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的脾氣是真心好,她在口述半個多時辰後拿過謝尚寫了還不到一頁紙的書信時,竟然還笑得出來。

“尚兒,”雲氏笑道:“你爹現在一準忙得腳不沾地。你信寫得短也好,你一見就能放心,知道家裡一切順遂!”

聞言紅棗真心歎服。

家信寫好,次日一早雲氏又拿到五福院給老太爺看了一回後方才打發長隨送去府城。

紅棗出門沒幾天就是秋收。李滿囤和王氏夫妻兩個忙著操心秋收,說實話還真沒什麼閒工夫思念女兒。

但隨著秋收過半,稻穀的收割和入倉,李滿囤閒了下來,然後便就想起紅棗來了。

九月十六早飯,李滿囤正和王氏抱怨昨兒新開壇的鹹鴨蛋放過了頭有些鹹了,要是紅棗在家一準不會忘了東廂房這罈子蛋之類的話,便看到餘祿領了張乙進院。

“張乙,你怎麼來了?”

看到張乙李滿囤真是又高興又憂心——李滿囤高興女兒打發人來家走動,但又禁不住憂心張乙無事不登三寶殿。

紅棗在謝家別是遭遇了什麼事?

“老爺、太太,”張乙一見面便叉手行禮道:“小姐打發小人家來給您二老請安!”

耳聽說只是來問安,李滿囤臉上的笑立就止不住的溢了出來——他閨女想他了!

“這是小姐新做的蜂蜜柚子茶。”說著話張乙奉上禮物:“不止能解酒,現這個天喝了還能去秋燥,小姐說老爺和太太每天飯後都記得拿溫水兌了喝一碗才好!”

“哎!哎!”

雖然壓根不知道什麼叫柚子茶,但李滿囤還是連連點頭——管這是個啥茶,李滿囤自信地想:不就是兌水喝嗎?有啥難?

王氏也喜張乙來家。她讓桂香拿來果子親自抓給張乙吃。張乙推辭不過,只好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啃果子一邊和李滿囤夫妻說話。

李滿囤依禮先問候親家:“張乙,這個親家大爺,大奶奶,身子骨都好吧?”

張乙一聽趕緊起身回道:“老爺,太太,小姐讓我回來告訴您二老一聲,她公公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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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滿囤愣住:“現在出門?”

他閨女進門都還沒滿月呢!

滿月不空房,謝大爺作為公公雖然說出門無礙,但終是顯得對他閨女不夠重視啊!

張乙便把謝子安進府城等榜的事說了一遍。

李滿囤一聽便情不自禁地鼓掌道:“好!好!親家大爺這回要是中了,可就是應了雙喜臨門了!”

他女兒剛一進門,李滿囤暗想:親家公若就能夠高中,那他閨女紅棗旺家的名聲可就落實了,如此,紅棗在謝家的根腳立便就是鐵鑄澆銅汁,徹底站穩了——所以這回,謝大爺最好能中!

嗯,這幾天他得幫著燒燒香,求求神,讓神佛多給保佑保佑……

打發走張乙,李滿囤便打算去高莊村尋李貴林託他給寫兒子百日宴下給謝家的帖子。

想著去高莊村不能不去見他爹,而見了他爹和族長,只不見他二伯也不好,李滿囤想想便提了三籃果子出門。

第一家自然是老宅。李滿囤原想著這個時節他爹在曬場,宅子裡只他繼母在,他把果子放下就走,然後待辦好了事再去曬場看看他爹,結果沒想到他爹竟然在家。

“滿囤,你來了啊?”看到李滿囤突然上門李高地頗為高興,特別是在看他又提了一籃子果子的時候。

長子李滿囤現在是謝家大房少爺的岳丈,李高地暗想:他帶著東西來看他,就是告訴人他是謝家大房少爺的爺爺——簡直不能更有面子!

“爹,”李滿囤放下籃子隨口問道:“您今兒沒下地啊?”

聞言李高地的臉不自覺地僵了一下。

自打在紅棗三日回門時候受過謝尚一句爺爺後,李高地便覺得自己今非昔比——他現可是謝家長房的親家老太爺了,比聲名赫赫的謝家大爺都還高一個輩份呢!

然後加上家裡又買了人,家常農活有人做,李高地日常便就端上了老太爺的譜,不做活了!

“滿倉今年不是買了人嗎?”李高地解釋道:“買的人還挺能幹,然後滿倉就說我年歲大了,不讓我去曬場!”

其實李滿倉並沒說過不要李高地去曬場的話,但李高地以為滿倉既然沒提讓他秋收給幫忙,便就是讓他在家享清福的意思。

郭氏提著茶壺進來送茶水,聞言差點氣歪了鼻子。

俗話說“秋忙秋忙,繡女出閨房”。意思就是秋收時候,即便是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姑娘小媳婦也都得出門下地幹活。

而她家倒好,不僅婆婆不出門幹活,今年竟是連公公都扶手不動了,以致她家活計忙不過來,不得不花錢請了一個短工給幫忙碾場——這一個秋收下來,連工錢帶吃喝,少說也要多花銷出兩吊錢。

她和她男人一個七月的菜都白賣了!

現好容易見到大房人,她公公不說叫大房出人出力給她家幫忙,反倒打腫臉充胖子說人手夠用——真是氣死她了!

既然分了家,李滿囤自不會留意他兄弟李滿倉家的具體家務。他眼見他爹這個秋收確實沒一點黑瘦,知他身子不錯,便就放心說自己的話。

“爹,”李滿囤笑道:“九月二十三,貴中百日,我來請您那天過去吃席!”

“對,對!”李高地恍然大悟道:“貴中這事我記著呢!我昨兒還在想著提醒你記得給你親家謝大爺下個帖子,請他來吃飯呢!”

