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務局監控的內部目標已經逐漸轉換,多是牧守一方的地方大員,而對於朝中的重臣皆已放鬆。這不僅是因為趙昺的地位已然穩固,也因為經過十幾年的大浪淘沙,能夠手握權柄的中樞重臣業已贏得了他的信任,也經受住了考驗,即便政見上會有爭執,也是內部矛盾,不會出現叛國和造反的的事情發生。

內部監控的另一個重要目標則是民間輿論和門閥世家。民是立國之本,作為統治者當然要清楚百姓所想、所求,以及與朝廷間的矛盾。至於那些門閥世家及鄉紳在趙昺發起的歷次革新中受到打壓,利益受損;且他們往往與朝廷官員和士林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絡,又有影響民間輿論的能力,甚至左右地方基層政權的本事,卻又對朝廷政策多有不滿。因此對他們的監控向來很嚴。

事務局的精力畢竟也是有限的,所以對於那些多如牛毛的基層官員除了特定人員,監控幾乎是空白,趙昺對他們情況的瞭解主要地方主官和吏部及主管部門的奏報。而這些處於官僚系統末端的官員選拔和任免根本不需他過問。

所以趙昺反而對基層官員境況和思想瞭解最少。而早在瓊州之時他就將‘驅逐韃虜,恢復中原’定為朝廷奮鬥的遠期目標,當然那個時候大家朝不保夕,十個有八個不信,他權當是鼓舞士氣的口號,而行朝上下就當小孩子說夢話。

在收復江南,朝廷重返臨安之後,趙昺再次提出當前最大的任務就是‘收復故都,北定中原’,當時擔心自己的利益受損,還惹得江南人士的反對,但是朝中大多數官員卻是贊同的,覺得這個目標已非是可望不可及了。

不過在第一次北伐之時還是引發了一場風波,但趙昺在朝中有識之士和軍隊支援下取得了勝利,收復了兩淮地區和襄樊,奪佔了川蜀,可依然沒有能夠完成收復故都的目標。而他的初心未改,依然將消滅蒙元,收復中原作為當前最大的任務。

在其後的五年間,趙昺整頓內部,發展經濟,整訓軍隊,積累錢糧,準備二次北伐。而此次得到了朝野上下的支援,反對聲音式微。因此二次北伐無論是政治上、軍事上,還是經濟上準備皆是最為完備的。而在這裡聽到基層官吏似有不同的意見,不能不引發他的警惕……

“黃隊正,我覺得北伐快要結束了!”朱瑜見趙昺感興趣,在馬上向其歪歪身子輕聲道。

“為何?當前我大軍連戰連勝,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便深入蒙元京畿腹地,據大都不過六百裡,怎會驟然結束呢?”趙昺搖搖頭不解地問道。

“這些事情我不明白,但是這些日子聽說了不少傳言,其中不乏是出自朝廷大員之口,他們言稱皇帝聖明威武,定然會吸取前時的教訓,收復‘三都’後便要停止北伐,與蒙元達成和議,以保我大宋萬代江山!”朱瑜言道。

“你相信此說?”趙昺皺皺眉道。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說‘造謠’者是反對北伐,可其又對自己並無惡感,反而聽著有些敬佩之意;若說其沒有惡意,但又說出北伐要半途而廢之言,有質疑聖斷,動搖軍心之嫌。

“我當然是希望陛下實現收復中原之志。”朱瑜毫不猶豫地道,“其一,吾已經虛度三十餘載,尚是不入流的小官,當然亦想能夠立些微功,再進一步;其二,當下朝廷收復失地萬里,正是用人之時,許多入選北地為官者皆是官晉一品,我若能留在北地,說不定也能擺脫這監當官的身份,轉作親民官;其三,陛下聖諭說的好,蒙元乃是浪子野心,亡我中國之心不死,只有將其遠逐漠北,才能解我中原之危,子孫萬代永享太平盛世。”

“若我朝官吏皆如汝想,皇帝必然倍感欣慰的。可為何又有希望北伐至此結束之言呢?”趙昺點點頭,其言中雖有自私的念頭,但若是當官的沒有了‘上進心’,自己又如何掌控呢?

