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臣子也很累,王應麟和謝枋得他們知道揣摩聖心令士人不齒的事情。可是官場上誰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作為臣子,倘若不擅於揣摩皇帝的心思,日子肯定過的惶惶不安。說不定哪句話、哪件事觸怒了龍顏,摘掉烏紗帽還是輕的,弄不好項上人頭也得搬家,甚至還有可能株連九族。

反之,如果能準確揣摩聖意,往往飛黃騰達,人生得意。可他們這種官場老油子心裡卻明白,很多官場中人看到了揣摩聖意帶來的好處,卻沒有認識到,枉揣聖意是非常危險的,一招不慎,滿盤皆輸。而按照大宋士大夫給皇帝定製的‘王霸之道’的核心就是國君要把自己掩藏起來。

所謂帝王心術,首要即為天威難測。皇帝要在臣子面前顯出莫測高深的樣子,別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就害怕你。而別人要瞭解你,只能靠揣摩猜測。這種基本靠猜的政治,就是所謂的秘密政治。秘密政治不是將一切都公之於眾,而是故作神秘莫測,下面的人要想瞭解“聖意”,只能暗地猜測,學習揣摩。

這等於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雖然嘴裡都不恥於揣摩聖意,而在朝堂之上,個個都是揣摩聖意的高手。如此才能和皇帝的步調一致,充分貫徹其的意圖,與皇帝共同進退,指向哪裡就能打向哪裡,給皇帝留下忠心為國,能為君分憂的好印象,讓陛下放心,將權力賦予你執掌,把你當做心腹愛將。

不過這個難度也是相當的高,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三國時的楊修,有小聰明無大智慧,不僅在曹操面前賣弄自己的才學,而且向別人炫耀,讓曹操心裡極度不爽,最終被殺。因為這個恰恰觸碰了帝王心術的核心,沒有任何神秘感可言對於皇帝而言覺得自己猶如赤裸裸的站在你的面前,感覺很不舒服。

明白主公在幹什麼的,一定是死啦死啦滴。所以楊修死了,所以蕭何坐牢了。何況,有時候上面透露出來的意思,可能根本就不是真實想法,只是用來‘釣魚’的,不過是想讓某些人暴露出來罷了。小皇帝當下丟擲恢復三省的‘香餌’,是真心實意的要做,或只是想看看他們是站在哪一邊而已。

所以王應麟和謝枋得在摸不清皇帝的態度之時,也只敢持謹慎的支援恢復三省的態度,不敢表現出過分的熱情,更不敢輕易涉及深層次內容的討論,一直在表層打轉轉。當下小皇帝又借題發揮,讓二人更加難以判定皇帝的態度。

要知道小皇帝自登基以後,許多朝臣一直以‘主上年幼’的說辭,在穩固士大夫階層的地位的同時,試圖進一步打壓皇權,真正實現‘士大夫治國’的最高目標。而小皇帝則是不屈不撓進行了長達十數年的鬥爭,不斷的以各種手段加強皇權,且鬥爭至今仍然在持續。

如今小皇帝手握兵權,多年培養的親信已經成長起來,在基本掌控了地方州府的控制權後,力量開始從地方逐步進入朝堂,向政治核心滲透。而此次小皇帝借北伐大勝之威歸京,又逢主政的幾位老臣致仕之際,正是獨樹皇權之時。

而今卻提出恢復三省制,主動讓權,讓王應麟覺得有些不正常。不知道小皇帝是因為‘太累’,想要放權;還是想與士大夫階層修復關係,結束多年來的朝爭,君臣同心治理國家;而或就是個陷阱,想藉機將朝中的反對者一網打盡,獨掌大權……

王應麟覺得還是穩妥為上,在無法判明皇帝的真實疑團之前,不要著急站隊,而是接著上次未盡的話題道:“《墨子·尚同下》講到‘古者有語焉’,曰:一目之視也,不若二目之視也;一耳之聽也,不若二耳之聽也;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強也。”

趙昺聽了點頭,他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勸皇帝‘兼聽則明’,而換一句話講,也可以理解為‘相互監督’。中國傳統的政治結構是三個層次:君、臣、民,這三者的關係是君王透過官吏來管理民眾,以使整個社會生活得以有效執行,故其行政管理結構是君管臣,臣管民。

但君如何管臣,臣的人數那麼多,分佈的面那麼廣,僅靠君王一個人是無法明察一切的,那就需要在官僚機構內部建立互相制衡的系統。而這個互相制衡的系統,相對於官僚行政系統就需要相對獨立地自上而下地建立一套完整的監控系統,以便有效地調節行政官僚系統的執行,這就是監察系統。

