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清楚官員的貪汙腐化是一個政權衰亡的徵兆,大宋卻是主動為武將開啟了貪腐之門,而始作俑者就是開國皇帝趙匡胤,以被廣為人們稱頌的‘杯酒釋兵權’為標誌。事件本身單純的看確實是好事,從武人割據和平過渡到了士大夫治國,未殺一個功臣,開創了歷史新局面,可卻貽害子孫。

史載,在“杯酒釋兵權”時,趙匡胤曾開導眾武將說:人生苦短,白駒過隙。眾愛卿不如多積金寶,廣置良田美宅,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如此,君臣之間再無嫌猜,可以兩全。話說的已經很白了,意思就是只要眾將放下武器,不掌兵權,不再對他趙匡胤的皇位構成威脅,那麼,其他一切都好說,想要什麼都行。

僅此可見,趙匡胤在釋兵權時,給眾武將開出了極為優厚的價碼,表現得非常地慷慨,當然也是慷國家、民族之慷。透過現象看本質,趙昺也明白了所謂的杯酒釋兵權,其實不過是宋太祖趙匡胤從穩固自己的地位出發以**換兵權罷了。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不啻是趙匡胤給整個武將集團頒發了一張‘**許可證’。

趙匡胤的這些做法非常有效,由於趙匡胤所採取的以**換兵權的略,除了在立國之初相繼發生了兩起由後周舊臣李筠、李重進所發動的叛亂外,此後,在大宋帝國內部,三百多年間竟然再也沒有發生過一起類似“黃袍加身”的政治事變。

此事件,趙昺以為從政治的角度看是宋朝加強中央集權制度的重要反映,有人認為幾乎所有的開國皇帝都有殺功臣的行為,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卻使用和平手段,不傷君臣和氣就解除了大臣的軍權威脅,成功地防止了軍隊的政變,算的上是開了歷史先河,可視為有名的安內方略。

然而,天下事往往有一利則必有一弊。由於有了皇帝親自頒發的這張“**許可證”為庇護,所以,從那之後,武將們都理直氣壯地進行**,可以看出太祖的武將們幾乎清一色的貪財好色之徒。但對於大宋帝國來說,雖然鞏固了中央政權,卻無異於自毀長城,慢性自殺,直接造成內政腐朽,付出的代價也相當的大。

如今趙昺就等於在為老祖宗們背鍋,替他們擦屁股。也正是由於他深知貪腐的危害,在建立帥府軍之初也以金錢收買,但很快便制定了‘八不準’的鐵律用於約束眾將,並幾乎屏棄了過去所有舊軍隊中的高階軍官,因為他清楚這些人已經病入膏肓,貪腐思想以深入骨髓,將他們改造過來極其不易,乾脆棄而不用,重新打鼓另開張,與他們劃清界限。

其後,趙昺是連番整軍,透過加強軍紀,建立嚴謹的獎懲制度,並保持反腐的高壓態勢,基本上已經遏制軍中的貪腐之風,杜絕了中、高階軍官的貪腐行為。但是百密一疏,在地方軍中還是出現了問題……

“屬下事務局閩贛站主事吳慎之,參見陛下!”

“屬下事務局閩廣站主事嚴鳳鳴,參見陛下!”兩人見小皇帝進來,立刻施禮參拜道。

“二位請起,坐下敘話。”趙昺抬手讓二人免禮,當下坐在軟榻上,兩人這才落座。

“朕今日請二位過來,是想問一下威勝及懷恩兩軍主官的情況。”趙昺直言了當的說了召見他們的目的,免得二人多想。

“嚴主事先請!”吳慎之衝嚴鳳鳴拱拱手客氣地道。他們二人雖同屬事務局,但只是聞名未曾見面,且名字都可能是假的,相互聯絡也只認印信,因而同在鄂州城下卻從不相識。

“陛下問的突然,吾還要想一想,還是吳主事先請。”嚴鳳鳴還禮笑笑道。

“好,若水你領嚴主事到隔壁房間想周全了,稍緩再說。”趙昺一聽兩人相互推辭便明白了,他們二人雖同屬事務局,但是仍然心存戒心,一防止被對方出賣,二也是防止洩密。其實這也是一個情報人員的基本功,只有這樣才能活的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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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陛下,屬下在祥興三年奉命進入閩贛地區,從事私鹽販運,後又受命進入懷恩軍潛伏,任司戶參軍,管理糧草及物資買賣。”吳慎之清楚事務局是陛下一手建立的,乃是他們真正的後臺老闆,在其面前當然不敢有絲毫隱瞞,先將自己的經歷介紹清楚。