“其實那些希望結束北伐的也非是反對陛下之策的,只是希望能夠適可而止,免於重蹈當年端平入洛的覆轍,進而導致亡國的悲劇。”朱瑜言道。

趙昺聽了這個理由有些哭笑不得。當年此議起於早在金亡之前,南宋的部分有識之士就曾預言“金亡而中國之憂始大”。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南宋有人提出“守拒河關,收復三京”(汴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的主張。

而提出這一戰略的是時任淮東制置使趙葵及其兄兩淮制置使趙範。時任南宋丞相的鄭清之支援了趙氏兄弟的構想,目的在於恢復黃河防線,為接下來的戰爭爭取一個有利態勢。憑心而論,趙昺也覺得彼時收復三京的構想對於南宋來說,可能是最有利的方案。

那時蒙古正是興起之時,大軍的野戰能力在當時天下無敵,時在決定金國最後命運的三峰山之戰中,蒙古軍在深入敵境,天氣惡劣的情況下也能逆風翻盤,全殲金軍十餘萬。金最後的主力被消滅,完顏彝等名將或被俘或被殺,金國滅亡已成定局。

可此時金國妄圖從南宋奪取國土,補償被蒙古侵吞的疆土,依然對宋保持軍事壓力。蒙古為迅速滅亡金朝,則希望聯宋夾擊金朝。在此形勢下,南宋朝廷上下也普遍認識到“蒙韃豺性,甚於金賊”,又為何做出聯蒙滅金的決策呢?

趙昺以為當時宋朝從皇帝到朝廷樞臣也並非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他們也想將防線儘可能推進到中原一帶,讓即將到來的戰爭遠離本國精華統治區,以黃淮防線為抵抗前線,儘量拖延蒙古南侵時間。

同時以為面對蒙古軍如此恐怖的野戰能力,以步卒為主的南宋軍隊想要抵擋,依靠天險成功的機率會更高。且認為金國能守住關河防線,那麼大宋也未必不能。

問題是,當時的三京地區地區早不是北宋時人口稠密、經濟發達的樣子了。蒙古人在南下過程中的殺戮與破壞,尤其是引黃河水破汴梁的行為,讓當地人口銳減,道路泥濘……宋軍的後勤運輸難於登天。結果宋軍在收復三京後又不得不放棄,而且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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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這次被後世稱之為端平入洛的軍事行動,不僅沒有達到預定的戰略目標,還給蒙古人提供了開戰的藉口,導致宋蒙戰爭全面打響……

“朱兄以為當下是要停戰了?”趙昺皺皺眉道。

“不滿黃隊正,本我是不信的,但是現在上官們一日三催的讓將積存在兩淮的糧草和彈藥送往前方,而大軍卻放棄大好戰機停滯不前,又不得不信啊!”朱瑜嘆口氣道,好似自己快要到手的功勞要飛了。

“看朱兄甚是惋惜啊,可是戰是和皆是上官們操心的,我們也決定不了。”趙昺也裝出一副惋惜的模樣道。

“話雖如此,可就此放棄北伐實是讓人不甘心啊!”朱瑜不忿地道,“此時非彼時,兩廂的形勢早已大為不同,怎可同日而語!”

“哦,朱兄有何高見?”看其痛心疾首的樣子,趙昺心中好笑,卻裝作驚詫道。

“高見說不上,但也有些淺見。彼時雖形勢惡劣,金國也只是苟延殘喘,難以對我朝形成威脅,卻可以隔離與蒙古直面,讓其在前擋災,北伐等於自尋死路。”朱瑜輕嘆口氣,又向趙昺這邊湊湊道,“其實那時政局已經一團亂,倉促北伐實是尋死,而這皆因大官家一己之私,才埋下亡國之禍根。”

“這話怎講?”趙昺聽其竟敢妄議先帝,膽子實在是不小,卻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聽聽其的說法。

“黃隊正也是讀過書的,當知理宗帝並非寧宗親子,只是皇室遠宗!”朱瑜給了趙昺一個你應懂得的眼色,見其輕輕點頭後才又道。

“理宗能登位,完全是因為史彌遠與原本的太子後來的濟王有矛盾,為了保住權位而扶其上位。但他即位後,還有人不服,擁戴濟王登基發動兵變,雖然兵變被平定。但百姓依然對其風評不佳,以為他不過是個篡位小人,而且並非先皇親子,不過是個疏遠宗室,根本沒有資格登大位。”

“如此情形之下,其能怎麼辦,又能如何?總不能殺光所有百姓吧!”朱瑜攤攤手道。

“不錯!”趙昺只能點點頭道。

“所以其也是高人,此時選擇北伐滅金,透過逼死金哀宗,奪取他的屍體,則可洗雪靖康之恥,又能鞏固他的皇位。但是這只是第一步,端平入洛就是第二步!”朱瑜擺出一副自己早已窺破天機的樣子,冷笑聲接著道。

“其實他要的是收復洛陽,收復開封,如果不能長久佔領,哪怕收復一天都可以只他要的是能夠祭拜先帝的陵寢,修復損毀的先祖皇陵。這樣他就做到了我朝南渡後歷代皇帝都沒有做到的偉業,就成為了太祖宋太宗的孝子賢孫,而我朝臣民將不會再質疑他皇位的合法性,只會記得他是一個復仇雪恥,並祭拜過先皇陵寢,告慰過祖靈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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