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曉明說了很多,但總結起來就一句。

“豐盈”計劃執行的非常完美,所以現在營地裡的一切資源都十分充足,甚至可以說,別說他們五個,就算再來五百個,營地也足夠支撐一百年,甚至更久。

“充足的水源,充足的糧食,還有大量的書和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我敢說,這就是一座建立在火星上的度假聖地。”褚曉明感慨道。

蘇晚霞很沉默,他一直都不說話,甚至有些心事重重。

冼芊嬅高興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就算我們幾個回不了地球,在這裡也可以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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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芊嬅姐,而且不止我們,我們的後代子孫也可以繼續生活在這裡。”褚曉明又拿出了一份新的報告,上邊的有各種各樣的資料,多不勝數,但看得出來都是綠色的,也就意味著是充足的。

“除非營地被隕石擊中,或者營地內部爆發大的騷動導致營地基礎設施遭受嚴重破壞,否則它將永葆青春。”褚曉明的話有些毛病,但意思表示比較清楚。

閆思辰也一直沒說話,但聽到這,他看向沈一諾道:“地球那邊呢?還是沒有訊息?”

“暫時還沒有,不過我設定了一個程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向地球進行一次廣域的求救資訊投送,相信很快會有回應的。”沈一諾說著還展示了自己的成果。

冼芊嬅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愣,笑容也定格了。

蘇晚霞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便起身道:“不管怎麼說,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我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考慮以後的事情了,不是嗎?”

冼芊嬅微微一愣,看了眼蘇晚霞後,情緒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她像是想要露出笑容,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閆思辰也注意到了冼芊嬅的變化,他握住冼芊嬅的手道:“振作點。”

冼芊嬅看了他一眼,只輕輕“嗯”了一聲。

……

火星營地第五天。

蘇晚霞帶著好幾本書從活動區經過的時候恰好看到正在游泳享受二人時光的褚曉明和沈一諾,他停下了腳步,默默的看了一會。

與沈一諾在水中擁吻的褚曉明此時此刻真的是春風得意。

但當沈一諾發現蘇晚霞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的把褚曉明推開了。

褚曉明愣了一下,回頭也發現了蘇晚霞。

蘇晚霞見自己打攪了二人便打算離開,但褚曉明追出來將他叫住了。

“喂,晚霞兄,你等等,我有點事想和你聊聊。”

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的蘇晚霞現在嘴裡還滿是能量飲料的味道,他停下來,眼睛裡閃爍著亢奮的光。

“聊什麼?”他的聲音很大,嚇了褚曉明一跳。

“額,就是好多天沒見了,所以想和你聊聊今後的打算。”

“今後?不考慮會地球了?”蘇晚霞現在的精神狀態處在高度亢奮狀態,雖然他的意志力已經十分疲憊,可他的身體卻在激素的幫助下持續的維持著熾熱。

“不,當然要回去,我是說……咱們肯定還是要在這地方待一段時間的,所以……咱們得聊聊,你懂嗎?”

“肯定?為什麼這麼肯定?就因為嘗試了一千三百次沒有收到地球方面的回應,所以你就肯定了我們回不去了?”蘇晚霞的情緒有些激動。

褚曉明愣了一下,急忙抬起手道:“不不不,你誤會了,晚霞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哎……我是說你最近這段時間總是把自己關起來,我和一諾很關心你。”

話音剛落,頭髮溼漉漉的沈一諾也走了過來,她裹著浴巾也難掩傲人的身材。

可蘇晚霞看到她的時候,心裡卻一點波瀾都沒有。

他慢慢平靜了下來,瞳孔裡沉積著一片無光的深邃。

“關心我?不必了,我很好,我很享受現在的每分每秒,謝謝。”說著蘇晚霞轉身欲走。

褚曉明愣在原地,沈一諾急忙上前拉住了蘇晚霞的手臂:“晚霞,你等等!”

蘇晚霞又停了下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真正面對沈一諾的時候,內心深處還是很難平靜的。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就咱們三個人,好嗎?”沈一諾的語氣略顯卑微,但更多的是關切。

這還是蘇晚霞與沈一諾相識以來,她第一次主動邀請蘇晚霞,雖然是三人的晚餐。

“嗯……”蘇晚霞答應了,但他沒有回頭。

看著蘇晚霞離去的背影,褚曉明走上前來道:“一諾,關於我昨天的提議……你看……”

“住口!”沈一諾表情一變,好像瞬間變了個人,她狠狠的瞪了褚曉明一眼後就怒氣衝衝的走了。

褚曉明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我還真是混蛋……”

