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估計的時間沒有錯。

第一天打地基,第二天鑿洞挖溝,第三天修牆蓋頂,第四天內部定型修飾,傍晚時分,基本上全部完工。

有了閻箕新調過來的那批人,他們比預計中還早一天完工。

火燒了起來,熱氣往屋內彙集,外面依舊寒冷,裡面卻溫暖如春。

火勢不旺,熱度也有限,但剛好適宜普通人生活。

相互攙扶著走進土屋裡,逢春人紛紛長舒一口氣,身體也跟著舒展了開來。

那個老婦人愣了好一會兒,突然顫抖了起來,她枯瘦的手指抓住旁邊的徐二郎,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徐二郎半彎著腰,仔細地聽著。聽完之後,他直起身子,輕聲說:“五姑婆說,這感覺好像十年前。”

這當然是指十年前的逢春,還有地熱的時候,冬天也能如此的溫暖。

老人們紛紛點頭。他們都是在這樣的溫暖裡過過來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本應如此,結果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變了。

逢春人安頓了下來,雖然物資仍然有限,但至少渡過了燃眉之急。

距離閻箕交待他們的時間還有幾天,許問留下徐西懷在這裡再照應一下,處理一些應急的事情,自己則帶著許三一起進了綠林鎮,去找閻箕。

這個時代可不是商品社會,有錢就能買東西。

他之前買那些冬衣是提前託了悅木軒,現在這批貨比上次更多,聯絡悅木軒需要一段時間,正好可以先問下閻箕。

綠林鎮城內城外完全兩個世界,進去就感覺到一股熱氣,而且呆得越久越熱,感覺就像從心底深處暖和起來了一樣。

“真的有如仙境。”許三剛從外面進來,感受尤其深刻。很多時候,幸福就是對比出來的。

“嗯。”許問深有同感,兩人一起到了聯合公所門口,迎面就遇上了不久前才打過交道的那位谷匠官。

“你們怎麼來了?”谷匠官還記得他們是誰,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道。

“來找閻匠官,請問他在嗎?”許問問道。

“他在歌風院,現在應該還在。如果你們有事的話,我也可以相助。雖不如閻大人位高權重,但畢竟佔了地理之便。”谷匠官微微而笑,非常和氣。

許三心中微微一動,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谷匠官屬於石錘會,是本地人,調貨備貨什麼的,他肯定要比閻箕更方便一點。

但外面的事情,他肯定不會隨便做主,所以他表情也沒動,只等許問發話。

“是閻大人有令,讓我們做完

城外的事情之外來找他。”令人意外,許問沒提補給的事情。

“哦?那些逢春人都已經安頓下來了?你們辦事速度倒真是不慢。”谷匠官有些驚訝。

“勉強住下而已,還請大人抽空照應。”許問躬身道。

“應該的。”谷匠官不再跟他們多說,轉身就走了。

許問和許三都沒有說話,目送他離開之後,一起走進了聯合公所。

公所裡涇渭分明,兩種不同服裝的人來來往往,一邊是石錘會的,一邊是梓義公所的。

前者比後者人數更多一點,前者中有不少都或坐或靠,在很輕鬆地說說笑笑;後者幾乎都在疾步行走,好像慢了一步就會誤了大事一樣。

許問和許三進門,先遇到的是石錘會的,但對方只是掀了掀眼皮子就不理人了。

倒是沒過多久,就有梓義公所的人迎上前來,殷勤垂問:“二位小哥從何處來?有事要幫忙嗎?”

這服務態度,許問感覺自己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請問閻箕閻匠官在嗎?”許問問道。

“閻大人?”那人表情一變,完全的肅然起敬,“他今天應當尚未出門,我帶你去歌風院。”

他帶著兩人往後走。

聯合公所這裡是窯洞結構,城市整體下沉,窯洞挖在地下一層的巖壁裡。

洞裡卻並不暗,上方挖有天窗,用藤編草織的窗戶半遮住,可以開關。就是不知道下雨的時候是怎麼處理的……

許問向上看了一眼,下意識就想到了這一點,然後問了出來。

“窗戶做了設計,向旁邊做了下收攏,然後裝了陶製的水管,把積水導下去排掉。”許問他們是自己人,那人也就沒有隱瞞,侃侃而談,講解得非常清楚。

“陶管?從窯裡燒出來的?”許問問道。

說起來,他以前在博物館見過這種陶製水管,那還是中國處於原始社會時期使用的排水管道。當時他還驚訝過那個時代的先進程度,沒想到它竟然一直延用到了今天。

不過想想也是,陶水管對精度要求低、透水性差,只要有材料、有相應的地理環境,可以說方便易得。

“對。”那人簡明扼要地說。

“是在附近燒的,還是其他地方燒了運過來的?”許問問得很仔細。

這裡聯合公所,出入的全是工匠。工匠不關心這種問題,那還關心什麼?

所以這人也沒奇怪,很自然地回答:“就在附近燒的。距此西南十里的地方有一條殷水河,河邊有座紅土山,山上產陶土。不

是什麼太好的土,但用來做粗陶是足夠了。”

他左右一看,隨手從旁邊撈起一個陶罐,遞給了許問,“喏,這就是殷水窯燒出來的。”

磚石不分家,秦連楹的手札裡有不少燒磚磚雕的相關內容。許問認真學過,記了一肚子的理論知識,還沒有正式上手實踐過。

不過秦連楹是京營府高階工匠,許問也學得夠認真,單是這些理論知識就足夠他瞭解很多了。

就這個陶罐來看,紅土山陶土的質量看上去的確很一般。顆粒大、雜質多,燒製出來的陶器很是粗糙,不太好看。

但許問輕輕敲了一下,發現這陶罐聲音偏清脆,手感很結實,這說明陶土粘性很大,是優質的特徵。

“多謝。”片刻後,他把陶罐還給那人,繼續跟著他一起走,卻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路上又說了些話,那人有問必答,態度非常好。

許問關注的主要是綠林鎮外城的排水問題,那人恰好對此很熟,對答如流。

許問提的問題好,那人回答得也好,短短一段路,兩人甚至有了些相見恨晚。

“閻大人就住在這裡,十四兄弟你儘管去忙,回頭有空過來找我聊天。我每月逢三、五在公所值班,你在前面問我名字就好。”

到達一個拱形門口時,那人向許問拱手,爽朗地說。

路上他倆已經通了名,這人姓秋,叫秋月明,南粵人,也是被派來服役的,不過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有點關係,因此走了後門,沒被派去下面,而是留在了綠林鎮聯合公所。

這可是個一等一的優差,不過秋月明還有點淳樸,說起來甚至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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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就路上的回答來看,他也的確是有真本事的。

“要是江望楓沒碰上你,估計也會被分到這樣的役差。”秋月明離開之後,許三笑著說。

“我也覺得。”許問點頭。

江望楓從江南路這一路過來,可以說是從天上掉到了地下。不過他一直活蹦亂跳精神奕奕,也真的非常難得就是。

前方木門虛掩,兩人一起走上前去,輕輕敲了一敲。

“進來。”閻箕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綠林鎮地熱雖暖,但呆久了會有點燥熱。

許問走上前去,推開那扇木門,一陣清風從門縫裡掠了出來,撲到他的臉上。

一瞬間,他身上燥意全消,瞬間明白了歌風這個詞的意思。

地下窯洞這樣的地方,竟然有這樣的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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