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整體分佈上,1-7號發掘場呈現出環繞的姿態於豐盈1號主基地周圍散開。它們大小不一,其中以4號發掘場規模最大,差不多得有一百七十五平方公里那麼大,以6號發掘場最小,僅僅只有不到4平方公里。

但大不代表探索考察的價值就高。

就拿主基地正東七百公里外的4號發掘場和主基地東南三百五十公里外峽谷中的6號發掘場來說吧。

4號發掘場找到的地下遺蹟堪稱輝煌。這裡的建築物就像亞馬遜叢林,不但密集,而且呈現出立體的連接結構,十分復雜。

最初找到這座遺蹟群的是褚曉明,當時他還以為自己無意中闖入了火星文明都市,無意間開啟了潘多拉魔盒。結果沒想到的是,這地方規模雖然龐大,可內裡空空。就好像一個大高個站在那,看背影你覺得他威武雄壯,難以望其項背,可他一轉過頭,你就發現原來只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在衝著村口挖鼻屎傻樂。

因此以為撿到寶的褚曉明在把這座遺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曉明城”後不久就後悔了,因為他很快也就發現這座遺蹟就像一個龐大的居住區,看著規模不小,卻真的沒啥可探索和發現的。

於是最後光輝的“曉明城”就成了笑柄,褚曉明對此深感無奈。

比較之下,於韓雲大裂隙深處找到的6號遺蹟雖然小,卻小的精貴。三十年前,沈一諾和我蘇晚霞飆車來到此地,當他們準備駕車穿過大峽谷的時候蘇晚霞的漫步車出了問題,動力突然減弱結果直墜谷底,硬是把6號遺蹟給砸了出來。

陷坑之下實際建築規模佔地不足1.5平方公里的6號遺蹟就像古時候大家閨秀出嫁時孃家陪嫁的首飾盒子,開啟一看,裡頭滿滿的都是寶藏。

先民武器圖紙,各類珍貴文獻,大量的先民雕刻藝術品和許多至今沒搞明白是幹嘛用的器物,總之當時蘇晚霞雖然摔了個半死,卻差點沒激動到跳起來。

後來沈一諾等人在此地建立了3號前哨基地,並駐紮長達七年。

總計從6號遺蹟中蒐集到各類珍貴圖紙一千九百五十五張,書籍文獻六千餘套,各種火星先民遺物兩萬餘,其他沒搞清楚做啥用的東西更是堆成一座小山。

要不是後來7號遺蹟裡找到了能從側面證明火星先民確實存在的重要線索,就單單6號遺蹟,沈一諾他們幾個人都覺得至少還需要五十年才能清理出個大概,至於研究透徹嘛……那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所以,有時候真的就是應了那句老話,不在於多,而在於精。

現在7號發掘場的工作由機械發掘傀儡負責後,冼芊嬅和閆思辰就經常在1號發掘場和6號發掘場之間來回折騰。

今天在1號發掘場“玩膩了”,明天就去6號發掘場“翻垃圾”,總之就是怎麼高興怎麼來。

不過清水雅人的到來還是讓這兩位已經攜手度過半個世紀的男女產生了芥蒂。起碼在閆思辰看來,冼芊嬅最近對他確實冷淡多了。

要知道,在冼芊嬅等人發覺他們之所以會被困在火星全都是因為冼芊嬅的夢境後,冼芊嬅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變得非常不穩定。且不說時常失眠了,就算是清醒的時候也會突然的精神崩潰,她甚至有時候都無法認知自我,還嘗試不斷的否定自我,以一個全新的人格面對其他人。

好在那段日子有沈一諾、閆思辰、褚曉明和蘇晚霞四人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再加上冼芊嬅在心底對於曾經一起被困逃生艙的閆思辰還是有一份特殊的情愫的,所以冼芊嬅最後還是挺了過來。

那段日子也成了閆思辰和冼芊嬅最煎熬也最難忘的時光。

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

被依賴的時候會覺得厭煩,被排斥的時候又渴望著被依賴。

現在的閆思辰就有這種感覺。

6號遺蹟裡工作的機械傀儡數量也不少,這些由最基礎深原始碼架構操縱執行的機械傀儡是閆思辰在二十五年前研發出來的。時間充裕後,這五個人都額外掌握了不少新本領。

閆思辰把一樣長長的,看起來很猥瑣的東西丟進垃圾箱後拍了拍正在地上盯著一塊碎石頭髮呆的機械傀儡的腦袋問道:“哎,7113,你說……她會不會真的討厭我了?”

編號KP7113的“傻子”呆呆的看了眼閆思辰,然後又望向遠處正站在一副巨大星系圖前的冼芊嬅說道:“不會的,她依然很愛你。”

閆思辰聞言愣了一下,隨後噗嗤一聲笑了:“你這傢伙,你懂什麼叫愛嗎?”

