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城一聽周培公的話便急了,剛要說話,沒想到被韓瑾瑜狠狠地瞪了一眼。

就在魏春城不明白韓瑾瑜這一瞪眼是什麼意思尚在愣神的時候,姚啟聖適時說話了。

“殿下,臣以為周大人所言甚是啊!”

“什麼?”魏春城聽罷跳了起來。

但是當他看到韓瑾瑜噴火一樣的眼神,便自忖了一下,知道自己勢單力孤,怕是難以抵擋大吏的進攻,應以安靜為上,於是他強壓怒火,緩緩坐了下去。

李存真看了看魏春城和韓瑾瑜,笑了笑沒說話,轉而問姚啟聖道:“姚大俠,有何高見?”

順治初年時,姚啟聖曾經仗殺土豪,奪刀殺兵,具有豪俠氣概,因此李存真每每見了姚啟聖總要呼其為“俠客”、“豪俠”或“大俠”。一開始姚啟聖聽著這樣的稱呼渾身不自在,但是李存真這麼叫啊叫啊的,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

姚啟聖說道:“殿下,自秦皇漢武以來,我華夏名義上是皇帝一個人的華夏,而事實上,天下如此之大,並非一人所有。華夏乃是豪強縉紳的華夏,是土豪鄉紳的華夏,不是農戶黔首的天下。所謂天下人之天下,這個天下人就是縉紳。黔首不過是馬驢騾子而已算不得人。自古以來所謂的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個民心其實就是縉紳之心,而不是黔首之心。

滿清乃是白山黑水走出來的野人,可為何能在短短十幾年之內就席捲宇內,囊括四海?正是因為滿清瞭解縉紳的心思,許以重利,得了縉紳之心。

黔首都是泥腿子,拉攏他們,得他們的心又有什麼意義呢?黔首農戶不要說為朝廷辦差了,不要朝廷為他們操心就不錯了,就算他們對朝廷心存感激又如何,全都都表達不出來,有什麼用?洪武皇帝胸懷芸芸眾生,處處為他們招降,舉起屠刀,縉紳人頭滾滾,可是到頭來怎麼樣呢,不也被說成是暴君嗎?

天下厲害的,有用的是縉紳,不是黔首。滿清這些年可是一點都沒有碰縉紳的利益,真真是得了縉紳之心的。”

周培公在一旁應和道:“真乃良心之言!”

姚啟聖繼續說道:“正因為如此,哪怕是東林黨,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所謂君子,不一個個都不顧華夷大妨,無祖無宗,無君無父的剃髮易服跟著滿清走了,甘心當包衣奴才嗎?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為什麼連祖宗君父都不要了,三綱五常難道不懂嗎?懂,他們太懂了。而且他們也正是用的這一套才拿下了魏忠賢和朱由檢。既然如此,他們為何明知自己幹的不是人事還要故犯呢?

原因很簡單,來自白山黑水的滿清其實和他們穿一條褲子,能最大程度地保障他們的利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太史公兩千年錢就明白的道理。所以,在利益面前……親爹都可以不要,更不要說是假爹了。

可是呢……如今卻有很多人不明白……傻乎乎的……一廂情願竟然要去搞什麼‘均田地’……嘿嘿……你以為都是你家土炮,想點著就點著……到時候一旦爆了……嘿嘿……那可真是放屁帶出屎——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姚啟聖鄉試舉人出身,文採斐然,如今說出這樣低俗的話來,不是一時情急只是為了揶揄魏春城。