……

“25號宇宙裡的老鼠烏托邦?這是個什麼實驗?”閆思辰最近也在鑽研,不過他的研究方向和蘇晚霞並不一致。

蘇晚

霞正試圖解開有關舊神的一切秘密。

而閆思辰則在嘗試利用營地裡的一切建造一艘由人工智慧機器人駕駛的星際飛船,目標是在十年內搞清楚地球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可以將這視為一個關於文明進步的終極的縮影實驗。”蘇晚霞把各種資料都展開來,他指著一張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照片掃描圖道:“近兩個世紀以前,有人曾進行過一次有關老鼠烏托邦的模擬實驗,在這個實驗裡,設計者為被實驗老鼠們準備了一座‘烏托邦’,一座食物、水和空間都相對現有老鼠數量而言非常充足的‘烏托邦’,並將其命名為第二十五號宇宙。”

“唔……”閆思辰看著那照片,一群人圍在木板搭建的“老鼠烏托邦”周圍,這個“烏托邦”的空間相對人類社會而言很小,可對於“烏托邦”內數量相對很少的老鼠而言卻是非常充足的。

“在二十五號宇宙裡,設計者把‘老鼠烏托邦’的理論生存承在上限設計在3800只附近,同時確保讓‘老鼠烏托邦’裡的所有老鼠都遠離疾病、災難等一切客觀因素,然後他們講觀察被作為實驗體的四隻公鼠與四隻母鼠在烏托邦裡的未來。”蘇晚霞說到這開啟了晶體板的投影功能。

“我用營地的運載核心還原了這個實驗的各種細節,然後得出了……這樣的結果……”蘇晚霞沒有再說下去。

閆思辰的注意力也從桌子上的資料轉移到投影畫面上。

畫面中,生活在第二十五號宇宙內的老鼠們一開始過的十分安逸,他們擁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所以很快第一批幼鼠誕生了。

接下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老鼠誕生在第二十五號宇宙中的“老鼠烏托邦”內。

這一階段的老鼠數量成“J”型上升。

但是當老鼠的數量來到六百只左右的時候,老鼠數量的增長開始減緩。

這時距離實驗開始已經過去了近一年。

在這一年裡,鼠群整體保持著和平安定的狀態,老鼠烏托邦一片欣欣向榮。

但這時,有一個細節值得注意,那就是初代老鼠在擁有各自的家庭和子女後仍舊控制著老鼠烏托邦的核心資源與地理位置,以至於其他新生的老鼠們,雌鼠只能搬到遠離中心區域的其他邊緣地帶生活。

這些雌鼠逐漸的開始學會獨自生活,並遠離了鼠群的社會和最初的原生家庭。

而雄鼠則繼續聚集在中心區域,享受著更加容易獲取的食物和水,在那裡它們也擁有更加豐富的社交生活,但它們開始變得焦慮煩躁,甚至出現了明顯的身體衰弱等問題。

這些聚集在最初也是食物和水源最初供給區域的老鼠們也開始變得不再和平,它們相互攻擊,行為也變得非常古怪。

而其中最老的那些老鼠仍在繼續執行重複的繁衍、擴張的過程。

當然,它們也有一些新的變化,那就是開始警惕和注意與不同血源老鼠間的交流與接觸,就像是幾個大家族之間的相互警惕一樣。

同時它們還將新出生的幼鼠進行流放,為此它們中的雌鼠採取了提前斷奶,驅逐等辦法,這直接導致了很多幼鼠的夭折。

又過了幾個月,第二十五號宇宙內的老鼠數量已經停止了增長。

但此時鼠群的數量距離二十五號宇宙的實際生存承在上限還有很大差距。也就意味著,憑藉現有的空間和資源,鼠群原本可以更加的壯大,但是它們沒有。

這時鼠群進入到了第三階段,也被稱之為沉淪階段。

在沉淪階段,鼠群中大量的老鼠開始吧時間和精力投入到飲食、睡覺和社交等方面,它們對於繁衍失去了興趣,甚至很多老鼠開始出現同性/行為。

在這一階段,老鼠烏托邦最初的繁榮已經被衰敗取代。

一些老鼠變得狂躁不安,一些老鼠則出現了明顯的變異。

狂躁不安的老鼠攻擊性很強,經常會製造大範圍的騷動,而變異的老鼠則褪去了毛髮,甚至因為長期居住在陰暗處而變得目不能視,而不能聞的畸形形態。

到了沉淪的後期,鼠群內部的相互攻擊行為已經基本消失,可是這些老鼠已經和最開始被當做實驗觀察的老鼠完全不同了。

實驗人員將這些老鼠放歸到正常鼠群中希望它們的異常能夠有所改善。

可事實是,凡事在第二十五號宇宙的“老鼠烏托邦”內經歷了沉淪階段的老鼠都完全沒辦法像正常老鼠那樣融入“健康”的群體,它們所表現出的衰敗並不是體現在身體上,而是精神性狀上。

最終,為期五年的老鼠烏托邦迎來了它的終結。

第二十五號宇宙並沒有按照實驗者預期的想法那樣完成人類對烏托邦的全部幻想,相反,它是最現實反烏托邦例項。

……

演示到這裡結束。

閆思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問蘇晚霞道:“所以你認為營地不會是我們的最終歸宿?”

