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覺得這傢伙瘋了。“完全是莫名其妙。神秘之盡也好,無星之夜也無所謂,一個由惡魔組成的結社想想吧,這意味著什麼”

“一個屬於我們的家,流浪同伴的庇護所。”

“我看是個蘇生之所。惡魔一貫獨行,莫非你忘了這麼做的原因”

“行刑臺上的屠刀可以了結生命,但黑暗中的孤獨卻能凍結靈魂。有時候後者更可怕。”岡瑟說,“如果你願意保持沉默,神秘之盡也不會強迫。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我真是聽夠了這句話。”

“這是威特克讓我告訴你的。他說你不會立即答應,但就像獵人進入叢林狩獵對這樣的不速之客來說,在危機四伏的處境裡留給自己一條退路相當必要。”岡瑟後退時消失在空氣中,“希望你可以考慮這條路。不是我們強迫,而是你必需。”

必需他可不信。“我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岡瑟的聲音回到學徒身後。“他把你當作朋友,但更希望成為同伴。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格外沉重。

尤利爾沒意識到他的提醒。在學徒的感知視界中,籠罩教堂的神秘光環緩緩褪去,如波紋般朝反方向擴散。他屏住呼吸,踏入了這神聖的殿堂。

“隱匿之靈,是誕生於第二夜的白鴿。”他剛唸完,就消失在原地。“別離我太遠。”神術的範圍畢竟有限。

巨大的銅盤上,指標在眼前擺動。奇異的神文代替數字,燒錄在錶盤的邊緣。威特克按時撥動它,他們周身的金色漣漪瞬息消失。神術的效果轉移了,不過這不要緊,他們已經掌控住了教會的眼睛。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蓋亞的神職者。”偵探小姐感嘆,“高塔的神官。諸神在上,這真是天方夜譚”

治安官贊同地點點頭。

“你到得可真是夠晚。”阿加莎把一疊紙壓在屁股底下,同時示意威特克摘下胸前的巡警標誌。“雖說我們的身份是明擺著的,但在教會的地盤上最好還是別這麼囂張。”

“沒人能看到我。”治安官威特克向她保證。

“我是說在街上。”

“您得體諒一下傷員,波洛小姐。”

“好吧,我只是擔心你被米涅娃那個女人纏上。你知道的,她總是追著我不放,好像我是個值得她託付終身的千萬富翁。如果讓她捉住一丁點窺探到我們的秘密的機會別指望會有什麼方法可以堵住她的嘴治安局就將聲名掃地了。”

“尤利爾和岡瑟是可靠的人。”

阿加莎從紙堆裡抽出一張,上面是珍珠項鍊的圖片,她瞄一眼就丟在一邊,又抽出一張死角巷珠寶流通的調查表。“噢,你也是。其實我可以自成一隊,順便給我們可靠的朋友減輕些負擔。”她不無煩惱地折起一個角。“你不該給我帶上這些該死的玩意。”

“麥肯長官一定要我拿著它”

“因為那是你的本職工作照我看來,這些都是沒用的廢紙。要是他們多派兩個人查一下米涅娃住所的出入登記本,說不定會大有收穫。有哪個盜賊會傻到剛偷到珠寶就把它出手”

尋找失物是個美差,阿加莎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得到這種工作的都是些怎樣的貨色。威特克在其中算好的了,在處理霍布森的事件時他起碼還知道去死角巷打聽訊息。至於他是怎麼與霍布森產生了衝突,以賭徒表現出來的不合作態度來看,阿加莎覺得這完全沒必要深究

“畢竟對失主來說,找到失物肯定比抓到竊賊更重要。”威特克關注著神術基盤,隨口回答她。“而且不是每個巡警都有底氣得罪壞蛋的。”他的話令人沮喪。

但你卻這麼做了。偵探小姐忽然意識到,威特克與霍布森之間也並非沒有聯絡。“幹這行得冒風險。”她說,“就像岡瑟與霍布森就計劃先殺掉你和神父,而把鮑曼排在後面。”

“也像米涅娃樂於找你的麻煩。”

“她還算不上風險。”

“那麼,揹著通緝令四處奔波、插手別人的案子;將嫌犯當作朋友告知對方內部情況、調查黑幫、甚至不惜把白之使的學徒牽扯到案件裡這些在我們的偵探女王眼裡應該也不算風險。”

“還有跟上司闖進教會總部。”阿加莎笑起來,“你忘了這個。”

“總之,我倒希望自己能幹出些大事來,好在外環區找個新住處。”治安官坦言。

“但願你能辦到。”偵探意味深長地回答。她換了一份檔案,低下頭仔細鑽研,試圖從一串串資料裡分析出那些珍珠的下落。

一隊騎士經過時,尤利爾停下腳步。“他們也受女神庇護。”他告訴自己的同伴,“最好避開他們,神術的效果會隨著信仰的動搖而改變。”

