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問一下,劉師傅與各位弟子,在此項工作中出力各佔幾分?”荊南海盯著石牆看了半天,突然開口問道。

“我一分沒有。”劉萬閣笑眯眯的,很驕傲地往弟子的方向一揮手,“全是他們自己幹的!”

“連同設計與圖樣規劃也是?”秦連楹有點不可思議地問。

“也是!事前咱們開了個會,會上我一句話沒說,全是他們說的。”光明正大地說自己偷懶,劉萬閣一點也不慚愧的樣子。

許問聽了也很吃驚。

就算是總工程師,也是要負責統籌規劃、拍板定奪等一系列事情的。像他這樣完全撒手不管的,真的非常少見。

但關鍵是,他不管事,他的弟子們能頂住啊。

這面石牆主題突出,完整和諧,雖然描繪的是大周各地的場景,但所有的這些畫面結合起來,就宛如一幅石雕的《清明上河圖》,精美細緻、靈動至極。

而且,它雖然是不同的雕刻風格,用了許多許問見過沒見過的雕刻手法,但看上去並不雜亂,反而非常統一,儼然是一件完整的作品。

如果劉萬閣真的如他所說,所有事都撒手不管的話,就非常驚人了……

他的這三十幾個、年紀差別非常大的弟子們,竟然擁有著這樣的默契與合作程度嗎?

問完這個問題,四名主審又回去石牆旁邊,對著上面的內容看了半天,各自拿了紙筆,寫了些東西。

然後,荊南海對劉萬閣點點頭說:“你可以開始講了。”

這時就連許問也有點好奇,劉萬閣會自己來講,還是讓弟子們代為發言?

結果劉萬閣清了清嗓子,自如地開口了。

“如之前各位大人所說,此次建設勿用宮,為的是接待番國使節,彰我大周國威。既然如此,我想,我們要先給他們看看,咱們大周是什麼樣的。”

劉萬閣的話語從容,充滿自信。

在他看來,現在的大周是一個非常完美的國家,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

尤其是,對比他打聽到的番國情況,大周一個巨大的優勢就是疆域非常遼闊,遠超狹小的佛羅國。

廣闊的疆域,擁有不同的風俗民情,可稱海納百川。

劉萬閣覺得,只需要把這些內容展示給佛羅國使節看,他們自然就會心悅誠服,拜倒在皇帝的榮光下。

同時,這也能展示

陛下的慈悲與包容,令佛羅國使節既感威嚴,又感賓至如歸,達到友好交流的目的。

劉萬閣設想中的勿用宮,將把這樣一面大周壁——他給這石牆取的名字——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令番國使節進門就能看見。

行宮依此而建,與之相互響應,形成整體。

讓番使足不出戶,就能感受到整個大周的不同民情,感受到大周廣闊疆域的震懾力。

劉萬閣侃侃而談,旁邊弟子表情各異。

最後,他微一示意,表示自己已經講完,荊南海面無表情地對許問他們說:“你們可以質問了。”

“我首先有個問題。”李全第一個開口,望向劉萬閣的弟子,“之前你們師父說,他沒有參與事前的規劃與事後的建設。然後我看見他講的時候,你們的表情有些不對。你們是覺得他講的跟你們想的不一樣嗎?”

“不是。”李全問的恰好是那個五方臉中年人,他也是一臉的面無表情,看上去比身為主審的荊南海還嚴肅,“我很奇怪,為什麼師父之前連聽我話都懶,為什麼還能一眼就看出來我們是怎麼想的。只能說,不愧是師父。”

五方臉中年人板著臉拍馬屁,拍得李全都愣住了。劉萬閣樂不可支,噗噗噗地笑。

“明明是你們做的活,結果主官是你們師父,得名得利的都是他,你們不覺得憋屈嗎?”李全被正面直懟,但臉色看不出什麼變化,接著又問。

這話就問得有點誅心了,簡直有點當面挑撥的感覺。

許問也有點好奇,觀察著劉萬閣弟子們的臉色。

人總有私心,幹活你們去,好處我得,劉萬閣現在的做法的確有點這種感覺。他的弟子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劉萬閣弟子們的表情的確有些變化,但不是委屈也不是氣憤,反而在面面相覷,好像很不可思議李全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一樣。

“不是師父一個人得好處。”五方臉中年人說,“他該給我們的工錢,全部都給我們了,幹得好了還有加錢,我們到手的酬勞,比很多人都多。如果沒有師父的名氣,肯定拿不到這麼多錢。當然,要一直這樣,我們就必須加倍努力,保持水準,不能墮了師父的名頭。”

有意思,這就相當於他們把劉萬閣這個名字建成了一個品牌,品牌屬於集體,集體維護品牌。只要能保持品牌質量,它當然能發揮出比個人更大的產能。

這個做法倒真是非常新奇,在這個時代猶為如此。

“那你們平日裡會主動跟主家說,不是師父親自動手的,是你們來做的嗎?”李全又問。

“會。”五方臉言簡意賅,也證實了許問的猜測。

“主家會答應?”

“我們建了秦閣,建了五銖臺。”

有了非常著名的代表作品,當然就有了更強的說服力。

“而且,即使不用師父的名字,掛著劉萬閣弟子的名頭,在外面也是很容易接活的。”五方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嗯,我沒什麼要問的了。”李全退後一步,向主審點頭。

沒有問倒劉萬閣的人,反倒讓他們趁這個機會展示了一下肌肉,他表現得也很平常,沒什麼失望的感覺。

不過他這句話一瞬間讓許問覺得非常親切,好像回到了大學時的辯論場上。

“我看這幅雕刻,彷彿有些張北望的風格?”朱甘棠指著十二面牆中的一面問道。

那面石雕刀鑿斧刻,極為有力,有些粗獷。

“是,我喜歡張大師的畫,暗自琢磨過一陣。”一個俊秀的年輕弟子靦腆地說。

“你倒大方,張北望的畫可不便宜。”

“是很貴,買不起,每天去店裡看,看了半年。”

“……店夥計也很有耐心。”

“是,都是好人。”

“那幅仿過版畫?”朱甘棠指向另一幅。

“幫著寺院刻過一些。”一個圓臉弟子說。

幫著寺院刻過……就不是仿,而是副業了。

“師父一直跟我們說,學一門東西只會越學越小,多學幾門,眼界開闊了,才能越學越大。”圓臉弟子笑著說。

“有道理!”朱甘棠非常讚賞。

“多而濫,不如少而精。”李全搖頭。

“你怎麼知道少了就一定精?別的不說,錢少了,可是怎麼都精不起來的。”朱甘棠反駁。

他說得有趣,旁邊好幾個人都笑了。李全卻沒有笑,也沒有生氣,認真地說:“此乃詭辯。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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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甘棠的笑容斂去了。片刻後,他張開嘴,剛要說話,王一丁突然先開口了。

“真無聊。”他看著“大周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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