這是實話。

“我問你他們在哪兒。”

“安魂堡峭壁下的安魂堡。他們都在那裡。”

倒也是實話。“我聽見了。”但尤利爾沒打算住手。他壓住扎卡裡的肩膀,咬著牙又切斷一根指頭。吸血鬼厲聲慘叫,尤利爾聽得手一抖,差點把刀給扔了。刑訊逼供是喬伊教導過他的技能,但學徒發現實踐起來不太容易。“你的確送他們去了安魂堡,但它已經關上了。”

“別讓獵物找到愚弄你的機會。”使者這麼告誡他。“控制行動很容易,操縱思想才最關鍵。有很多辦法阻止別人思考,其中最簡單的是情緒。”他照例在講解時用詞不當,尤利爾認為他想說的是“感覺”才對。

惶恐的味道從扎卡裡身上散發出來,他不知道尤利爾聽見了多少。在他開始回憶自己與胡格的廢話前,學徒剋制胃裡翻騰的噁心感,一刀斬斷了他的第三根指頭。

“啊啊啊啊我說我都告訴我求你停手孩子們被送去了灰翅鳥島,歌詠之海的小島上等等不是全部”他感受銀刀在指頭根部皮膚上輕輕划動時的灼痛,嚇得大叫。“還有一些在尖嘯堡我父親的城堡他負責運送鮮貨,真的。他肯定截留了許多求求你”

在他背後,無法忍耐的尤利爾終於將銀刀捅進扎卡裡的喉嚨。吸血鬼抽搐一下,跌入匯聚在磚石上的血泊中。學徒展開羊皮卷,讓扎卡裡和他的血沐浴在火焰裡。

我需要幫你找個垃圾桶麼指環譏笑。

“不用。”尤利爾擦乾淨刀刃上的血跡。“死人看起來安靜順眼多了。”他終於明白劊子手和審訊官為什麼是兩個職業了。看在蓋亞的份上,我應該帶著真言藥劑才對。“尖嘯堡。你知道它在哪兒,對嗎”

你不去那個什麼灰翅鳥島麼

“要是羅瑪小姐追上了艾肯,扎克利先生和海倫女士就會一同找到被帶走的孩子們。要是她沒追上”他停頓片刻,“我再去找他們。”但願我不會為此後悔。

指環注意到了他的猶豫。你不瞭解羅瑪它在牆上寫,照我看,就算她沒追上,也不會乖乖和雄獅回到高塔去。那該死的海島他們非去不可

“謝謝。”即便不完全確定,這仍是種安慰。“尖嘯堡很遠嗎”

你運氣很好。尖嘯堡不算近,但總比安魂堡強得多,後者是血族親王的城堡,坐落於幽暗的西南地域。而尖嘯堡就在伊士曼,藏在流水之庭附近的山谷裡。你知道流水之庭嗎

“不太清楚。”雖然生長在伊士曼,尤利爾在進入諾克斯之前從未離開過四葉城。就連王都鐵爪城他都第一次去,北方的富庶美景令他十分驚歎。“我也得靠你帶路啦,睿智的格森先生。”

我怎麼覺得這個稱呼變得廉價了還是說所有詞彙經你的嘴都這樣索倫嗤之以鼻。流水之庭在冬青鎮不遠,你的騎術也有顯著的長進可我勸你乘船去那裡。流水之庭遍地沼澤,就算你再喜歡那四蹄畜生也無濟於事

尤利爾不禁有些臉紅。從鐵爪城到冬青鎮要穿過荒野,荒野上則有野獸,結果他還是想騎馬來。在馬背上,他總有種自己是冒險者的錯覺。拉森先生說得沒錯,我屬於外交部。

“可那個巫師怎麼辦他留在冬青鎮,而黑巫術很危險。”海倫女士的教導也不是沒起到作用。

你還是實習學徒,別那麼快帶入角色。神秘生物到處流竄很正常,莫非你還要給他們拴上籠頭麼

“好吧,希望冬青鎮的運氣能像我一樣好。”尤利爾知道巫師戲弄吸血鬼們的原因,倒也不是很擔心。屍體焚盡需要一段時間,他耐心的等待著。很快他就會繞出小巷,回到客棧將馬兒賣給店家,然後踏上搖擺不定的行船去往沼澤地裡的血族城堡。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心情鬱悶。我該早些發現真相。在布魯姆諾特我就該行動起來,動手把那些披著虔誠的人皮的傢伙送給女神裁決。

離開修道院時,他把瑪奈託付給德蕾婭修女。她與巴恩撒院長和其他人都不同,女孩們也信任她。至於參與了罪惡交易的巴恩撒修女,學徒說到做到,至今她的腦袋還掛在後院墓地的一杆長槍上。那守夜人連騎士侍從都不是,對後院的齷齪更是毫不知情。尤利爾趕走了他。說到底,教會的腐朽並不是蔓延到了每一根枝幹上,尤利爾為此深感寬慰。

等等火焰快熄滅時,指環索倫突然收緊他的手指。

學徒疼得哎呦一聲。“你幹嘛”這傢伙發什麼瘋難道那巫師找來了想起他在客棧裡的話,尤利爾不禁提起心來。他說自己救了他們的命,在預言中確實如此若非巫師提醒,扎卡裡不會在見面時就提起警惕。他及時喝下魔藥給尤利爾造成了極大的麻煩,而有過一遭正面硬來不成的經歷,學徒才會選擇當一回刺客。

你不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嗎指環惡狠狠地寫道,筆畫都刮下了碎石。

尤利爾摸不著頭腦。“什麼”

秘銀索倫氣得要命,你說過要砍下他們的腦袋送去換賞金的。蠢貨我看你是完全忘記了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騙子小偷指環飛下來砸他的腦門。你現在還有一個腦袋,或許可以湊合著用它不懷好意地說。

虧你想得出來。尤利爾一邊護住額頭,一邊伸手抓它。不知怎麼的,他覺得自己對索倫毫無愧疚感。這肯定不只是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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