“你看起來還算堅定。”

“是的,但信念總是多變。”他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了那麼一點異樣,好在岡瑟似乎並未察覺。

他們又前進了一段距離,四周安靜地嚇人。教堂的俯瞰呈十字形,內部再怎麼錯綜曲雜,也不至於讓人迷路。尤利爾踏著純白的大理石磚階,一路上的前行甚至沒用得上分辨方向。他在黑暗的旋梯側壁點燃蠟燭,推開帷幕後的窄門,預知般閃開十字騎士的巡邏路線,最終穿越了十字的主幹。

尤利爾仰起頭,凝視著眼前的巨石門庭。這是一扇突兀的環形石門,風格迥異於整間教堂。上面刻滿故事,文字與圖案,輝煌的彩雕。浮光躍動在滑膩乾燥的縫隙裡。在諾克斯,它不再被宗教信仰織構的光環籠罩,而是真正擁有了某種崇高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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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地方”岡瑟問。

“教堂的核心。”他緩緩地說,“這是座修道院教堂,一定是。”

“我不明白它與正常的聖地有什麼區別。”

“神職者住在這裡。修女一般在右邊,院子裡栽滿銀百合。修士住在圍牆左側,後面連線著一小塊墓地。”

“公墓被設立在城外。”

“不一樣。教徒因信仰而獻身,他們的靈魂會進入蓋亞的天國。教會一定有自己的安息之地,不會與人共享。”

“這聽起來不像蓋亞的作風。”

“女神賞罰分明,但神明的行事與我們不同。在祂眼中,某些事情是必要的。”

“你比我更瞭解蓋亞。”岡瑟說。

“揣摩神意是凡人的妄想。”尤利爾則回答,“我只是比你更瞭解教會。事實上,我在這裡長大是類似的地方,蓋亞的聖所。除了神秘和魔法,這裡沒有東西能瞞過我。”

“那太好了。”岡瑟似乎言不由衷。紐扣在他身邊現出人形,“教會的密室你也一清二楚嘍”

“女神不認為這世界上有什麼坦蕩的事是不能對人明言的,因此教堂裡少有密室但珍貴而危險的東西必須得到管束,教徒們需要隱蔽的空間,來為秩序的穩定做打算。”

“看來諾克斯的和平就寄託在這些神官身上了。”岡瑟嘆息著說,“但願我們要找的東西不會毀滅世界。那麼現在他在哪兒呢”

“我想就在你面前。”尤利爾看著他伸出手去,趕緊加以阻止。“這裡有個魔法,你看不見麼”

岡瑟回過頭,古怪的神色逐漸滲透臉上無表情的面具。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憐憫。“我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但這正是它存在的意義”紐扣工人抬起一隻手,輕鬆推開了巨石門。

尤利爾吃驚地愣在原地。他開啟了門,這不可能。封閉的神術確實是存在的,沒人能繞過它進入修道院雖然裡表世界的差距總能給人驚喜,但對神術和教會的體系學徒卻不難理解。他知道墓地旁不允許打擾,因此斷定神術基盤必然放置在外面。然而門上的魔法還在閃動光輝,好像它原本就處於開啟的狀態,來者不拒。是有人忘記了關門,還是說

石門上的光路瞬息黯淡,幽暗的鎖鏈帶著風聲落向他的頭頂。

一個陷阱這念頭令他驚懼。尤利爾感到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讓他動彈不得的不止是肩膀的疼痛,還有源自火種的虛弱無力。

小禮堂外躺著兩具屍體,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麼神色安詳。鐵灰色的紋路爬滿修道院的地面,如同純白大理石上的裂隙。它們彙集於磚石拱道的中央,一座背對著他們的黑色的聖像腳下。這似乎是又一處迥異於蓋亞宗教的擺設無光的沉重鎧甲披掛在全身,使得它的體型難見全貌。白骨般的銀色流蘇在斗篷下懸垂,揚起的絲綢下隱約露出漆黑的臂鎧和精皮革製成的腰帶。它佩戴鐵手套,指尖滴滴墜落鮮血。

緊接著,聖像轉過身來。這時候,再用“它”來稱呼實在是難以服眾。那雙面甲下的眼睛裡有著任何琉璃寶石都無法再現的奇異色彩,近乎一種生與死的神秘輪迴。

女神在上。尤利爾屏住了呼吸。他是個惡魔。

“看來教友的不守規矩總是會令人失望。”岡瑟無動於衷,“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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