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綿跟胡工珀通電話,是開著擴音的。聽到胡工珀的話,汪華建覺得自己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雖然被胡工珀揭短,但是汪華建還是硬著頭皮答應胡工珀,只要他能安心幹事,他會不計前嫌,按時付酬。

汪華建對周斯綿自嘲,自己最近在研究怎麼當老闆,第一條就是要胸懷氣度,用對能人。

周斯綿笑著說:“你恰恰缺乏這一點。如果你具備這種修為,腎臟病專科醫院不會拱手送人,炒股不會一敗塗地,辦廠不會關門大吉。現在,你提出要搞蔬菜大棚,這件事不能急功近利,否則,你還會重蹈覆轍。那麼,將意味著你這輩子都一事無成,希望你好自為之。”

汪華建聽進了周斯綿的話。他帶著資金和技術人員,在一個午後趕回了鳳仙村。這個地方,是他的胞衣之地,天真的童年,無知的少年,都在這裡度過。雖然他對這個地方沒什麼好感,山窮水瘦,一貧如洗,有一段時間還非常討厭提起這裡,迫切追求外面的世界。

鳳仙村,在汪華建的記憶中,卻總是不經意跳出來,有時候是提醒他,他的血脈之中,有鳳仙村的基因。有時候是敲打他,讓他常常想起那些晦澀的灰暗的日子。

汪華建站在一個山坡上,抬眼眺望,遠處雲霧縹緲,緩緩流動,近處陽光燦爛,樹木青翠。他對鳳仙村的記憶,停留在青少年時期,多少年,他沒有踏進這塊土地。今天再次回鄉,不是衣錦還鄉,而是受過無數生活的教訓之後,被迫回來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默默看過一會,回頭對胡工珀說:“我們要在這裡立足,條件非常艱苦,你願意幹下去嗎?”

胡工珀說:“我的人生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要能有條活路,在哪裡都是過日子。”

胡工珀對自己的期望,就是能夠活下去。這個曾經見過很多錢、經歷過很多大世面、吃過很多苦頭的男人,已經被生活教訓得體無完膚。

“我其實比你好不了多少,”汪華建嘆口氣,說,“我們都是走錯了路的人,但是我不認輸。”

路在腳下蔓延。對這些長期沒有爬過山路的人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考驗。他們走得氣喘吁吁,走得滿頭大汗。

“歇會兒吧!”沒走四五裡路,汪華建就受不了了。他平時喜歡吃喝玩樂,出門開車,上樓電梯,啥時候吃過這種苦?

胡工珀問:“還有多遠?這樣走下去,腳會抽搐的!”

胡工珀這個曾經的主任醫師,說話還是不忘使用醫學術語。

汪華建左手扶著一顆樹,右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棟房子說:“那裡就是村部。看山去不遠,走起來沒三個小時到不了。這就是鳳仙村,山旮旯裡的村子。”

胡工珀沒在大山裡生活過,但他知道很多交通不發達的地方,同時資訊閉塞,村民對外面不瞭解,種出來的東西運不出去,很多都爛在地裡。他問汪華建:“你搞蔬菜大棚,沒有電,怎麼噴淋?沒有路,怎麼把蔬菜運出去?”

汪華建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據說,這裡國慶節就要通電。修路已經在規劃之中了,很快就會開建。你曉得不,如果半年內不同車,有多少人會受處分?有多少人會烏紗帽不保?你還是在裡面待久了,對現在的大勢不瞭解啊!我告訴你,扶貧攻堅是頭等大事,沒人敢像以前那樣置之不理。”

這一次,汪華建自認為是看準了大勢,來鳳仙村,就是要提前佈局,將來享受政策紅利的。

胡工珀確實是在裡面待得太久了,剛出來,又被何田田案件拖住了身子,配合調查搞了一段時間。其實,他的思維模式還停留在進去之前的老地方。

胡工珀說:“你分析得這麼到位,看樣子周院長讓我跟你來幹,沒錯。但是,不管你調子定的多高,牛皮吹得多大,我的工資你一分錢都不能少,一天都不能晚。”

聽到胡工珀嘰嘰歪歪工資的事,汪華建很不爽。他說:“男子漢,心胸氣度寬廣一點,別老盯著你那點工資。把事幹好了,我不會虧待你。生意做大了,你就是公司的元老,還擔心那點工資?切!”

“別別別,我還是先拿到工資活命再說,”胡工珀說,“對付你這種人,一定要奉行到手就是錢的原則。”

汪華建白了胡工珀一眼,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你就是格局太小,要不然市人民醫院腎臟內科主任一定是你的,還輪得到李勁柏撿漏?”

“滾!”胡工珀呵斥汪華建。他不願意聽人講陳芝麻爛穀子。那是他的傷疤,只能自己躲在角落裡慢慢舔,不容別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三道四。

汪華建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過頭了,尷尬地笑笑,說:“趕路,趕路!”

一夥人走走停停,黃昏光景才喘著粗氣來到村部。汪源星和何達興早就在村部等著了。見到一行人到來,趕緊招呼坐下。張娟娟幾個人,已經把晚飯準備好。汪華建帶來的是一大堆人,大家站的站、坐的坐,在蠟燭下,將就著吃過晚飯。

“菜是大山裡自己種的,味道如果合適,就多吃點。”汪源星招呼汪華建和技術人員。

一行人走了很久的山路,腳痛、肚子空,吃什麼菜都覺得香。

“這裡的菜是純粹的綠色蔬菜,沒有打農藥,也不用化肥,吃起來就是香!”何達興說,“我們在這裡,雖然一天走很遠的路,有時候還要加班,但是我們一個個都胖了。”

大家鬨笑起來。

汪華建盯著張娟娟。幾個月後再次見面,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本來,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初戀女友,後來即使她移情別戀,也應該寬容對待。可是,自己那時候就像一個發情的種豬,讓張娟娟徹底離開周斯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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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他確實有報復的衝動。自己諸事不順,看不得別人好。他曾經把自己的不順利,看成是周斯綿故意為難自己。自己的報復,帶來的只是短暫的快感。得知張娟娟離婚,他甚至有一種負罪感。

有人不相信,一定認為汪華建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傢伙,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得那麼無恥。社會是個大染缸,有人投入其中,渾身漆黑,有人卻能出淤泥而不染。這些,都要看個人的品格,考驗的是個人的修為。

就算是再無恥的人,也會有反思的時候。張娟娟離婚的時候,汪華建就開始反思自己。他曾經去找過張娟娟,希望求得她的原諒,但是,她沒給他機會。對他,或許她這輩子都是恨的。除了恨,再無其他。

吃過飯,汪華建想找張娟娟單獨聊聊。但張娟娟就是避而不見,這時,陸陸續續有村民聚集村部,汪源星和何達興喊開會,商量的就是土地流轉建設蔬菜大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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