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決戰

黎文盛都聽不下去了:“姑姑,你怎麼還不知局面?”

“宋軍在富良江組織反擊,東路昭文侯,阮根兩萬大軍全軍覆沒;元江水師李繼元一萬六千人全軍覆沒;富良江水師韋首安,一萬人盡降;太保渡江迎戰的四萬人,僅僅逃回數千。”

李道成還是低著眉頭,冷靜地補充著越軍的損失:“加上之前劉紀,黃金滿,岑慶賓,洪真侯,申景福各路的損失,十萬,只是保守之數。”

黎太后站起身來,尖利的聲音響徹小小的房間:“不可能!李常傑不會這麼沒用,他一定還在組織反擊!”

李道成說道:“李常傑被宋人封鎖在兩江,宋軍正在渡過富良江,此戰,已然沒有機會了……”

“那我們還有後方十萬!勤王,讓舉國勤王!等這十萬大軍死絕了,宋人才站得到我面前來!”黎太后變得歇斯底里:“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都是你們無能誤國!你們怎麼不去戰場?!”

“荒唐!”李道成終於抬起頭來:“娘娘心中,從來沒有過交趾百姓嗎?你想沒想過後果?你這是要交趾所有百姓,盡數覆亡?!與你李家一起陪葬?!”

“如今我們好不容易在蘇少保面前求得一個體面瞭解的辦法,如若不從,娘娘便會與李常傑,並李越朝後閹兩黨一樣,送往汴京三司會審,宜秋門外明正典刑!”

黎太后眼神一亮,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什麼辦法?太師你說,什麼辦法?我都聽!”

李道成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喝了這個,娘娘就會想要睡一覺,然後……”

黎太后一臉驚惶:“我不!我不死!你們是要欺負我孤兒寡母……”

說完癱坐地上,痛哭嚎啕起來:“先皇列祖列宗啊……看看你們這些臣子吧……他們這是要逼死我啊……”

黎文盛對這個姑媽鄙夷至極:“先王要是知道你唆使少主,殺盡上陽一宮七十六口,令少主背上殘害嫡母,天下至不孝的名聲,還不知道會不會磔汝魂魄!”

黎太后爬到黎文盛腳下:“文盛!文盛你怎麼能如此對我?!我是你姑姑!是我提拔你為大越狀元郎!是我讓你做了乾德的侍講……”

黎文盛如躲避惡鬼一般後退了兩步:“蘇少保說了,皇宋有旨意,即使乾德去了汴京,依舊不失為交趾郡王。”

“不過如果姑姑到現在還不願意承當起這個責任,那宋朝三州數十萬命債,就只好由乾德來承擔。”

“姑姑,你還是好好思量思量吧……”

黎太后批頭散發,楞在了當場。

李道成不願再多說,起身和黎文盛一起告退,來到寺門外方才轉身嘆息:“如果當年娘娘對上陽太后能容忍一時,如今也斷不至於無人分擔……”

“娘娘好自去吧,我們會告訴王上,娘娘是為交趾殉國,慷慨捐軀。在他心裡,你永遠會是一個好母親,好王后。”

兩人退出了石橋,留黎太后一人癱軟在寺內。

來到靈沼池外,李道成看著池周斑駁的樹影,凝神片刻,又痛苦地閉上眼睛,低聲對守著橋頭的兩個黃門說道:“如果太后下不了決心……幫幫她。”

