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籠罩,周遭一片靜謐,青紗帷帳裡的少女翻了翻身,一頭如緞般的青絲逶迤的拖在雲枕上,略有幾縷不安分的烏絲沾在她香腮邊,搔搔癢癢的觸覺,讓她豁然睜開了一雙清眸。

傅驪駱側身躺在鬆軟的被裡,豎起耳朵聽庭院簌簌的響動,聽了好大一會,只覺得是風聲又或是雪子打在瓦簷的細碎聲響。

一時間睏意全無。

等到夜半三更,依稀有輕快的腳步聲打院角經過,往逸風閣的西南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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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該起了。”蔓蘿閃身進來,麻利的挽起兩旁的青色床幔,睨了眼床上睡得正酣的少女,淺笑著把她擱在外面的玉臂放進被窩:“小姐,小姐快起,李嬤嬤來了。”

傅驪駱猛然從夢中醒來,一雙琉璃眸泛起些許戾氣,眉心處透著一絲疲憊:“先請嬤嬤去外廳吃茶,我稍後便去。”

傅驪駱不記的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但額角的鈍痛和滿身的痠軟提醒她,昨晚她睡得並不安生。

蔓蘿伸手去撿散落在地上的生宣紙,入簾的是娟秀工整的小楷體佛經小抄,足有一摞厚,可見是用了好些功夫的。

望了望傅驪駱烏青色的眼圈,蔓蘿有些心疼,抬手把小抄放在案上,不禁絮絮叨叨起來:“小姐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這樣冷的天,也禁得住寫那麼晚麼?”

傅驪駱利利索索的下榻穿衣,用眼角餘光刮了蔓蘿一眼:“絮叨!且快去吧!”

蔓蘿撅著小嘴,小聲嘟囔了一聲便行了出去...

東方的天暮露出魚肚白,在和煦的晨曦中,一縷微風透過窗欞吹進來,捲起傅驪駱素錦絹花的裙襬,一片一片的白梨花,細細密密的襯在極素雅的裙裾上,更顯出她出塵的姿容。

傅驪駱信步提步去外室,坐著喝茶的李嬤嬤一身的風塵,見她款款而來,不禁擱了茶碗,起身福身:“大小姐安好!”

要說這李嬤嬤也是知恩圖報的人,自昨兒傅驪駱吩咐她的事兒,她是一刻也不敢忘,從這逸風閣領命出去後,立馬找了幾位嘴嚴實的婆子,去把府上南邊的容芷院收拾了出來,又叫來幾個信得過的小廝,吩咐完就待晚間出發。

李嬤嬤畢竟是這大冢宰府的主管嬤嬤,識人用人的手段還是有的,這不,按照傅驪駱的吩咐,連夜把人從那庵堂給接了回來,昨晚人一到就給直接送進了容芷院。

這大清早的,連個早膳都來不及用,匆匆忙忙就趕這逸風閣來覆命了。

聽完李嬤嬤的講述,傅驪駱親手斟了杯香茶遞給她,唇角攢出一抹笑意:“嬤嬤受累了,快請吃盞滾茶,這是前陣子,沈嬤嬤從那紅梅花蕊上續的雪水,拿來泡茶,是極好不過的。”

冷風竄過簾子縫隙,吹起傅驪駱流雲鬢間的青絲,映著光亮,更襯的她清雋素雅,絕色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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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欣喜的雙手捧過茶盅,聞著那悠然香氣,只覺得渾身的倦意瞬間都煙消雲散了。

“小姐,您幾時過去?”李嬤嬤摸著青花瓷的杯麵,看坐在大毛氈子上的少女蝶翅般的睫毛撲閃:“老爺午膳後要入宮,不防趁著他早膳的時辰過去?”

傅驪駱玉指輕輕點在黃梨木的香案上,一雙水眸明亮的似星子劃過,招手讓李嬤嬤湊過來,又俯身在李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個主意好。”

李嬤嬤抿了口香茶,隨即又斟酌道:“老爺會不會一時接受不了?他一直以為甄姨娘的孩子隨著她去了...”

李嬤嬤擔心的也不無道理,想當初那楊素琴打著為府上和古錢運勢的幌子,將甄氏扔了出去,嘴上說著等甄氏分娩後,再把她接進來。

可誰知,沒過一個月,她又回稟,說那甄氏因難產已血崩而亡,肚子的孩兒出世不到半日也夭折了!

古錢聽完只哀嘆一聲,只說自己福薄,與那孩兒沒有父女緣分,也從此斷了那蓄妾的念頭!

就怕再生個短命的孩兒。

再者,畢竟古錢心裡只有那沈星若一人。

所以,旁的女子離世,他並無過分哀痛!

只是惋惜又失去了個孩兒。

要是古錢知道那嬰孩並無夭折,而是被楊素琴謀害至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古錢他受不受得住!

“嬤嬤多慮了!”

傅驪駱素手微緊,蔥蘭般的手指捻起案上的暖婆子:“父親妻妾寥落,子女緣更是薄了些,現如今來了這麼一位乖巧可人的妹妹,父親自然高興還來不及!”傅驪駱潤玉般的臉龐熠熠生輝,連那粉頰上淺淺的梨渦,都明澈剔透了起來。

傅驪駱倒不怕古錢接受不了古心月,畢竟她是他親生,就算他對那甄氏薄情,但古心月總歸是他女兒,要是聽完她悲慘的遭遇,哪怕古錢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容的!

