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已經半白的道士從地上直起身來,看著面前供奉的老道泥塑,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天天拜,天天拜,祖師啊祖師,我每天早晚都過來給你磕響頭,怎麼不見你顯靈出來,賞我點什麼神通造化?”

“再不濟,你也應該露出點仙氣,給我託個夢啥的吧?你倒好,屁股一拍直接走人,留下這麼一大爛攤子,卻叫我一個人收拾。”

他越想越氣,還剩下的兩個響頭不磕了,索性站起身來,腳後跟在地上重重剁了兩下。

砰砰!

老道泥塑笑得慈眉善目,想來也不會顯靈出來,將這個頑劣徒孫一通好打。

“走了好,走了好,你們都走了,也就看不見乾坤宗敗在我手上的光景了。”

道士吧唧了下嘴,接著往手心裡吐了口唾沫,順了順自己的髮型。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他同那尊供奉的泥塑雕像,竟有著七八分相似。

“想當年我乾坤宗何等威風,可如今卻落魄到要抱他人大腿,你們要是知道,還不得把我打死!”

道士從鼻子裡哼唧出兩句話,斜著眼睛看了一眼泥塑,又幽幽嘆了口氣,“可我還是寧願你們回來,哪怕是打我也好。”

還算寬闊的大殿內,擠滿了泥塑雕像。

正中的道士被它們圍著,各個都是慈眉善目地笑著,雕刻出來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他不說話,低著頭,攥著手。

似有梵音響起,詭譎的氣氛緩緩生出。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寂靜。

“師尊!師尊!大事不好啦!”

一個長相清秀可愛的小道童狂奔而來,一把撲到門口,扶著腰氣喘喘吁吁地喊道:“大事……大事不好了!師……師尊,大事不好……不好了!”

“何故如此慌張?”

平靜沉穩的聲音響起,小道童瞧著道士背對著他而立,偉岸的身形令得他心中稍稍安定了幾分。

有這位師尊在,就是天塌下來……師尊也不會去頂。

但師尊一定會拉著他,一起找地方躲起來!

這位他最敬愛的師尊,就是乾坤宗這一代的宗主,虛罔。

只見虛罔輕嘆了一口氣,徐徐問道:“是不是那位少宗主瞧著你芙蓉師姐不在,又開始嘰嘰歪歪了?”

最近乾坤宗內,來了名貴客。

一劍宗少宗主蕭羽從天而降,橫掃千軍,一舉擊碎環山五國的陰謀詭計。

這等傳奇事蹟的主人,現在就在他們乾坤宗內做客。

初時乾坤宗聽聞貴客到訪,全宗上下一片歡騰,宗門近來遭逢劫難,眼看就快要撐不下去了,一劍宗少宗主的做客,定能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

一劍宗啊!那可是一劍宗啊!乾豐國國境內的一劍宗啊!

虛罔一時想不出能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這尊大宗門。

對於今朝的乾坤宗來說,一劍宗,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勢力。

而一劍宗的少宗主,對乾坤宗上下來說,也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何況,還有半個月前的那場五國合圍大戰,堂堂一劍宗,可是出盡了風頭!

虛罔那叫一個興奮啊,覺得宗門復興的好日子就要來了,興奮得他當晚吃了三大碗飯,外加兩個雞腿。

可初時的熱情冷靜下來

以後,他才發現這位傳聞中的少宗主,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

不說此人相貌……算了就真的別提相貌了,身材也是一般般中的一般般……

單說此人那偶爾流露出來的猥瑣氣質,以及不適偷瞄女弟子的齷齪眼神,就不像是一個具備大宗風範的少宗主。

可他身上武師九重天的氣勢卻又是貨真價實,偶爾流淌出的冰山一角,令得虛罔都暗暗心驚。

他問過自己的得意弟子狗剩子,和這名一劍宗少宗主比試,勝算能有幾分?

狗剩子看了一眼那位少宗主腰間懸掛的長劍,雙瞳暴睜,急忙搖著手跑了。

看狗剩子這麼慌,想來那位少宗主不是什麼摻水的假貨……

這兩天他一直在心裡琢磨,琢磨來琢磨去,最後褲襠裡放個臭屁,不了了之……那位少宗主在乾坤宗內吃香喝辣,晚上還要看漂亮女弟子跳舞,虛罔想起來頭就大。

奶奶的……他在宗門內兢兢業業多少年,就是混上宗主的位置時,也沒好意思說要求女弟子給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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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一劍宗少宗主剛一來,就把他想了好幾年的美事全都做了……

想著想著虛罔就覺得頭痛,不耐煩地趕緊說道:“去告訴那位少宗主,芙蓉出去給他抓浮游離鯨去了,不是他嚷嚷著要那玩意兒嗎?靠……也不知道要那鬼東西做什麼!”

在年幼的道童面前,虛罔卻沒有半點一宗之主的風範。

然而道童早就對此見怪不怪,使勁吞了口唾沫,急忙喊道:“師尊,芙蓉師姐都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不是正好?叫她趕緊陪那少宗主去,省得那小崽子老來給我挑事……”

“師尊!師姐說她有急事稟報,同行的王師兄李師兄,胳膊都被人斬掉啦!”