KP7113當然不曾擁有過人類那般細膩的心思,他也沒有被真切的愛過,也不曾愛過其他人,可它就是覺得這個答案很貼切,是符合現時現狀的答覆。

“我不懂。”KP7113搖了搖頭,然後又說道:“但我分析了你們近來交談時的語氣神態,並整合為系統的情報樣本與基地方面儲存的情報

進行了比對,然後我發現,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我得出了這樣的答覆,她依然很愛你。”

說完KP7113站起身並一腳踩碎了那塊看著古怪的碎石頭,石頭裡居然藏著一顆金豆子樣的東西。

聽完“傻子”7113分析後的閆思辰正在愣愣出神,所以並沒有注意到7113俯身撿起那枚金豆子的時候它的視野模組顯現出了不同尋常的人性光輝。

……

“喂,把採樣器給我。”冼芊嬅果然真KP7113說的那樣,她使喚閆思辰的時候還是老樣子。

即使兩人隔著十幾米,採樣器距離冼芊嬅只有不到二十公分,可閆思辰還是立馬趕過來把東西拿給冼芊嬅。

冼芊嬅沒回頭,接過採樣器就開始工作。

分析星圖是冼芊嬅這段時間工作的主要內容。

閆思辰知道冼芊嬅這些年一直都比其他人都更努力的背後是在感激大家沒有罪責更沒有拋棄她。可是這樣專注的投身於工作,冼芊嬅也變得有些不近人情。很多時候,餐廳裡能看到閆思辰在唱歌,能看到沈一諾在跳舞,卻唯獨看不到冼芊嬅出現在聚餐時為她準備好的位子上。

尤其是這幾年,大家每年都會慶祝幾個重要節日,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給平淡的生活新增一些調味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眾人保持一顆期待回家的心。

但冼芊嬅卻已經缺席這些活動有三年了。

三年裡,每當到了重要節日,冼芊嬅就會把這自己一個人關起來,似乎有意識的在抗拒與大家一起懷念地球,懷念家人。

剛開始的時候,閆思辰很擔心冼芊嬅是舊疾復發,畢竟身體上的疾病還有藥可醫,心理上的殘缺卻沒有那麼容易填補的。但後來閆思辰透過與冼芊嬅的交流發現,冼芊嬅之所以不願意面對眾人,是因為她感覺沒到那個時候,就會覺得很自責。

所以乾脆讓自己任性一些,躲起來,可能會好一些。

這是正常的自我心裡療愈手段,閆思辰也沒有聖母到非要強行給冼芊嬅灌雞湯,讓她變成一個完美到不像人的聖人,所以他就代替冼芊嬅和眾人做了解釋。

而其他人給的回應是,雖然冼芊嬅不曾參加新年、中秋之類的節日,可這些節日裡的美食卻從不會少了冼芊嬅一份,這也讓內心負罪感沉重的冼芊嬅感受到了許多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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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星圖作為火星上發現的遺蹟中為數不多的先民痕跡,一直都是冼芊嬅等人的主攻方向。他們相信,這些星圖背後一定隱藏著重要的線索,或許可以揭示火星先民的過去以及他們的未來,和地球上億萬萬人類同胞的命運。

然而,最開始的研究雖然足以證明先民們曾打算飛出銀河系,前往一個被稱作“瑟蕾圖拉”的遙遠星團,可後續的研究卻再無成果。

他們搞不清楚先民為什麼要選擇一個幾乎到了人類目前已知宇宙的邊界區域的星團,更不清楚他們是否真的已經前往此處,也搞不懂他們是因為選擇逃離,總之收穫的知識只是一個引子,引子開啟的謎團反而讓眾人更為苦惱。

同時,“瑟蕾圖拉”是音譯詞彙,在中央基地衍算核心的機翻版本中還有另外兩個更貼近原文含義的名字。

一個是“往日國度”,一個是“君主的黃昏”。

而蘇晚霞在研究神秘學的時候,在一本沒有名字的拉丁文殘卷中找到了可能與“往日國度”有關的內容。

那捲古卷中提到,“往日國度”是智慧的墳墓。

原文直譯過來是“無數先行者在光榮的探索之路上尋找智慧最終的形態,卻無一例外的迷失於往日的國度,它們踏足的階梯也許出現了偏差,讓這場輝煌之旅最終變成了湮滅的安息之旅。”

這段文字直接聽很難理清概念。

蘇晚霞又找來其他參考文獻,比如希伯來文編纂的《舊約》和古篆體碑文記載的《天國土》。這裡說的《舊約》不是基督教的聖典,而是一本整合了西方思維理解的神秘學古籍,其中涉及大量令人費解的與先行者、掩體之路和文明階梯的內容。

在《舊約》第二百七十五章中,被冠以“神”的光輝姓氏的大地主宰者於死亡的剎那聆聽到了來自虛空的呢喃,他意識到,自己所引以為傲的輝煌不過是孩提時代在沙地上的塗鴉。文明的繁衍更迭是一次次重蹈覆轍式的失敗,如果不能打破智慧的詛咒,最終將成為迴響歸於死寂。

這一段中提到的線索與“往日國度”提到的智慧的墳墓很類似,都指的是文明本身的智慧承載力是極端有限的,因而無論其文明發展到何種形式,最終都會走向湮滅與虛無,因而也就沒有必要遠行去探尋更高深的智慧。

同樣的,發掘於黃河發源地附近的古篆體碑文《天國土》也有相似的記載。從名字上看,天國好像有點西化,其實不然.。

天國在古代語境中指代就是神秘的

、偉大的“神”居住的地方。.

