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如鍋底,車外暴雨如瀑,窗門都已關閉,以防風雨侵入。車廂中雖然已經點起了燭火,但趙昺依然感到壓抑、氣悶。想想這皇帝真不是人幹的活,小民只需解決自家的溫飽,臣僚只需幹好自己份內的事情,而自己卻要為整個天下操心,美味佳餚卻食不甘味,雕梁畫柱卻如睡針氈,河山壯美卻無暇欣賞,後宮佳麗無數此時卻是身單影孤。

“詔令尚書省、並兩淮、淮北官員,江漢上游雨水增多,恐下游成患,朕心甚憂。各部務必做好防汛準備,時刻監察水情,排查隱患,整修堤壩,籌措物資。相關省部要派員督查,如有懈怠嚴懲不貸。一旦成災,切以保證百姓生命為要,地方官員要迅速組織撤離,並做好賑災工作。若有必要,可請駐軍提供協助!”

趙昺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手寫了份詔書,派人以八百裡加急轉送臨安,並儘快下發。值守的陳識時立刻重新謄寫,加蓋行璽後送出。得到回報後,他這才覺得心中稍安,端起桌上的燭臺,靠近廂板上張掛的地圖前檢視,想著如何能迅速攻取襄陽。

按照既定的計劃,東西兩個集團是齊頭並進,互為犄角,在五月酷暑到來之前結束北伐。但是西集團久違襄陽不克,十餘萬大軍在此駐紮了兩個多月,而這也給後勤帶來了極大的壓力。湖廣轉運使林之武已經二次給趙昺上書告急,五月就稱湖廣路要供應荊襄和川蜀兩個戰場的軍糧,官倉儲存的糧食已經行將要告罄,希望陛下督促,早日結束戰鬥,以緩解湖廣方面的壓力。

六月林之武又再次上書,請求陛下恩准暫緩將送往朝廷的夏稅供應軍前,以解燃眉之急。並提及因為荊襄之戰久拖不決,徵發的十數萬伕役無法歸鄉,導致許多田地無法及時播種,今秋減產已成定局。若是戰事再次延長,湖廣難以再維持,只能從江東調糧入襄。

林之武是趙昺放在湖廣的一顆釘子,目的就是讓他協調各方,保證荊襄戰場的軍需、糧餉。而作為自己的心腹,其若非到了非常時候,不會連番叫苦的。這也是趙昺為何非要帶上御前水軍,就是讓他們途徑建康時運載糧草已解荊襄燃眉之急。

趙昺如此也是無奈,保證後勤供應對於戰爭的重要性不容置疑,以至於一旦糧道被劫或者糧食食盡,軍隊馬上就陷入困境。可還是有人質疑軍人平時每天也得吃飯,為什麼一到打仗的時候就需要許多額外的糧食呢?

首先從制度層面上來看,很多王朝採用的是徵兵制,即寓兵於農,士兵的主要身份是自耕農。他們按一定期限給國家服兵役,有的甚至還自帶衣糧,好處是免除自身徭役,服役期之外就是普通百姓,日常所需口糧自然不需要朝廷來操心。

兩漢的徵兵制、唐前期的府兵制就類似於這種情況。如果沒有作戰任務,軍隊在一個地方長期屯駐,則需要開荒種地、自給自足,即所謂軍屯制度。明朝的衛所制也類似於這種情況,正如朱元璋所說:“吾養兵百萬,不費百姓一粒米。”

而宋朝實施的是募兵制,趙昺對此更是進行了強化,禁止禁軍屯田經商,糧餉、軍費、兵器裝備等全由國家供應,而這些皆是來自賦稅,不足部分就要由朝廷花錢購買。如此雖然保證了軍隊的戰鬥力,但是對於國家來說就是沉重的負擔。

不難看出,如果要發起一場戰爭,一定要先預判戰爭會持續多久,再根據出動軍隊的規模計算所需糧草大致總數,從官倉撥付,萬一戰事延長還得不斷補充。畢竟無論是士兵自帶乾糧還是屯田自給,一旦遇到長期作戰,日常糧草供給都無法持續,一定要備足所需的軍糧。

而這個數字往往十分龐大,趙昺計算過動用一個軍,以出征十個月計就需要糧食四十萬石,約合現在的兩萬多噸。而此時的上等良田畝產才三石左右,那是十多萬畝的產出。這還只算了士兵的口糧,戰馬所需精料和運糧民夫口糧還沒計算在內。

