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與陳識時說的越來越興奮,確切的說應該是亢奮,說他想說服其,倒不如說是說服自己。從蒙古人的性格說起,又上升到了對社會和國家的層面。

他分析說深陷自命不凡,崇尚個人英雄主義導致的蒙古人很容易被盲目的激情所驅使,計劃去做一件大事,然而事前卻很少會認真評估其風險和後果,他們認為這種評估是膽怯的表現。如果湊巧做成了,蒙古人會很驕傲和得意,認為天下所有的事不過如此,個人英雄主義的虛榮會得到很大的滿足。

可如果失敗了,蒙古人倒是很少像漢人一樣諉過於他人,惡果便是蒙古人非常缺乏承認自身不足的勇氣,自尊心和自信心在某種意義上很脆弱,如同堅硬而易碎的瓷器,脆性很大,失敗後容易陷入自卑和自我懷疑,很容易一蹶不振,往往會自怨自艾下去,逐漸消沉。

另外由於蒙古人個個認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英雄,所以在蒙古人憨厚樸實外表的也導致缺乏協作和團結,妨礙著蒙古社會的統一和整合,此永遠是蒙古文化中缺少的重要一環。在這種情況下,工於心計的異族統治者只要採用離間計,或者公開稱讚或者封賞蒙古人中的一個部落,或者給予某個部落某種特殊的權利,就很容易在蒙古人中播撒下不和的種子,挑起蒙古人內部的爭端,令其內鬥,相互攻殺,從而達到弱化蒙古民族的目的。這也是在鐵木真崛起前蒙古草原上的常態,只要女真人動點兒心眼,草原上就血流成河。

由此趙又引申到了‘人性和自由’的方面。從古希臘斯巴達克斯說出“我渴望自由”開始說起,認為人類歷史上所有值得我們驕傲,感激的成果都跟服從沒什麼關係,服從和盲從也許會在一些方面會對效率有正面影響,但更可能帶來災難性後果。

陳識時聽著小皇帝侃侃而談,其實卻大多時候不明所以,別說不知道斯巴達克斯是哪位‘先哲’,連希臘國在何地都鬧不清。因為此已經超出了自己所學,打破了過去的認知,甚至顛覆了諸多前人之言。可他卻並沒有覺得反感,反而覺得小皇帝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能沉下心靜聽下文。

說了半天,趙覺得已經把自己也說服了,這才覺得口乾舌燥,喝了一杯茶才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他以為現下可以利用被俘的領兵將領原有的威壓來統御自己的屬下,接受大宋的封敕,為大宋征戰。當然也需要給予一定的好處,比如可以保證他們子弟的安全,保留原有的領地和財產,並根據職務享有響應的待遇。

陳識時聽了也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畢竟這些人保有了領地和部眾,若是再放權給他們,就有可能利用舊部臨陣倒戈,或是提出非分的要求。若是條件得不到滿足,就存在叛亂的可能,還是謹慎些為妙。且當下的歸順也是形勢所迫,不能視之為忠心臣服,還是應有反制措施的。

趙以為其所言有理,他也隨之說出了自己的安排,那就是取消蒙元的軍戶制度,編入民戶,按照律法分配土地;而願意入伍服役者,同樣按照宋軍的制度發放軍餉,享有相應的待遇。他十分明白,戰爭戰爭不外乎爭奪生存資源,蒙元士兵打仗也不過為了混口飯吃,並非是有什麼崇高的理想。

現代有人說軍戶制度並非一無是處,起碼可以讓普通民眾免於服兵役之苦,但是不知蒙古軍制對於軍戶是何等殘酷。“垛集軍”制度是蒙元入主中原後的一大發明,它把三戶民眾組成了一個“垛集”,其中一戶負責出炮灰,這戶人家叫做“正戶”;另外兩戶為炮灰提供津貼和補給費用,叫做“貼戶”。

元朝又把漢人民戶按照家產分為上中下三種,中產階級的中戶就不幸成了“垛集軍”的徵發物件。你家裡有能拉得動硬弓的壯漢,那你家就成了所謂的“正戶”,壯漢戰死後,他的兄弟甚至堂兄弟都要立刻頂上。“貼戶”則被弄得當了楊白勞,成了正戶的債務人,一旦無力供養,元朝政府就要典當“貼戶”的家產,保證“貼戶”家破產都要填上軍費的窟窿。

對待蒙古普通人,蒙古軍制同樣也是十分殘酷的。成年男子平日為民生產,戰時上馬為兵,幾乎是一生都要無條件的隨領主征戰。他們不僅要上戰場出力,且要自行攜帶馬匹、武器和裝備,負擔給養等費用,所以出征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項沉重的經濟負擔,結果往往是人財兩空。平日還需承擔為領主生產、納稅的任務,可以說是形同奴隸