這點,傅驪駱還能有把握的。

她唯一擔心的是,那日在清嫵庵,古心月看見自己和竇驍揚在一起,她會不會說出去?

傅驪駱扶手託腮,白皙清潤的容面上掬起一隴陰鬱。

看樣子,她得先去一趟容芷院,好好跟那古心月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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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陽光細細碎碎,透過枯木灑落,留下一地的斑駁光點,猶如碎金一般。

從容芷院出來,傅驪駱直奔前庭花廳。

暖陽大好,庭中的臘梅開的極盛,株株寒梅映雪綻放,梅花朵朵壓彎了枝頭,滿園通紅。

傅驪駱從西面捲簾門入內,隨手接過婢子遞上來的鏤花翠錦的暖手爐,問了一聲:“老爺在裡邊麼?”

一旁的婢子連忙頷首,掀了繡煙雨圖的大捲簾請她入內。

“兮兒來了...”一聲沙啞而又蒼老的聲音襲來,傅驪駱腳下略頓,抬眸去看,正坐在朱漆圓桌旁的古錢,只見他著一襲深黑的錦袍,容色有些許枯槁。

“父親大人。”

傅驪駱盈盈上前福身,接過邊上婢子遞上來的白錦帕子,細細的淨了手,如遠山黛般的峨眉,微微蹙起:“父親怎如此憔悴?可是身子不適?”

傅驪駱抬起明亮寧靜的雙眸,一臉憂色朝古錢望尋。

搖了搖頭,古錢重重的哀嘆了一聲,旋即沉聲道:“楊姨娘明日就要出殯了,你祖母的意思,是讓她入錫山園的祖墳,而且....還建議...以府上嫡夫人的身份送她入葬!”

古錢自斟自飲著,耷拉著一雙渾濁的眼珠子,去睨傅驪駱清淺的容色:“可府上的嫡夫人自始至終都只有你母親一位,楊姨娘雖是因,為老夫人上山祈福而遭厄運,但你祖母這個要求,實在是讓為父為難啊!”

傅驪駱摸了摸冰涼的指尖,站起身為古錢斟了一杯清酒,額角微挑:“那父親打算怎麼做?”說罷竟淌下幾滴淚來:“父親與母親情深似海,母親的性子,父親又不是不知,她雖去了九泉之下,但她也斷不願意與別的女子,並臥一個墓邸!”

拭了拭紅潤的眼角,傅驪駱又抽噎道:“父親如想跟母親生生世世做夫妻,就別讓旁的女人入錫山園!”

傅驪駱往日清冷凌厲的眉眼,此刻卻梨花帶雨,嬌俏的容顏實在招人疼惜,古錢呷了一口酒,也跟著垂下淚來:“唉!為父為難啊!”

古錢顫抖著灰白的唇瓣,猛的又仰頭喝乾了白瓷碗裡的清酒。

那梅老夫人雖說是他養母,但好歹含辛茹苦的把他養大,上次那老二家的獨苗闖了禍,把東陽王的一個遠親給打傷了,害的老二那七品芝麻小官也給罷免了。

老夫人特意寫信跟他哭訴,希望他能出面到東陽王府求情,他為了避嫌,硬是沒有替老二說話。

不過後來還好,那東陽王看在“古兮”的面子上,饒了老二一家,也讓老二官復原職。

只是,終歸不是自己出的力。

古錢暗暗思慮著...這次要是再忤逆老夫人,是不是太傷她的心了?

“父親,女兒還有一事相告...”

傅驪駱睨了兩眼面色晦暗的古錢,斂了斂黑珊瑚般的眼眸,清透無波的眼底仿若幽深古井。

抿了口清酒,傅驪駱把從古心月的身世徐徐道來...

暖廳裡亮的燈火映的那古錢的麵皮忽明忽暗,臉色更是變了又變。

古錢睜大了一雙眼珠子朝傅驪駱撩了幾眼,鼓起的眼球恨不能蹦出眼眶,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百花碟子,喃喃輕語:“怎麼會...怎麼可能...那楊素琴怎會那麼大的膽子?”

話音剛落,那暗影浮動的捲簾門霎時轉出了兩道人影...

李嬤嬤撩起煙雨圖的翠珠簾角行了過來,跟在她身後的女子低眉垂腰,一身灰紫色錦衣,尖細的小臉上,嵌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她輕咬櫻唇,攪著一雙細手,抬眼茫然的看著坐在紅漆軟椅上的古錢和傅驪駱,看起來怯生生的,宛若湖邊纖柔的柳枝。

“心月妹妹,快過來。”傅驪駱淺笑著上前拉她的手,嘴角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挽著古心月的胳膊,走到一臉沉默的古錢跟前:“妹妹還不快快見過父親大人...”

纖弱如絲的古心月身子顫慄的厲害,緊緊擰著衣袖上的海棠鉤花,嗓音明顯帶著顫音:“父..親..”

額角黑青的古錢,睨著一雙幽深的黑眸,定定的打探著眼前羸弱怯懦的少女,似要從她麗色的容貌中看出什麼來...

半晌,才沉聲道:“你...是叫心月?古心月?”

古心月怔了怔,頭顱越發的低垂下去,稍稍撩了撩眼瞼,哆嗦著伸手,從瑩白的頸子裡摸出一塊碧綠的吊墜:“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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