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的葬禮非常簡單。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許多繁文縟節,就已沒了意義。

以山為墳,灑淚祭奠,十殿閻羅方才辭去。

站在山前,悵望許久,陳玄丘才轉過身。

小冥王上前道:“大哥,可要去我那裡稍作盤桓?蒲兒時常唸叨你呢。”

陳玄丘搖了搖頭,道:“前幾日,冥界突有一股力息,沖天而起,其勢滿含凶煞,十分強大,你可知道,它源於何處?”

小冥王目光一凝:“大哥也感應到了?小弟當時確實也有所感應,只是再想追尋,卻已全然沒了氣息。怎麼?”

陳玄丘道:“我在東方飄雲世界,確曾有所感應。而在那裡,不只一個高手,東華帝君、鳳凰家族……,卻全然沒有感應。”

陳玄丘頓了頓,還是把自己身懷誅仙、戮仙兩劍的事隱瞞了下來,道:“所以,我覺得,這無窮殺氣,似與我有些機緣在裡邊,此次入冥,就是為了尋找這份機緣,卻不想正碰上蒂千莎出了意外。”

小冥王聽得也是慨然長嘆,道:“大哥不妨就去我那歇息幾天吧,這件事,我曉諭整個冥界,相信會有人知道些端倪,待他們報來,大哥再去探尋,也好……”

他剛說到這裡,一道陰影忽然自遠方飄來。

小冥王語氣一頓,微露訝意。

那灰意在他二人面前停住,化作了一個灰衣道人,相貌籠在灰色的淡淡霧氣之中,卻看不分明。

只覺那衣袍、發冠,式樣奇古。

小冥王一臉驚訝,急忙拜倒,口稱“大老爺“。

冥王曾是北陰道人身邊侍劍小童,北陰道人對他而言,雖有授藝之恩,卻更是主人,如今當其面,自然尊稱“大老爺。“

陳玄丘先前已在孟婆莊見過他,忙上欠身見禮。

北陰道人淡淡道:“關於那無邊殺氣,陳公子可往灌愁海去尋那七音染,此事,她知曉詳情。”

陳玄丘又驚又喜,連忙道謝。

陳玄丘想要搞清楚那無邊煞氣的因由,畢竟這可能是個機緣,而機緣一旦錯過,那就無緣了。

而且,反天聯盟大好局面,現在多了個不穩定份子應龍,陳玄丘也放心不下。

他答應了后土,要協助巫族,暫時退隱孟婆莊,

同時,搜捕蚊道人,也得提上日程。

一身系以這麼多事,他還真沒功夫和人敘舊攀談,上門做客。

一俟得到北陰道人提點,陳玄丘馬上謝過北陰道人,辭別小冥王,往灌愁海方向飛去。

小冥王見陳玄丘走遠,忙道:“大老爺,地藏王……”

北陰道人截斷了他的話道:“此事,我已知曉。地藏自有地藏的因緣,你且自歸冥王殿,整飭軍備,徵召陰兵。”

小冥王動容道:“大老爺,這……是要出什麼大事麼?”

北陰道人轉首向遠處望了一眼,肅然道:“告訴十殿,暫停一切輪迴事宜。十殿負責徵召鬼界居民為鬼卒陰兵,十帥負責對他們的訓練調教。

七音染探索十八重地獄,積累了很豐富的訓服冥界生物的經驗,那些生物,智、識雖然低下,戰力卻不容小窺,叫她暫且放下探索第十八層的計劃,全力培養骨龍、骨靈騎士等冥界生物。“

小冥王越聽越是心驚。

當初,七音染、地藏王與他三家爭雄,打得不可開交。

可老師卻態度怡然,不聞不問。

而這一次,老師卻親自跑來,告訴他要大徵兵、大練兵,這究竟是要出什麼大事?

北陰道人不說,小冥王自然也不敢問,只是唯唯應下。

北陰道人叮囑了小冥王,舉袖一揮,便化作一團灰影,飄然遠去。

小冥王爬起身來,不滿地嘟了嘟嘴,吃味兒地道:“大老爺總把人家當小孩子,只告訴人家要做什麼,從來不說為什麼要這麼做。對陳大哥,倒是客氣的很,比對我這個寶貝徒弟全好!”

冥冥中,陡然閃出一隻腳來,一腳踹在了小冥王的屁股上,踹得他一個趔趄。

北陰道人的聲音幽幽傳來:“囉嗦什麼,還不去辦!”

……

三日之後,天妃應龍、妖師鯤鵬帶著三大妖帥、數十位大妖,怔怔地站在忉利山前。

山,已化作一座大冢。

看那山前十殿閻羅立下的巨大石碑,這竟是地藏之墓?

天妃和妖師都懵了。

他們這次來,特意帶了數十位大妖,為的就是向地藏炫耀武力,逼她臣服。

可是,怎麼就死了呢?

天妃應龍知道自己出手輕重,那一矛,本不可能置地藏於死地啊。

難不成是詐死?

這個念頭只剛浮上心頭,就被天妃應龍否決了。

不可能的,地藏身為幽冥教主,就算不肯力敵而死,有三日功夫,她也可以選擇向師門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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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引得多寶入冥,北陰生忌,天界局勢進一步複雜起來,倒也更合她的心意。

可是……

人群中,商羊、英招、計蒙三位妖帥,臉色也很難看。

計蒙微微皺眉,扭頭對英招低聲吐槽:“天妃娘娘打死了地藏,豈不與西方教因此結下無解的仇怨?咱們本與巫人有仇,前番從截教搶走了人,勢必也讓金靈聖母心懷不滿,如今再結怨於靈山,怕不是要仇敵滿天下?”