“陛下,當下我朝臺諫羸弱,地方職官多有空缺,有的路府只有安撫使,有的則只有常平司,甚至只有轉運使掌管。而州府或有知府獨掌事務,不設通判;或知府、知州空缺,由通判主理事務,軍則由駐軍都虞侯理事。如此雖然減少了推諉爭執,有利於政令的通行,可缺乏相互制約,一旦出現不軌之徒,則貽害甚大。”謝枋得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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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的臺諫和地方監察系統太過繁雜,以致官官相制,事事擎肘,勘需重新梳理和審定。二位先生可有妥當之法!”趙昺皺皺眉道。現下對官員的監督措施真是不多,制度也說不上完善,他主要還是依靠事務局對百官進行監視,透過密折來瞭解地方情況。可這些東西終究是上不了檯面的,仍然需要一套系統的制度和專班來實現。

“《商君書·禁使》中有雲:今恃多官眾吏,官立丞監,夫置丞立監者,且以禁人之為利也,而丞監亦欲為利,則何以相禁。故恃丞監而治者,僅存之治也。臣以為古有制度,我朝可以借鑑之!”王應麟想想道。

“王相所言的可是秦時‘置丞立監’之制?”趙昺問道。

“正是!”

趙昺點點頭道:“我朝的監察之制,與此雖有不同,但多有雷同,尤其是地方上,恐難完全杜絕相護之弊!”

其所言的丞和監非是特指人,而是地方行政機構的兩個系統,丞是行政系統,監是監察系統。丞相的行政系統,丞者承也,相者助也,是協助皇帝處理日常事務的百官之長,也就是朝廷負責日常政務的長官,郡縣的地方行政長官在隸屬關係上是屬於丞相管轄的,而丞相任免的權力則在皇帝。

另一個系統是御史大夫,是與丞相這個行政系統並立的監察系統,在地位上貳於丞相。御史本來是皇帝左右記言記事的官員,通常是皇帝左右親信擔任,辦理秘書事務的成員,也是皇帝身旁的耳目。但原始的地位不高,但是與皇帝的關係比以丞相為代表的外朝更親密一些。

丞相位高權重,不便差遣時,便讓身邊的御史去辦一些事務,皇帝要查辦的一些案子往往讓御史去辦,御史臺的長官便是御史大夫,副職是御史中丞,在地方上的監屬於御史臺管轄。

所以“置丞立監”是地方上兩個平行的機構,丞是行政機構,監是監察機構。秦代地方行政系統是郡縣二級制,郡的行政長官有守、監、尉,守是郡的行政長官,他的佐貳便是丞。監,負責地方的監察,尉是負責軍兵和地方的治安。

縣一級在秦的時候,設令和丞,縣令是一縣之長,丞是縣令的佐貳。縣丞還負責縣內的倉儲和刑獄,大的縣還有尉,縣尉負責地方的治安。但縣一級沒有監,而是由郡的監負責屬下諸縣。

所以設定兩個平行的系統,“夫置丞立監者,且以禁人之為利也。”是為了防止地方官員藉助權力以謀私利,由於是平行的兩個系統,可以起到地方分權,互相制衡的作用。

“陛下所慮正是!”謝枋得接言道,“緣於丞與監皆在郡守統轄之下,他們雖各有職司,卻也難以相互牽制,監無法轄制與丞,難以實現長期和有效的管制,才有‘恃丞監而治者,僅存之治也’之言。故還需要朝廷對地方路府自上而下的更有效的管理,才能保證朝廷政令,在地方得以貫徹執行,使之猶如臂指,執行自如。”

“這就需要仔細考量了,如何才能讓地方聽從朝廷政令,而又不能徇私舞弊!”趙昺沉吟片刻道。

其實在實現中央集權後,朝廷對地方行政機構要實施考科,同樣是相互平行的‘雙軌制’,一是自下而上的上計制度,即地方向朝廷上報的年度政績考核報告;二是自上而下的派遣御史到地方上去巡視或巡行,由巡視的御史向朝廷報告地方官吏執政的狀況。

前者是行政系統的考核,後者是監察系統的考評。透過這樣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兩條渠道的考察,來確認地方行政的狀態,朝廷再透過每年的政績來考核官員優劣並由上而下地實施賞罰。而以趙昺所知,大宋朝並沒有因此而杜絕官僚系統的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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