在正常情況下,大宋佔據了富庶的江南,有江東、湖廣兩大產糧區,所能調配的資源足以支援長期作戰。但是戰爭在哪裡打往往無法決定,這也加重了前些糧草供應的壓力。儘管趙昺在軍中建立了各級輜重部隊,並利用水力週轉,儘可能的減少徵用民夫,以減少糧食的消耗,但在兩個戰場上仍然動用了大量的州軍和三十餘萬的民夫,已經是戰鬥部隊的倍數了。

為了節省糧草,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運糧的民夫會先後分批放返,但前線會一直保持一個具備相當規模的民夫隊伍,他們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糧食,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將會成為一個很恐怖的數字。除了戰兵和民夫外,軍中還有大量騾馬,其中有需要精料餵養的戰馬,和粗料餵養的馱馬、乘馬及驢騾等畜力。

比如戰馬,雖然馬匹可以就地啃食水草,但還需專門準備飼料。其所喂飼料既可以是乾草、稻麥秸稈,也可以是豆類甚至小米。一般來說,普通畜力用乾草餵養,戰馬用草料和糧食混合餵養,以保證作戰時的體力。草料和糧食的比例也沒有絕對標準,視情況而定。而每匹軍馬的標準是每天生谷二升,豆類若干,以保證戰馬體力充沛。

數萬數十萬大軍人吃馬喂,所需糧草的總量不可能精確控制,作戰時間更是無法預料,指揮官就必須儘可能多的徵集糧草,組織運輸。一旦糧草供應出了問題,不必等到糧食全部吃光,當存糧低於一定的警戒線的時候,整個軍隊可能就會出現恐慌,戰爭到這裡很難再進行下去了。這時除非退路被截斷,否則一般的統帥都會選擇退兵。

在己方糧草不足情況下,有的時候還可以因敵取糧,比如攻下一座城池或糧倉,再或者麥熟就食,如此種種史料上有很多記載。不過這種情況偶然性因素很大,受時間和空間制約,難以準確把握,優秀的統帥不能把希望寄託在這上面。糧食永遠是有限的,一場大戰每日消耗的糧食是個天文數字,縱然國力承受的起,運輸也是個問題,而且後方的耐心和承受力也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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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人另闢蹊徑解決後勤問題,曹操就用人肉乾充作軍糧;五胡亂華時氐人羌人交戰,雙方都沒有軍糧,等到戰鬥結束後勝利的一方吃敵人和同伴的屍體;殘唐五代時期有的軍閥大規模屠殺百姓,以人肉為糧。這些奇葩都堪稱後勤界的一股泥石流,而趙昺可不想將自己的軍隊變成一支‘獸軍’。

在這一點上,蒙古軍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一方面,騎兵行動迅速,大大減少了行軍途中對糧食的無謂消耗,另一方面,士兵可以把全部家當放在馬背上,大大增加了單兵攜帶物資的數量。但是這個趙昺卻學不來,最多現在就是以廂車搭載物資提高機動力,可也只能延長些時日而已,仍然要依賴後方的補給。

可見,戰場後勤是個大問題,統帥要麼速戰速決,要麼減少軍隊對後勤的依賴,才能避免使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總而言之,戰爭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一件既然燒錢又耗糧的事。在一場大規模戰爭中,那麼多士兵、民夫和騾馬聚在一個地方,每天消耗的糧食等物資是十分驚人的,為了運送這些物資,可能又要花上好多倍的代價。

如果後勤供給一旦中斷,整個戰爭機器也會戛然而止,因此雙方要不惜一切保證糧草和物資的供應,無論代價是多麼沉重。如果不能做到速戰速決,戰爭雙方都會這種消耗被拖的筋疲力盡,直到把其中一方徹底拖垮。蒙元現在已經被拖垮,不得不求和,而趙昺也是在做最後的掙扎,以致連近在眼前的開封都放棄了,就是擔心國力難以支撐。

趙昺親征主要還是督戰,就是要儘快奪取荊襄,結束北伐。可此次作戰還是要依賴部署在荊襄的部隊,而根據現下有限的情報,情況並不樂觀。如今到了跟前,甚至不知道荊襄戰場的具體部署,連部隊的位置都找不到,要想速戰速決談何容易。

所以趙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情報,不僅是己方的,還有敵方的。不過他雖然心焦,急於獲得情報,可又不能表現出來,以免引發眾將的猜忌,也只能自己著急上火了。

“陛下,田主事求見!”王德突然走過來稟告道。

“哦,見。”趙昺心中一動,其可能已經與事務局的人聯絡上了。

“稟陛下,荊襄站的聯絡人到了!”車門開啟,風雨依舊,田琦在廊下稟告道。

“進來吧!”趙昺向外望去,但見田琦身後站著一個渾身溼透的人,再細看居然是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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