……

要是郟亶來到富良江與元江下游之間的地帶,一定會感覺非常熟悉。

兩江之間,有幾條的水道,沼澤相通,與太湖下游上海務周邊有些類似。

墩河,就是連線升龍府外的元江和富良江昌江口的一條水道。

如今的李常傑,已經被宋軍擠壓到了江河匯合地之間的狹長三角地帶內。

還是那句話,一個將領的特點,往往既是他的缺點,也是他的優點。

郭逵用兵,斷不行險,在宋越交鋒的前期,曾因為過度謹慎吃了李常傑的大虧。

但是在白鶴蕩反擊戰之後,這個特點,又成了李常傑交趾軍脖子上的絞繩。

郭老狗,穩如泰山,滴水不漏。

二月十二日,宋軍在做好充分準備之後,利用繳獲的五百多艘交趾船隻,在李憲炮艦的保護下,於如月渡揮師渡江。

衣錦軍一千五百人,先期建立了前哨陣地,然後宋軍一次性渡過了四萬人,同時命和斌與楊從先率領廣南水師,沿墩河與富良江巡視,穩紮穩打,不給李常傑留下一點破綻。

之後就是一點點擠壓交趾軍的空間,李常傑剩下的五萬大軍,愣是沒有撈著一點機會。

水道被宋軍完全佔領後,大量的輜重用船隻從如昔寨拉了過來,運輸實在是太輕鬆方便了。

李常傑事先給宋軍設計的陷阱,如今卻將自己全須全尾地裝了進去。

不過他絕不是坐以待斃的統帥,一路後退收縮兵力,來到墩河與富良江的交匯處巖駢山時,絕境之下的李越軍背水依山,在絕佳的地利下,準備發起與宋軍決戰。

這裡同樣也是郭逵預先選定的決戰地,對手的意圖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李越軍的密度已經被壓縮到了極致,如果再不反彈,必將發生內亂。

收到蘇油送來的李朝降表,郭逵心裡清楚,這是在暗示他抓緊時間擴大戰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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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為了在趙頊那裡呈上更耀眼的戰報,更是為了以後更加容易地統治交趾。

郭逵看著軍圖,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蘇明潤這一把,將所有人都耍了。

不光耍了李常傑,甚至把自己這老戰友也耍了。

但時郭逵卻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這筆賬。

不說蘇油是樞密副使,當朝少保,聖旨指定的善後之人。單說這番操作,挽救了整個戰局不算,還一舉佔領了敵國都城,控制了交趾宗室,更困死了交趾如今的可戰之兵。

這是用最小最微薄的代價,獲取了最大最完美的戰果。

就算那些軍力放到自己的手裡,就算是自己知道它們的威力,也肯定是從北向南,層層推進,中間必定會有無數的濫戰,無數的攻防反覆,大機率會陷入到交趾這潭爛泥裡。

再之後呢?糧草耗盡,狼狽撤軍,打腫臉充胖子對外宣稱自己勝利,其實一無所獲。

按照自己的風格,玩不出這種一劍封喉的招數。

見王中正領著郭淮進來,郭逵對著軍圖籲了一口氣:“這一次,還真是承蘇明潤的情了。”

王中正笑道:“之前和你說,經略相公不是還不信嗎?”

郭逵搖頭:“在陝西的時候,他可是謹慎無比,比範大老子還那啥,鬼知道來了交趾,竟然成了水上霍去病!”

李憲哈哈大笑:“經略相公,炮陣已經就位,就等相公下令了。”

郭逵問道:“多少門?”

郭淮興奮地說道:“稟經略相公,蘇少保命李留後調劑了四十門霹靂炮給我們,拖到這裡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我們什麼時候開打?”

郭逵笑了:“我們不急,偽王已然落入少保之手,接下來肯定會令偽王下敕,收繳李常傑兵權,命其回京就縛。”

“時間對李逆越來越緊迫,再要想有所作為,就在這幾日了。新軍的陣地搞好了嗎?”

王中正點頭:“設定在大軍兩翼的坡地上。”

郭逵拿馬鞭敲著軍圖:“現在就看李常傑,是選擇遲死還是速死了……”

二月十五,李常傑也獲知了升龍局勢,攔截斬殺了使者,發動了決死之戰。

後世有無數人對這段歷史如痴如醉,但是沒有人真正知道,李常傑當時是怎麼想的。

或許是對這個自己服務了幾十年的國家感到絕望,或者是認為自己還有轉勝之機,或者是畏懼自己遭遇弟弟那樣的下場,更或者,僅僅是為了一名戰士的尊嚴,寧願死在戰陣之上,也不願死在自己人和敵手骯髒的政治陰謀裡。

所以他最後還是選擇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之下,發起了最後的反攻。

交趾人的衝鋒,也是從騎兵開始的。

當他們的騎兵從巖駢山兩山之間衝出來時,迎接他們的,是宋軍四十門霹靂炮的怒火。

郭逵在中軍弩陣裡觀陣,第一次親自見識了大宋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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