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雪止。

地上積雪深可沒腳踝,卻難阻行人的熱情,雖是大清早外邊寒風刺骨,但外頭到處都是人,全是些走貨跑單幫的人,聚在一起議論紛紛,關口突然之間就真的封死了,出不去進不來讓他們慌了神,兩三個月前朝廷雖下旨關閉口岸,但並未怎麼影響到他們走貨,可這突然間所有路子都堵上了,能不慌麼。

東廠大太監和兵部尚書巡邊的訊息已不是秘密早飛遍各個角落,就連王承胤被抓押解上京也算不得什麼新聞,所有人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朝廷這下要來真的了!

隆慶五年(1571),明廷和韃靼議和化干戈為玉帛,在宣府張家口堡,大同的新平,德勝兩堡開市,是為最早的口岸,張家口從單純的軍事堡壘演變兼貿易的邊鎮,至明萬歷十一年,當時的宣府巡撫汪道亨巡視這段邊關時發現“僅殘垣斷壁,敵可來我亦可往”嚴重威脅京城安危,便對這段城牆大規模加固,同時開小境門,並築互市貿易之所,來遠堡!使得張家口的貿易地位達到了頂峰。

貢市,茶馬互市熱鬧非凡,每天都有無數油鹽醬醋茶出口和馬牛羊進來,特別是來遠堡內的馬市百貨紛集,各行各業欣欣向榮,穹廬千帳,隱隱展展,蓋一時之盛,僅張家口馬市每年收購的馬匹就達近兩萬匹,是大同的馬市的兩倍之多!

如此繁華的口岸在大明別無他處,同時也滋生了各種見不得人的生意,便是那些走私五品。

明朝初始雖和蒙古互市,但列出了禁運名單,鋼鐵,糧食,茶葉,藥材,布帛,女人,食鹽等物? 這是一個殺人誅心的政策,幾十年後邊將蒙古人成功打回城原始人。

沒了鐵器我們沒法製造武器,男人無刀女人無針? 沒有鐵鍋煮肉都成問題? 只能生吃。

沒有藥材和茶葉,蒙古人只吃肉不消化? 時間長了便秘腹脹苦不堪言,生病沒法治。

沒了女人? 本就光棍多? 只好一夫多妻回到了原始社會導致人口越來越少? 加上糧食不足鬧饑荒? 又引發瘟疫,隨即曾經強大的蒙古人實力越來越弱? 到萬曆年間只能每年靠明朝救濟活命了? 崇禎後,明朝自保不足便斷了救濟,蒙古人混的更慘,以至於後來被滿清輕易就給擺平了。

一開始這些禁運品,普通商賈是真的不敢做這個買賣? 只有那些亡命之徒才會拎著腦袋去賺錢,到後來邊關腐敗愈發嚴重,幾乎所有從事外貿的商號或者走單幫的都會夾私帶貨,茶葉,食鹽,什麼的都最平常不過的了。再後來朝廷見蒙古人可憐兮兮的樣子,也逐漸放鬆了政策,茶葉,布帛及糧食已在貿易名單之中,但鐵器依然算是管控最緊的,可耐不住蒙古人非常需要鐵鍋,還是有很多人鋌而走險。

雖為互市,但買賣卻並非什麼人都可以做,最早時的貿易都是官方主控,說白了就是國企才能進行買賣,主要是為了防止走私,到後來政策放寬一般商號和普通百姓也可參與,但禁運品只有官方才能少量出售,比如茶葉,布帛等,甚至鐵器,明廷每年還是可以對蒙古出售一些來換取戰馬等物,直到後期就完全亂了套,生意誰都能做,什麼生意也都可以做,就看誰路子廣了,反正邊關守軍都是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塞錢,什麼貨都能走,從而滋生了像範永鬥那一夥大奸商,啥玩意都往賣,包括賣國!

原本一片欣欣向榮,突然之間全面封鎖口岸,瞬間很多人的生計被斷了,也難怪這些人著急了。

但對常宇來說,他此行除了要整頓九邊軍務,更好重新整頓口岸市場秩序,有些東西不能賣就是不能賣,該誰賣的別人就不能染指,規矩絕對不能亂!

雖說現在的蒙古人早已日落西山,無力對抗大明,把油鹽醬醋茶鐵什麼的賣給他們些倒也無妨,但是現在賣出去的太多了,而且很多被他們轉手就賣給了滿清!

這可是大明現在最大的外敵!

你自己可以用,但絕對不可以轉手賣,否則連你都別想買!

常宇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後帶著朱慈烺就出了客棧,王徵南和王朗及兩個親衛扮作家丁跟著,幾人在城外溜達一圈後邊便進了城,張家口本為邊堡後雖經擴建也不過周長兩三裡的小城,但裡邊卻是繁華的很,沿街店鋪鱗次櫛比,賣茶的賣布的賣藥的應有盡有,不過今兒卻很少有人開門。

是因為下雪天寒客人少麼?

顯然不是!