姚啟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睛狠狠地橫了魏春城一眼。

魏春城性格剛烈,看著姚啟聖那不屑的眼神,緊咬嘴唇還以顏色,鼻孔擴大,喘著粗氣,臉紅脖子粗,想要打人。終究是礙於殿前儀態忍了下去。

姚啟聖根本不屑再以眼神來和魏春城來個對殺,在他看來魏春城簡直就是蠱惑君王的奸佞,就和晁錯、王安石、賈似道、袁崇煥一樣,看起來仗義執言,其實全無韜略,昏招連連,若是聽他的,亡國之禍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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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來對著李存真繼續說道:“殿下,闖營、西營哪一個待見縉紳,不僅不待見而且還要打壓縉紳,特別是闖營。西營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因為這個事,才導致西營一敗再敗,雖然李定國拿下孔有德、尼堪,那又怎麼樣?還不是兵敗磨盤山,無奈退入緬甸嗎?五代的時候出了多少武夫,殺人如麻,喪心病狂,可是你看看哪一個敢得罪縉紳的?無不拉攏縉紳。國姓爺縱橫海上,無人能敵,甚至一度打到南京城下,可是那又怎麼樣?人終究不是魚,是要在地上活的。你得罪了縉紳,吃什麼,喝什麼,去哪裡找木料造船,去哪裡搞銅鐵造刀槍火炮鎧甲,終究還是被滿清擊敗。

殿下北上抗清以來,正是因為採取了和縉紳合作的態度,又是通商又是村官,爭取了縉紳的中立,如此方才取得了數次大勝。否則,縉紳真要是鐵了心支援滿清,從中作梗,殿下豈能安如泰山?臣之直言,望殿下三思啊!”

李存真聽姚啟聖所說感覺自己剛北上的時候真是作對了,不由得輕輕地點了點頭。李存真打心眼裡知道自己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白景春出軌的事件很很教育了李存真,他自己並沒有被上天眷顧;而所謂的自己長得像“博穆博果爾”的那個操作,導致蘇炳、刁長貴犧牲北京情報站遭滿清破壞更是讓李存真明白他自己不是天生的主角,想要獲得主角光環靠臉不行,得靠腦。

李存真明白,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天生的梟雄,普通人有的毛病他都有。出道十幾年來之所以顯得像是戰略大師,戰術大師其實就是得益於自己後世的見解。然而,見解歸見解,真實際操作起來可一點也不輕鬆。

現在看來,他成功了,最起碼到目前為止,他也算是能夠將理論和實際相結合的人了。不然,也不會有姚啟聖這樣歷史上的政治家、軍事家、名臣、名將來給他做一個總結。

看來自己選擇拉攏縉紳算是做對了,至少沒有讓縉紳倒向滿清。至於數次大勝,幸運的成分佔了很大比重,能力成分佔了很小比重。李存真心裡清楚,如果自己真是聖主,那就不會有“二滿刺吳”,“南京喋血”和“黃鳥北望橋之戰”這樣的內訌發生了。都到了今天,自己已經“貴為”吳王,竟然還有海盜婆想要利用他,他若是聖主,白芷蘭就該悄無聲息地自己死在外面才對。所以,李存真看著眼前的爭吵,心裡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意識形態左右,一定不要感情用事,用心想用心看,一定要把握好前進方向,萬萬不可落入發展陷阱中去,進坑容易出來難啊!

李存真趕快說道:“姚公但說無妨,我李存真雖然不是唐太宗,可終究好學,度量總還是有的。”

姚啟聖繼續說道:“周大人的想法在下贊成。首先檢地,就是重新丈量土地,這個是必須要做的,歷朝歷代都這樣,縉紳們自然心裡也是清楚的,所以不會有太大的抵抗情緒。

其次,就是把檢地過程中多出來的土地分了,這個縉紳會反抗得激烈一些,但是終究他們還是會接受的,就算極其的不情願也得接受。多出來的土地是他們私自隱瞞的土地,這是不佔理的,我們有法理基礎。就算是再出來一個東林黨,舌燦蓮花也沒用,不是他們的就不是他們的。何況殿下雄兵數十萬,他們也不敢造次,就算有人膽子大掀起民亂,彈壓下去也不困難。所以,分掉隱藏的土地有困難但不大。

第三,便是稅收的事,收土地稅,這個困難。從前都是按照人頭收稅,現在非要按照土地收稅,收土地稅,這個……怕是會反對得最為激烈。臣以為此事還應當緩行,緩行為上。若是行得急了,便會翻船。

殿下,需要懂得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道理。滿清入關之後,所有人都以為清是來代明的,天下本來可以傳檄而定,可是多爾袞非要搞什麼剃頭衣服,這一來,又多打了多少仗?終於,殿下橫空出世,滿清朝不保夕了!殿下,檢地一樣是這個道理。如果檢地搞不好,怕也是要翻船。唐太宗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覆舟只在頃刻之間,非是緩緩行來的。”

姚啟聖的一番話說得李存真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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