“嗯,辛苦了,我們事務局在威勝軍中擔任要職的不少,你為何只混了個參軍!”趙昺點點頭笑著問道。

“陛下不要打趣屬下了,當年我們受命收編了不少鹽隊,但是為了隱瞞身份,只有外圍人員可公開擔任軍職,核心人員則以幕僚及低階官員的身份藏身於軍中各處監視各方動向,收集情報,屬下擔任參軍職務已經不低了!”吳慎之笑笑道。

“你做的不錯,這些職位看似低微,卻便於接觸到核心機密,又不引人注意。”趙昺誇讚道。

“謝陛下誇讚!”吳慎之施禮道。

“不必多利!”趙昺擺手道,“今日打破規矩請你們來,是想瞭解下軍中主將的情況,朕要聽實話!”

“是,屬下定知無不言!”吳慎之再施禮道,“懷恩軍本是以許夫人及黃華義軍為基礎編成,黃華早已戰死,其部便奉許夫人為主。改編後又以許夫人和宋都統二人為首,各部統制官又以原援北的禁軍佔據半數,統領以下官佐多是原各部義軍及鹽隊首領擔任。謝撫使進入閩贛後,軍政大權又歸於其,但他在軍中日短,威望不足,影響力較弱,主要還是打理地方政務。”

“許夫人和宋都統兩位可否有違逆朝廷詔令,貪汙及魚肉地方之舉?”趙昺點點頭又問道。

“陛下,據屬下所掌握的情況,許夫人一向忠君愛國,尤其是獲知陛下追封其父、撫育其弟後,常常會教訓手下人要忠於陛下。對朝廷頒佈的詔令也會嚴格遵守,督促下屬執行落實,從不怠慢。”吳慎之立刻回答道,“另外許夫人極善經營,其利用朝廷撥付給的糧餉和瓊州鹽賺取了數倍的利潤,並將這些錢財補入軍中,購買武器甲仗,撫卹陣亡的將士!”

“其可有從中取利,用於私人的勾當?”對於許夫人擅於經營的事情,趙昺早已知曉一二,其能在短短幾年間透過海貿讓許家成為鉅富,可見卻有本事。而其利用公款搞經營,以便改善部隊的條件,他並不反對,但若將錢財裝到自己兜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稟陛下,以屬下所知許夫人做事極為公正,除了自己的薪餉從不多取一文,反而常會以私財補貼軍用。而經營所得,其經手的財物皆有賬可查,屬下未曾發現夫人有謀得私利之舉!”吳慎之言道。

“如此說來,許夫人在懷恩軍中很有威望了嘍!”趙昺點點頭道。

“正是如此!”吳慎之點點頭道,“閩贛地區,明面上是謝撫使主持軍政,實則卻是許夫人暗中協助,否則謝撫使是寸步難行。即便懷恩軍上下幾乎皆由禁軍派將領接管,但是真正能排程的軍隊也不足半數,而地方百姓對其更是一呼百應,或許只有文相能與之相較。”吳慎之言道。

“朕知曉了!”趙昺相信許夫人卻有這個能力,其根基在江西和福建地區很深,不僅她的夫籍在此,親屬和鄉佬眾多。且其父陳文龍官聲不錯,又為國殉職,死的壯烈,深得當地百姓的擁護。而謝枋得新來乍到,威望自然無法與經營十數年的許夫人相比。

“陛下,宋都統此人卻也中規中矩,無論是領兵作戰,還是訓練軍隊都有板有眼,從不劍走偏鋒。對於權力也並非貪戀,不過御下十分嚴厲,對不法者從不留情,可又能憫貧惜弱,因而部屬對其十分敬服。”吳慎之又說起宋濂的情況。