與後來為東方人所熟知的神仙傳說體系不同,更古老的東方“神”與西方“神”有著很多共性,只是表現力上相對的更貼近於人罷了。

《天國土》分上下兩卷,主要講述的內容和之前提到的差不多。

古人在人類文明誕生早期,也就是公元前一千年左右的時候就透過感受天地玄奧參悟出智慧本身存在的內卷弊病。.

何謂內卷?

即一個變數出現後,它會與上一個變數咬合成為一個迴圈的狀態,有惡性的,也有良性的。無疑,智慧本身就是不分善惡,或者說善惡同體的存在。

這與後來蘇晚霞在研究上中下三層次概念時發現的“認知壁壘”是一樣的概念。

綜合以上,或許冼芊嬅現在還沒有放棄研究這些星圖,但閆思辰已經感受到冼芊嬅的絕望和惱火。讓人深感不安的不止是未知的危險,還有對未來的無望。.

或許那時遙不可及的未來,但冼芊嬅依然深深的感到煩躁不安。.

所以今天的取樣只完成一半以後,冼芊嬅就丟掉採樣器,皺著眉頭看向閆思辰道:“你一直盯著我幹什麼?我臉上有線索嗎?”

閆思辰愣了一下,隨後說道:“芊嬅,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冼芊嬅不耐煩的哼了.一聲:“管它什麼日子,我不關心,也不想知道,你要是閒的沒事了就回基地找曉明研究菜譜去,別在這煩我。”

冼芊嬅的不.解人意對於閆思辰來說早已經習以為常,他哈哈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今天是咱們倆頭一天在山海號上碰面的日子啊。”

聽到這話,冼芊嬅總算是有了些好臉色,不過更多的是感到不可思議。

“你這傢伙真是奇怪……”

閆思辰莫名的反問:“奇怪?怎麼個奇怪法?”

冼芊嬅嘆了一聲,坐下來說道:“都已經是那麼遙遠的事情了,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的?不會是在騙我吧?”

閆思辰無辜的搖搖頭:“當然不會是騙你的,而且……其實只要用一個小程式,很容易就能記住的。”

說著閆思辰還把自己記錄的內容都給冼芊嬅看了。

冼芊嬅看了一.眼後就給關閉了。

“你居然還記得我第一次兇你的時候?!你神經病吧!”冼芊嬅是真無語了。

閆思辰聞言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其實不止冼芊嬅曾說過閆思辰有些過於的細緻了,很多時候他根本就不像個男孩子,尤其是在感性方面,閆思辰的表現明顯要優於冼芊嬅,兩人之間單就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都有著截然不同的體會。

冼芊嬅覺得那就是東方人的矯情。

可閆思辰卻說:“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你就會發現,這句話其實是與矯情無關,很直接的情話。”

然後閆思辰至今還記得當時冼芊嬅那種嫌棄的表情。

“額……我就是覺得好玩,隨便記了記。”

冼芊嬅翻了個白眼,她坐下來看住閆思辰道:“喂。”

“嗯?”

“你這幾天表現不正常……是不是和清水家的二小姐有關?”冼芊嬅還是那麼直接,或者說,這些年她不但沒有變的更女人,反而是更直接了。

閆思辰愣了一下,隨後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道:“額……芊嬅你看出來了啊……”

冼芊嬅見閆思辰這幅模樣,嫌棄的一撇嘴道:“喂,我都和你同床共枕幾十年了,你身上有多少根汗毛都都該數清楚了,你說我能看不出來嗎?”

閆思辰愣了一下,隨後哈哈乾笑兩聲。

冼芊嬅隨便撿起身旁的一本小冊子翻看了兩頁後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道:“說呀!”

閆思辰呆呆的看著冼芊嬅:“說什麼?”

“哎呀!”冼芊嬅氣急,抄起小冊子就對著閆思辰的頭盔砸了好幾下,同時氣哼哼的說道:“你這傢伙!你這傢伙!我到底是看重你哪一點優秀了啊?怎麼當初鬼迷心竅的就和你做了名不正言不順的夫妻了呢?而且你這傢伙居然還被清水家的二小姐看上了!搞得你跟個香餑餑似的!”

閆思辰被冼芊嬅教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一邊討饒,一邊招架,然後咧嘴笑著道:“英俊瀟灑我算不上,但總還是有點優點的吧,不然不是顯得你們太沒眼光了嗎?”

這句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後,冼芊嬅立馬變了顏色:“你們?!你們!!!!你這傢伙居然用你們!!!!!你是真的不知死活啊我看你!”說著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不少。

閆思辰被打的沒了脾氣,也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求饒:“哦哦不對不對!是你!是你!只有你!唯有你!”

冼芊嬅手上的動作停下了,她沉默的看著閆思辰道:“那雅人呢,那丫頭的感情對你來說就一文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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