英招對應龍也有些不滿了,要與巫人為敵,他不反對。可是那就好好經營人間道場,壯大實力,與巫人來個不死不休啊,何必非要跑到冥界來招攬幫手?

這一下好,幫手沒招到,卻又得罪了西方靈山,娘娘到底是個女人,做事沒個章法,要是妖帝和妖皇時候,做事固然霸道,可哪裡會有這種顛三倒四、不知所謂的事兒來。

商羊緩步向旁走了兩步,微一彎腰,從那殘破的大地上,順手揪起一蓬暗紫色的冥界野草來。

商羊狀似無聊地擺弄著草莖,卻是不動聲色地卜算了一卦。

他的卜算之術,卜算個人吉凶,最是靈驗。

這信手一卦,算出了結果,竟是一課“復”卦,星火蟄伏,向死而生。

商羊不禁有些痴了,星火蟄伏,向死而生?

商羊有心向天妃說起,忽又心中一動,不成,不可說。

卦象既然如此,我妖族與靈山這場恩怨,便還有得解。

若是說與娘娘聽了……,娘娘如今喜怒無常,尤嗜殺戮,與往昔性情大不相同,誰知道她會作何反應。

一個弄不好,反而讓這仇怨,越結越深了。

墳丘前,天妃應龍輕輕吐出一口拙息。

妖師鯤鵬道:“這地藏,忒不抗打,娘娘原本只是施以小懲,想不到她卻捱不過娘娘這一槍。娘娘,地藏已死,想招攬幽冥教的想法,只怕便行不得了。”

天妃也緩過神兒來,有些晦氣地一擺手,道:“可惜了,本宮本以妖族教主之位相待,可惜她沒有這個福分。”

鯤鵬祖師道:“娘娘,我們現在便回返地維嗎?”

應龍冷笑道:“何必急著走,既然來了,不如我們便去拜訪拜訪那位平心娘娘,免得她笑話我妖族中人沒有禮數。”

鯤鵬也是個不怕事兒大的,平心娘娘近聖而非聖,就算打不過她,鯤鵬也自信可以逃出冥界,一聽這話頓時心潮沸騰起來:“哈哈哈,娘娘豪邁!既如此,咱們便去尋訪一下這位平心娘娘。”

鯤鵬祖師一轉身,正看見商羊手中拈著一蓬草莖,若有所思。

鯤鵬對商羊的占卜之術,一向不以為然。

有什麼用呢?

絕對的實力面前,就算你預知了結果,難道就能趨吉避凶?

妖帝妖皇寵信商羊,奉其為妖族天庭第一占卜師,卻也沒見他保得妖族長久,帝皇安然。

這時瞧他拈著草莖兒,鯤鵬唇角一撇,有些不屑:“商帥,娘娘現在要去拜訪平心娘娘,不如你給佔上一卦,此行是兇是吉?”

應龍正要告訴眾大妖,前往孟婆莊,聽見這話,也不由站住,美眸瞟向商羊。

商羊見天妃娘娘不語,以為她真想卜筮,連忙收斂心神,占卜了一卦。

鯤鵬祖師懶洋洋道:“結果如何?”

商羊緊張地道:“坎中有屯,屯中有困,大水奔流,遇土則止,此後水土逆勢,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險阻重重,坎坷不斷,是為不祥。”

鯤鵬冷笑,天妃應龍是半聖的實力,他也是半聖的實力,兩個半聖邀鬥后土,想敗都難啊,更遑論什麼不祥了。

鯤鵬不屑地道:“哦?如何不祥啊?”

商羊道:“此去孟婆莊,僅此一事而言,不吉之處倒不嚴重。但是,這卻是不吉的開始,一旦去了孟婆莊,災難、阻厄,就會像水浪一樣,一波不平,一波又起,連連綿綿,沒有止歇。

娘娘,妖師,冥界於三界之中,最為特殊,我等身具陽火,沒有冥界之主的庇佑,本不宜在冥界久耽。后土身化六道,雖然是巫,卻也不盡然是巫了,我們又殺不了她,何必往那孟婆莊去自尋晦氣。“

天妃應龍臉色一沉:“商羊,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吉凶命數,只是對凡人而言,我等修行,修的就是逆天改命,自主沉浮。我的命,由我說了算!走,去孟婆莊!”

鯤鵬目光一閃,旋即笑道:“還沒去呢,倒先聽了商羊的一嘴晦氣。十二祖巫,本座也是鬥過的,后土在其中,並不出色,我卻不信,她如今身化六道,便有了與本座一戰的實力。娘娘,此去,我們不妨來他個先聲奪人。”

鯤鵬說著,縱身躍於空中,瞬間化作羽翼如雲,蔽日遮空的一隻大鵬。

那千里之翼,隨意翕動,便是狂風呼嘯,萬里飛塵。

天妃應龍意動,也縱身於空,瞬間化出本體,一條長著兩隻黃金羽翼的黃金巨龍,體形之大,比那鯤鵬本體不遑稍讓。

一隻大鵬、一條金龍,便如日月當空,威勢煊赫。

一聲震天龍吟,金龍便向遠方飛去,大鵬展翅,緊隨其後。

英招和計蒙看向商羊,商羊搖頭一嘆,與那數十位大妖也紛紛騰空而起,各自化出原形。

大妖行空,招搖而去。

冥界的天,灰濛濛的。

天幕之上,濃淡之間,宛如悄悄張開了兩隻眼睛。

那兩隻眼睛,俯瞰著金翼龍神和鯤鵬神獸,目光追隨片刻,便似被鯤鵬大翅扇得散了,兩隻眼睛不復存在,只是灰濛濛一片,宛如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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