李滿囤笑著點頭道:“爹,我來也是想讓貴林替我給親家寫帖子!”

他親家謝大爺人在府城來不了是他的事,李滿囤暗想:但該他李家的禮數,他得給。

所以他也不必擱現在給他爹多說謝家的事,橫豎等到了正日,他爹自然知道。

給謝大爺下帖子那可是極有面子的事,李高地覺得自己必須得去,然後在一旁幫著參謀參謀這帖子怎麼寫。

“嗯!”李高地拿起煙鍋起身:“這事還得託貴林。只不知道貴林現在不在家?我且同一起去瞧瞧吧!”

看到李高地和李滿囤去了族長家,郭氏想了想便把茶壺拎進了西廂房。

“娘!”郭氏給在炕上紡紗的於氏倒了碗茶。

於氏放下手裡的活計,接過碗喝了一口,然後方才說道:“郭家的,你記得把九月二十三那天的衣裳都早些拿出來漿洗漿洗,別到時候手忙腳亂。”

“貴雨他們的袍子,你給他們都儘快試試長短。若是短了,可要儘快想法子改改。可別讓他們在謝少爺跟前失禮!”

“再就是今兒滿倉家來了,咱們得商量商量這百日禮的事。”

聽說又要送禮,郭氏的心立刻就疼了一下——禮大過債,眼見又將是一兩銀子沒有了!

回到廚房,看到還在廚房裡一個個揀擇扁豆的李玉鳳,郭氏不自覺地皺眉——玉鳳幹活這麼磨嘰,可要怎麼入謝大奶奶的眼呢?

同謝大奶奶一桌吃過兩回飯,郭氏見識過了謝大奶奶跟前丫頭們的伶俐。她不以為謝大奶奶能看得上玉鳳。

但奈何李玉鳳的婚事已成為她的心病。她自己尋不到合適的人家,便就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努力攀爬謝大奶奶這棵大樹——萬一爬上去呢?

比如紅棗那樣!

“玉鳳,”郭氏抓一把扁豆做示範:“跟你說多少回了?扁豆只要看有沒有蟲眼就行,然後去掉老筋……”

李玉鳳不傻,如何會不知道怎麼揀扁豆?

她就是故意地在磨洋工。

李玉鳳不想在做完廚房活計後被郭氏趕下地拾麥穗——既然午晌後肯定要下地撿稻穗,李玉鳳暗想:那她現能在家多待一會兒便多待一會兒吧!

俗話說“一白遮三醜”。

外面的日頭那麼毒,眨眼就能把人曬得脫層皮。她現可是說親的關鍵時候,人可不能曬得太黑!

“娘,”李玉鳳看著她娘手裡的扁豆問:“剛大伯是來請客的嗎?”

“嗯!”郭氏點頭:“九月二十三,貴中百日!”

李玉鳳聽到吃席的確信,心裡頗為高興。這個秋收她被她娘天天趕著幹活,都快累死了,巴不得有機會能鬆散鬆散。

唉!李玉鳳嘆息:還是紅棗命好啊!她嫁了謝家,日常有丫頭們伺候,這個秋天再不用似她一樣下地!

她也好想能嫁到謝家做媳婦啊!

謝子安九月十二出門,平安信十五日後晌到家。雲氏九月十六一早送出去的家信,算日子,回信便也該當在九月十九後晌到。

九月十九這天吃過午飯,雲氏跟就便就打發人在二門外聽信。結果沒想這天的信來得特別晚,比九月十五那天整整晚了一個多時辰,以致連老太爺都打發人來問了兩回。

不過等信一到,紅棗立就知道了緣由——這回她公爹除了捎信,還一同捎回了整整兩馬車的東西。

馬車空身和載貨跑的速度能一樣嗎?所以這便就晚了。

拿到東西,雲氏不敢自專,自是立刻送到五福院。

老太爺看到隨信附上的長長清單也是好笑——這都什麼節骨眼上了,他大孫子還有閒心折騰這些有的沒的。

別說東西都是謝福給準備的。謝福沒得謝子安指使,能有閒心操持這些?

他家現又不是等米下鍋!

“尚兒,”老太爺把單子給謝尚:“叫人念念,看你爹都給家捎了些啥?”

顯榮奉命開啟冊子,剛要念,臉色瞬間便變得奇怪。

定定神,顯榮念道:“白玉送子觀音站像一尊。”

啥?

聞言所有人都驚呆了,心說謝子安這回出門不是去科舉的嗎?這科舉從來都是拜文昌,謝子安往家裡請文昌魁星都是正常,可這往家請送子觀音算怎麼回事?

饒是老太爺見多識廣,也是猜不透大孫子的用意。

難不成這白玉觀音像特別稀罕?老太爺心中暗想,然後便對雲氏道:“子安媳婦,這觀音像你先好好收著,等子安回來再說!”

有了送子觀音這個誰都猜不的神像做鋪墊,再聽顯榮接著念“金城火腿十條;宣威火腿十條;安福火腿十條……”之類,便就沒人再覺得奇怪。

“梨膏糖……,粽子糖……”

“蜜餞海棠……,蜜餞紅果……”

“梅花糕……,松子黃……”

“杭綢……,蘇繡……”

一樣樣念過,紅棗忍不住心說:她公公其實是個購物狂吧——臨近發榜,他公公心裡緊張便就以瘋狂購物來發洩情緒。

對於謝子安送的吃食,老太爺除了留了幾樣給謝尚做零嘴,其他的便都交雲氏帶回。

雲氏收了東西便又和老太爺商量:“老太爺,這天眼見就冷了。大爺現捎了這許多皮毛衣料回來,倒是叫了裁縫來把冬衣早些做了吧!”

老太爺聽著有理,便就依言挑了幾樣綢緞皮毛做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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