“宋濂是否愛錢?”趙昺又問道。

“陛下,屬下並未發現。宋統領除了讀書外,並無其它喜好,生活亦十分簡樸,衣服也只是配發的軍服,吃的也從未超過標準,薪餉大半都送回家中。”吳慎之略一思索道,又似乎是在回想,“其它的吃空餉、收受賄賂、敲詐商旅的事情沒有發現,也許是許夫人掌管軍資,其難以插手的緣故。”

“看來其還是清廉的,朕看其也不似奸猾之人,但我們仍不能因此掉以輕信,有些人是會變的!”趙昺砸吧砸吧嘴道。他明白一個統領數萬兵馬的都統要想弄錢是十分容易的,而其又身在天高皇帝遠的江西,即便有些小錯也上官也不得不有所遷就,但這麼多年依然能嚴格自律,尤其難得,否則是逃不過事務局那麼多眼線的監視的。

另外趙昺以為宋濂並非其表現出來的那麼平庸,而是很有策略。就拿其擔任主官多年,卻在主要將領皆是自己人後仍然不能完全控制整個懷恩軍的來看,說明他明白許夫人在閩贛地區軍民心中的地位,因而並沒有選擇利用朝廷的支援奪權。這從小的方面來說,其並不貪戀權力,但也知道進退;而從大的方面說,說明宋濂顧大局,為了內部團結知道忍讓。可其卻又掌控著懷恩軍半數的軍隊,即便有變也有能力控制局面。

基本情況已經瞭解清楚,趙昺又向吳慎之問了一些其它情況,又對其褒獎了幾句,要其一定要嚴密監控軍中動態,且要保證自己的安全,一旦身份暴露可以迅速脫離,而此次談話的內容要嚴格保密不得洩露一字。然後便讓其告退,以免被人發現上過御船。

趙昺令人悄悄將吳慎之送走,卻沒有急於召見嚴鳳鳴,而是喝了兩杯茶靜了靜才讓其過來相見。他突然調查兩軍的首官,當然不是什麼心血來潮,而是不經意間發現了些端倪。昨日在戰場上,當他喊餓要吃飯的時候,宋濂送過自己的乾糧袋,其中皆是常見的普通食物,不過秦林鋒的乾糧袋裡面卻是麵餅和牛肉。

麵餅和牛肉可能大家覺得很平常,並非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在江南,尤其是在古代的江南卻不普通。江南種植的農作物是以稻米為主,只在江東部分地區實現稻麥兼種,而在鄂州地區小麥的面積種植的很少。無論是什麼東西都是物以稀為貴,白麵也就成了稀罕物,並非是什麼人都能吃到的,把麵餅當做乾糧的人也就不簡單了。

再說牛肉肯定是來自於牛身上,而牛別說在古代是重要的生產資料,就是在現代中國的七十年代以前很長一段時間同樣如此,宰殺老病耕牛都要報縣裡同意的,私自屠宰就準備坐牢吧。而在古代宰殺耕牛罪過就更大了,即便牛是自己的都不行。但是趙昺發現秦林鋒送上的牛肉並非是牛肉乾,卻是剛燉熟不久的鮮牛肉,可軍中又不養牛,那牛肉的來路就讓趙昺不得不往‘歪處’想。

如果只憑這一點兒,趙昺也不會有所懷疑,畢竟秦林鋒是一軍都統,想吃點兒牛肉、麵餅,搞點特殊化也非不可。而牛的來源可以是徵用的牛累死了,打仗的時候被殺了,都有可能。但是他發現其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帶有一種媚態,帶著討好的意味,卻非其他人那種敬服。尤其是在他拒絕食用牛肉的時候,秦林鋒眼中竟閃過絲不屑,卻沒有看出自己的不悅和警告。

另外在趙昺借陳墩大談當年艱苦歲月的時候,其他如文天祥等人都隨著自己吃飯團就魚幹,偏偏秦林鋒並沒有動,而是旁若無人的大吃麵餅和牛肉。這就又說明一個問題,平日其就是如此,吃麵餅、牛肉對其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已經咽不下夾雜砂子的飯糰和又硬又鹹的魚幹,甚至連個姿態都沒有做。兩件事情摻雜一起,不能不引起他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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