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隔壁還有主僕兩人正在偷聽這邊說話。

丫環聽見許問前面的話,馬上就跳起來了,小聲嚷嚷:“這人在胡說什麼,那件事怎麼可能是我們少爺做的?”

“為什麼不是?”齊大小姐一向最疼愛自己的弟弟,沒想到這時卻非常冷靜,還抬起頭來反問了丫環一句。

“當然……”丫環語塞了一會兒,馬上就接著說,“少爺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人家知道他齊坤是誰嗎?對於人家來說,齊坤就是個屁!”她一個千金大小姐,說起這種粗俗的話來非常熟練,一點不自在也沒有。

“小姐你說話小心一點!”倒是丫環非常警覺,還提醒了一句。

“人家沒了手指,回頭我們來說齊坤被冤枉了好委屈,人家覺得我們也是個屁!”齊小姐接著先前的話,乾脆利落地說。

“小姐……”丫環無力。

“要說這件事我本來就覺得阿爹做得不對。一年前就應該追查到底把這件事情搞清楚,結果搞得兩邊都不是人,人家被禍禍了沒地兒申冤,小坤背了嫌疑也沒地兒洗清。”齊小姐哼說。

“那不是當時所有證據全指向少爺,沒法洗清嘛……”貼身丫環也是很清楚其中內情的,她小聲說著。

“沒法洗清那就秉公執法把他下牢!沒了王法那還像啥!”齊小姐兇狠地說。

“……但小姐你也沒去告發啊。”丫環弱弱地提醒。

“……哼!”齊小姐色厲內荏,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話是這麼說,誰能沒點私心呢?

另一邊,齊坤面對周志誠,最後移開了目光,囁嚅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

齊正則也是一聲長嘆,朱甘棠雖然跟他們關係好,但總算是個局外人,此時只有他還能開口說話。

“一年前,悅木軒齊坤和姚氏木坊周志誠同年參加徒工試縣試,一起入住梓義公所,住在第三進左廂房,同住者八人。”

朱甘棠注視著他們,把一年前的事情緩緩道來,給他們理個清楚。

關於此事,許問所有的訊息全部都是從側面打聽觀察到的,由他自己總結了個大概出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正面的官方描述,他側過頭,聽得很認真。

去年姚氏木坊只有一個名額,理所當然派了姚師傅的親傳弟子周志誠參考。

周志誠的運氣比許問他們好多了,沒住馬棚,住進了梓義公所的正式房間。梓義公所雖然大,但僧多粥少,他們一共八個人住同一間,睡一張大通鋪。

齊坤是他們八個人裡年紀最小的,他雖然出身三級工坊,但性格溫和,見人就叫師兄,跟大家的關係都挺不錯。

周志誠比他大幾歲,習慣了照顧人,進進出出順手就幫齊坤一把,兩人的關係因此也特別好。

“悅木軒總部不是就在於水縣嗎?齊坤為什麼沒從家裡走,反而去了梓義公所住?”許問聽了一會兒,突然提出疑問。

他記得很清楚,齊坤今年就是直接從家裡去考場的,他姐姐乘車把他送到了考場門口,引起了很多矚目。

“我讓他去的。”齊正則嘆了口氣,面對後輩弟子的質疑,耐心解釋,“小坤年紀小,長年苦學,很少跟人打交道。我想趁徒工試的時候放他出去試試,讓他多見點人,多與旁人相處一下。”

“梓義公所人員有序,悅木軒鞭長可及,也不至於失控。”許問若有所思地說。

“正是如此。”齊正則點頭,忍不住多看了許問一眼。

他的意圖其實挺明顯的,但許問能馬上想到這個,也算得上是心思縝密了。

朱甘棠繼續往下說。

考生們同出同進,相互之間不免也切磋一些技藝。於是時間一長就看出來了,第三進左廂房的八個人裡,實力最強的就是周志誠和齊坤。

周志誠勤勤懇懇,基本功非常紮實,還有一手不量直斷的牛逼本事。

不量直斷,就是說他對尺寸距離的判斷非常精準,一段木頭幾尺幾寸、應該從哪裡鋸開,他一眼就能看出來,跟尺子量出來的沒有兩樣。

這手本事就算是熟手老師傅也很少有人做得這麼到位的,周志誠光憑這個,就幾乎已經穩過縣試,衝擊一下縣物首的位置也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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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周志誠,齊坤在基本功方面要稍微次一點,但他家學淵源,師傅功底深厚,個人也靈氣十足,做出來的東西常常別出蹊徑,令人拍案稱奇。純技巧方面,周志誠就不如他了。

總地來說,去年他們倆都被非常看好,甚至有傳言表示,縣物首肯定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許問聽到這裡也很吃驚。

他進姚氏木坊之後,周志誠一直就是在帶師弟,幫著姚師傅做一些管理方面的工作,從來沒見過他做木匠活。後來知道他左手拇指的事情之後,也算知道了原因。

他真沒想到,當初的周志誠這麼牛。

能衝擊物首這個位置,表示他在整個於水縣一帶的同齡學徒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了。

這真是……太可惜了。

朱甘棠也明顯有些遺憾,他看了周志誠一眼,輕嘆了一聲。

考生提前三天入住梓義會所,三天後就要考試。

結果就在考前一個晚上出了事。

馬棚考生要到井邊去打水洗澡,住廂房通鋪的也是一樣。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雷雨,考生們把門窗都關緊了,但驟雨並沒有帶來涼意,屋裡還是非常悶熱。

睡到一半他們滿身大汗,覺得熱得受不了,準備出去衝個涼吹吹風。

第二天就是考試,周志誠惦記著這個,沒跟他們一起去,而是決定繼續睡覺養足精神。恰好齊坤也是這麼打算的。

其他考生們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門插上了,於是屋內只剩下了周志誠和齊坤兩個人。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發現拉開門栓也進不了門。後來想辦法把門破開,發現裡面出事了。

周志誠昏迷不醒,左手浸在一灘血水裡,手指頭已經不見。齊坤就睡在他旁邊,袖子上還有血跡。

這門從外面插上,裡面的門閂也不知為何合上了,是一個出不來進不去的情況。

在這樣的環境裡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嫌疑人只可能是當時跟周志誠共處一室的齊坤。

偏偏他跟周志誠同為縣物首的競爭者,也的確挺有動機的!

許問這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詳細全情,聽完之後,他的表情非常古怪。

這不就是個密室殺人案嗎?還是最傳統的那款,只是把殺人換成了斬手指而已。

不過這樣一來,不是留下了更多的線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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