東廠大太監巡視九邊的訊息,不光讓邊關的軍方震動,便是從事貿易的商家也心裡發虛,雖說前陣子朝廷抄沒了那幾個大商賈多少有了敲山震虎的效果,但沒有大太監親臨的震懾力度大。

很顯然他們都聽到了什麼風聲。

幾人沿街緩行,看到不上商店鋪前有商隊在卸貨,應是昨晚滯留城外今早才入城的,但見有陌生人靠近這些人神色略顯緊張,盯著常宇幾人直至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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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商號絕對有鬼”朱慈烺嘀咕著,常宇輕笑:“若真查起來怕是沒個乾淨的”。

朱慈烺嘆口氣,許久道:“這張家口雖不大,倒也繁華的很”。

“真正的繁華之處,並非在這裡,而是來遠堡”常宇道。

“你可曾去過?”朱慈烺問,常宇搖頭。

“老鄉問下,八達通商號在哪邊?”王朗問路邊一人,那人臉色一緊,隨即往北邊指了:“往前邊走兩個街口”說著急匆匆離去走了好遠還不忘回頭看幾人。

八達通商號原本是張家口最大的商賈範永鬥的商鋪,處城中最繁華地帶,臨街八間門面絕對的大商號,只是三個月前被查封,兩個月前八達嶺在此掛牌,但並未營業,一個月前,分出一半門面掛牌大明銀莊據說生意還不錯。

大清早的,八達通的店門緊閉,旁邊的大明銀莊倒開了門,一個夥計在門外正在剷雪,看見有人過來,便趕緊道:“客官裡邊請,您是要存還是取?”

常宇走近大堂四下瞧了一眼:“魯算盤呢?”

“呃……客官,您找掌櫃的呀,掌櫃的還沒來呢”。

“那你去將他叫來,就說京裡頭來人了”。常宇在堂上大馬金刀坐下,那夥計見他這氣勢又聽聞是京裡頭來的,不敢怠慢,趕緊奉了茶又叫來櫃檯裡夥計,趕緊去叫掌櫃的。

“這鋪子裡一共多少人?”常宇一邊喝茶一邊瞭解情況,那夥計是有眼力價的人,據實回答:“三十七個”。

“僅這一個錢莊怎麼會那麼多人?”朱慈烺驚訝,那夥計趕緊道:“小的說的是整個八達通,便是這都顯得人手不足,俺們剛在來遠堡盤了鋪子,馬上還得招人手呢”。

“來遠堡也開錢莊麼?”朱慈烺好奇問道,夥計點頭:“獨一份”。

常宇忍不住嘴角上揚,在口岸開錢莊,嘿嘿,不賺都難呀!何況是獨一份,而且一直都要獨一份!

想賺錢就得利用權勢搞壟斷,他相信很快就會有別的商賈跟風開錢莊,對不起,別的可以,這個不行!

抬頭看了一眼掛著牆上的營業執照,常宇問道:“堡子裡的商鋪都辦這個了麼?”

“十之八九都辦了,不辦不行,衙門有規定,但凡有開店的必須辦理這個執照,否則不讓開門,而且有專人暗查,發現無證開店重罰……”

商家辦理營業執照才能營業,這當然又是常宇的搗鼓的,只為了收商稅,從而既能充盈國庫又能減輕農業稅。

魯算盤是八達通在張家口的負責人,得知京裡頭有人上門,他急匆匆的便趕到鋪子裡,雖不知常宇身份但見那份氣勢便知大有來頭,連忙請入後堂好茶招待:“貴客是……”

“你以前是跟宋思揚的吧”常宇淡淡問道。

宋思揚是十二太保之一,也是八達通的大股東之一,更是坐鎮大明門外八達通商會總店的大掌櫃。

魯算盤一聽,便知這是自己人了,連忙道:“正是,之前是在宋當家手下作賬房的,三月前奉令來接管范家商鋪”。

“那你現在可知我是誰了?”常宇笑了笑,魯算盤一怔,腦子快速轉動,能直呼宋思揚之名的身份自不凡,但十二太保裡沒有這麼年輕的人……突然間,他想到了一個人,奉旨巡邊的少年大太監,他和十二太保是拜把子更是八達通的股東,更重要的是,昨晚他和兵部尚書一起進了城。

“草民拜見督公大人”魯算盤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常宇點頭:“算盤之名果然名不虛傳,有些眼力見”便讓其起來說話。

隨後魯算盤便將八達通在這邊情況據實一一說來。

范家產業被抄,銀子充國庫,貨物也被變現,範府和店鋪則被八達通接管,如今魯算盤等人就住在範府上,而八達通掛牌後並未立即經營,因為一來這個時候正處於封市階段,正當貿易沒的搞,總不能學其他商號一樣搞走私吧,那是打皇家臉面,其二,八達通擴張太快人手嚴重不足,正好趁機培訓人手,其三,把精力放在大明錢莊上,這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經商的多,經手的銀子多,長途跋涉攜帶不便,這兒存,回到京城或者別處再取,安全又方便,僅需些許手續費而已。

常宇來這兒絕不是為了巡查店鋪,八達通有一套完善制度,也有專業的人負責巡視各處店鋪,他來是介紹一筆買賣,讓魯算盤準備收貨,以生鐵和鹽為主,壓低價有多少收多少,但要暗中進行。

魯算盤很精明,聞琴聲而知雅意,知道常宇很快要出手整治市場了。

“手頭銀子足麼?”常宇問道。

魯算盤想了想到:“錢莊裡此時有銀百萬,大半是一些商賈所存,但可呼叫”。

“差不多夠了,若不夠的找人捎話,本督來想辦法”常宇道。

魯算盤笑了:“若不夠,小得亦有辦法可借些的”。

哦,常宇忍不住笑道:“魯掌櫃來此不過三月,人脈就經營的這麼廣了麼?”

魯算盤不好意思笑了笑:“誰叫咱八達通是金字招牌呢,倒也在城裡頭結交了些財力不菲的商賈,週轉個十幾二十萬倒也不難!”

“也罷,生意的事就由你們生意人來做主吧”常宇起身離去,突又想到什麼,對魯算盤道:“將宅子收拾一下,午後有人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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