蘇晚霞搖了搖頭:“我們會有怎樣的結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與定律做抗爭。”

“哦?”閆思辰有些意外,他驚訝的看著蘇晚霞道:“你為什麼會想去嘗試與定律做抗爭呢?”

蘇晚霞道:“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事情總會越變越糟,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在儘可能的將事情維持在一個相對較好的狀態下,可這仍不可避免我們的整個文明會像第二十五號宇宙內的老鼠那樣走向一個至暗無光的終結。”

聽到這閆思辰明白了,可他還是深深一嘆道:“我們現在所觀察到的宇宙尚且不是永恆的,人類又為什麼覺得自己應該超越這現實呢?就像你說的,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事情總會變得越來越糟,那是因為宇宙萬事萬物的存在註定是一個由誕生走向滅亡的倒計時,無非就是長短而言,既然如此,何不盡情瀟灑?”

“所以很多聰明人從一開始就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他們才會扮演起資本的佔有者,盡情瀟灑?反正花費再多的錢也改變不了人類的命運,所以秩序本質上就是一個虛偽的謊言咯?”蘇晚霞的問題聽起來很刺耳。

閆思辰皺眉道:“晚霞,你怎麼會這麼想呢?你的思想很危險,太過極端了。”

蘇晚霞卻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提出問題而已,況且我現在在火星,我的言論只在你我之間產生效力,它能做什麼呢?”

“那可不一定哦。”冼芊嬅不知何時也來到閆思辰的工作室。

她汗流浹背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剛跑了十公里。

蘇晚霞關掉投影坐正了,他笑著看向冼芊嬅:“不同時代的人看待事物、思考問題、衡量人生的價值標準都是截然不同的,就像我曾曾祖父那一輩,他們是蘇家的創始人,在他們的意識裡,為下一代播種幸福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才過去兩代人而已,到了我曾祖父那一代,他們就開始懷疑這種為下一代付出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意義了,你不覺得這很可怕嗎?”

“是挺可怕的,不過你今天還能坐在這侃侃而談,很顯然你的曾祖父雖然思考過,懷疑過,但他依然把希望的種子埋了下去不是嗎?”冼芊嬅走過來坐到了蘇晚霞和閆思辰中間。

蘇晚霞沉默了,這的確是事實。

閆思辰看向工作室的窗外。

前幾日的地獄般的狂風已經停止了,此時的營地周圍非常安靜。

浩瀚無垠的星空呈現出令人遐想的深邃……

“你思考的問題太大,這讓你很那分辨出事物發展的具體細節,你覺得呢?”閆思辰問蘇晚霞。

蘇晚霞不解的看著他。

冼芊嬅見狀解釋道:“其實吧,我和閆思辰被困在那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的時候早就就這個問題討論過幾十次了,當時我的看法是,所有文明形式都不過時剎那煙火,既然註定有消失的那一刻,何不盡情綻放,人要活得瀟灑點,可閆思辰不這麼認為,他說太陽‘消失’並非偶然,任何偶然都有其必然,人類不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恆紀元裡就以為太陽會每天按時升起,事實上別說銀河系了,就這個太陽系它也是不是為了服務人類誕生的,所以人類理應有危機感,要變得更加強大,甚至要提前在文明臺階上實現跨越式的邁升,這樣我們才能有更長久的未來,你瞧瞧,咱倆是不是閒出屁來了,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到地球還不知道,就為了這麼無聊的問題爭論了幾十次,還一直沒結果……呵呵……真是搞笑啊。”

蘇晚霞聞言卻笑不出來,他怔怔的看著冼芊嬅,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道:“如果在過去,我們都還是凡人的時候,討論這些問題是沒什麼意思,可現在呢?你不覺得‘舊神’的出現或許是一次機會嗎?”

“舊神?額……你該不會真的寄希望於那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吧?”冼芊嬅很是意外的看著蘇晚霞。

蘇晚霞卻皺眉道:“我不覺得這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和它的感應越來越強烈,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情緒。”

“神也有情緒?”冼芊嬅有點不信。

“有,這種情緒很強烈……就像是……就像是……恨鐵不成鋼?”蘇晚霞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

冼芊嬅和閆思辰聞言一愣,隨後也都笑了。

“你真有意思,感情好這舊神還成了咱爸咱媽了?”冼芊嬅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蘇晚霞也覺得很可樂,但他確實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使命感。

“不開玩笑了,我就是想問問二位,你們真的不打算做點什麼嗎?”

閆思辰和冼芊嬅對視一眼後,由閆思辰開口道:“兄弟,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其實我打心底還有些佩服你,但神性和人性之間的區別是很大的,在我們尚不清楚這些‘舊神’到底想透過我們向人類社會傳達什麼之前,我們還是要謹慎一些為好。”

這一點蘇晚霞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後已經想清楚了。

他點了點頭:“這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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