小道童急急慌慌地說道,就看到自己師尊的背影猛地一震。

然後虛罔就恨恨打了個噴嚏。

“有誰在背後罵我嗎?”虛罔嘟噥著,一面揉搓著鼻子,一邊沒好氣地說道,“自己學藝不精,被欺負也是活該!回來找我幹嘛,還想叫我去給他們出頭不成?”

他冷哼一聲,聲音陡然壓低三分,在佈滿生硬泥塑的大殿裡顯得格外/陰冷:“不過現在外面的人還真是大膽,還真就以為,我們乾坤宗已經落魄到無人了嗎?”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寒風發出嗚嗚呼嘯,在大殿裡不住迴盪,顯得無比滲人。

“難道不是嗎?”小道童憨憨地撓了撓腦袋,接著將身上衣服裹緊了些,“師父你快別裝神弄鬼了,有這時間還不如去聽聽芙蓉師姐講講。”

殿內陰風的呼嘯戛然而止,剛才壓抑陰森的氣氛也消失不見,虛罔終於轉過身來,一根手指正挖著鼻孔,眼睛不耐煩地瞪著小道童。

小道童又撓了撓頭,不確定地說道:“師尊,芙蓉四師姐好像說,那個斬掉二位師兄臂膀的人,是在死寂林裡遇到的。”

“他們去抓死寂林抓浮游離鯨,在那裡遇到有什麼好特殊的!”虛罔扣爽了,指頭捏著揉搓了一下,接著熟練地屈指一彈。

“可芙蓉師姐說,那個人好像……又不在死寂林內?”

小道童話音落下,這次就看到自己的師尊臉上,真的浮現起一層凝重。

砰!

大殿內猛地傳來一聲暴響,像是許多爆裂聲疊在了一起。

所有泥塑雕像,一條

手臂通通斷裂!

小道童被驚得叫出了聲:“祖師爺!太祖師爺!太太祖師爺!太太太……”

“行了,別喊了,八輩兒的輩分,全喊完要到猴年馬月!”

虛罔面沉如水,看也不看大殿裡發生的離奇變故,整了整衣袍率先走了出去,“去找芙蓉問問,究竟遇到的是仙人下凡,還是惡鬼擋道!”

小道童趕忙跟在他身後,屁顛屁顛地小跑著。

這座供奉歷代祖師的大殿素來陰森,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比大殿要小上那麼幾分的小殿內,一群人正圍成一圈,人人都穿著黑白道袍,陰陽魚佔據整個背後。

“師妹,你倒是快說啊!哎呦,真是要把我們給急死!”

“究竟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欺負師妹你?你只需告訴我們,師兄們替你出頭!”

“咱們乾坤宗如今有一劍宗少宗主相助,根本無需畏懼任何人!師妹,要不然我去把少宗主請來?”

眾人想盡辦法,或哄或求,可處在他們中心的芙蓉面色慘淡,眼神不安,緊緊閉著嘴唇,什麼都不想說。

一名弟子哈哈一笑,衝著她調笑地說道:“師妹,你都回到宗門了,還有什麼好怕的?難不成誰還能穿梭虛空,給你來上一刀不成?哈哈!”

這話本是為了緩和氣氛,哪只才剛一出口,芙蓉當即面色大變,整個人就像是一直受驚的兔子,驚慌地四處張望。

“在哪裡?在哪裡?不要砍我的胳膊,不要砍我的胳膊啊!”

一眾弟子看著她舉止瘋癲,這下紛紛都被嚇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勸慰才好。

遠處的女性弟子們瞧見芙蓉這般狼狽,各自都是心中冷笑,眼神中的嫉恨化作快意。

殿內一片喧鬧,就見一老道領著幼小道童幾步走來。

“都散了都散了!吵什麼吵什麼?”

虛罔吹胡子瞪眼,一邊指著看熱鬧的弟子們趕緊爬,一邊朝著舉止瘋癲的芙蓉走去。

他這個一宗之主還是有點威信的,女人們撇了撇嘴角,意猶未盡地邁步離去,男人們則走得戀戀不捨。

待到廳內只剩下芙蓉虛罔和小道童三人時,虛罔一把抓住芙蓉的手腕,厲聲喝道:“死寂林裡,究竟遇到了什麼?!”

芙蓉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嘴唇打著哆嗦,怎麼都說不利索話。

啪!

虛罔直接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賊狠,芙蓉嬌嫩的臉龐留下五個紅紅的手指印,接著瞬間高高腫起。

一旁的小道童脖子一縮,不敢言語。

放在平日裡,這位芙蓉師姐,可是師尊最為寵愛的弟子啊。

芙蓉面色怔怔,似是不敢相信平日裡極寵她的師尊,為何現在會對她這般兇厲?

直到虛罔又是一聲厲喝,她才猛地回過神來,嘴巴一扁,委屈和恐懼全都融進了淚水裡。

“師尊!那個人好恐怖啊!他能夠突破空間屏障,真真切切地傷到兩位師兄身上……”

“死寂林!死寂林真的像您說的那樣,空間重疊,聲影錯亂!可那個人……那個人竟然能夠穿梭空間!”

一旁的小道童打了個哈欠,砸吧著嘴說道:“空間神通。”

就見虛罔眉頭深深皺起。

“你們惹到,不該惹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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