而他們的未成年子弟也要編入‘怯困都’,也就是也就是漢人說的漸丁軍。按照成吉思汗的法令,蒙古男子一到十五歲就是蒙古軍中的一員,他們會跟隨大汗轉戰萬里,在王子、千戶的指揮下奮戰。征戰時未滿十五歲的“怯困都”雖然大多要留在後方的“奧魯”裡,協助“奧魯”營中的婦女承擔照顧馬匹、牛羊的任務,承擔武力看護的任務。

除了童子軍“怯困都”,成吉思汗還建立了少年軍校。每一個蒙古那顏都要把自己的子弟送到成吉思汗身邊充當怯薛軍戰士和質子,成吉思汗也積極從他們之中選拔人才。他一邊讓這些少年貴族子弟給自己服務,一邊讓他們旁聽自己的軍事會議,把自己的兵法教授給他們。但哪一個軍官不來接受教育,而是呆在家裡,那就要被處死。

趙以為任何一個存在獨立意識的人,都不會願意失去經濟和人身自由。如此不過是受到當下的制度和嚴酷的律法束縛才不得不屈從於所屬領主。而一旦這些條件被剝除,那麼無論是從經濟上,還是人身上都不會再依附於領主,子弟們也徹底擺脫了世代為兵,充當當權者炮灰的命運。

如此一來,領主失去了對屬下最有力的約束手段,也就無法再向從前那樣對屬民的絕對統御力,難以指揮獲得解放的屬民,也就失去了叛亂的基礎。而擺脫依附的軍戶們則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只需向國家繳納稅收,不再承擔雙重的義務,經濟情況得以改善,又怎會再隨著舊主去參與叛亂,恢復到從前的生活。

再說那些領主和那顏為了表示忠心皆需要將子弟送到大汗跟前當人質,雖然他們可能因此得到大汗的賞識而獲得官職,但是這與在戰場上丟掉性命幾乎是想當的。退一步將一個人格健全的人都不會喜歡服從他人,而更加不會願意在被脅迫的情況下屈從。

不過趙知道雙方打了幾十年,結下了血仇,從上到下都充滿了不信任,不僅僅會因為些許諾就放棄前嫌,再說有些政策的實施也需要時間才能顯現。所以現下他還需要這些領主和巴彥們的協助,且採取必要的措施予以牽制和約束,以免其背叛。

當然最現實的方法就是以首領們的親人作為砝碼來挾制,不過手段要溫和和隱蔽一些,向前代的中原王朝採用的方法一樣他們的子弟將以學習漢學的名義被送到杭州。實際上誰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還是變相的去做人質,一旦其生出叛心,在京師的親人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被處死……

君臣深談了一夜,次日清晨陳識時便受命去與投降的蒙元首領們商談。而趙也沒有閒著,他簽發了一系列的詔令,封賞在此戰中立功的個人和部隊。下令大宴三日犒賞三軍,開倉放糧賑濟城中的饑民,撥下款項撫卹遭受兵災的居民,穩定人心。

與此同時,趙又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的行動。決定從一軍三個師各抽調一個團的兵力分別鎮守揚州、真州和泰州;陳鳳林率領一軍其餘兩個師並陸戰旅,從水路沿運河北上奪取山陽,阻敵援軍;而他則率領護軍親衛團和輜重旅,並計劃編入降兵一個萬人隊,採用騎馬的方式日夜兼程奪取盱眙。

趙要求兩路兵馬要以最快的速度達成戰役目標,不要理會小股敵軍的騷擾,不必攻佔沿途州縣,避開嚴密防守的城市。只要先敵控制敵南下、北上的孔道,以淮河為界隔離兩地的敵軍,完成對兩淮殘敵的戰略包圍,待完成殲滅入侵江東之地後的各部北上,再行一一收復淮東州縣,恢復大宋的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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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將對小皇帝的部署沒有異議,但是堅決反對小皇帝與降軍混編北進,陳鳳林也是一力請求互換攻擊目標,讓小皇帝率主力乘舟北上。可他們的請求被趙拒絕,而理由是他居中方便排程左右兩翼的宋軍協同作戰,呼應淮西戰場。無奈之下,陳鳳林有從一軍中選調了二千擅騎者編成一個加強團,配屬給小皇帝一路北上,以保證其安全。

諸事商議、安排一畢,在祥興十一年的初一,趙在揚州城祭拜天地後,又祭了軍旗。然後點炮出征,他率領的陸路大軍以編入的降軍一個萬人隊為前鋒北上盱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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