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鬼頭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所過之處，黑暗層層褪去。當他走到123的時候頓了頓。
這就是之前他到的房間。
咚！一腳踢開房門，門後空空如也。
這不知道是誰的房間，牆上貼著老式照片，足足十幾張。一面灰濛濛的牆鏡放在左側，右方是一個空了的衣櫃。裡面，掛著幾件陳舊到破爛的戲服。
正面有一張書桌，秦夜擦了擦左方的鏡子。看著仍然趴在自己肩頭的戲服女鬼，然而對方此刻已經渾身顫抖，頭都藏到了秦夜背後。
秦夜沉默，看了數秒後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髮型。
“怎麼能這麼帥呢？”他感慨了一聲：“我以前居然都沒發現？”
“我感覺你一旦面對鬼物自信心爆棚啊？”阿爾薩斯嗤笑：“終於發現正式戶口的好用之處了？”
秦夜覺得阿爾薩斯犯了種病。
一天不懟自己就不會死的病。
他認為，自己這樣完美的男人，怎麼可能有人會想懟他？
一定是懟他的人心態不平衡。
“完美。”一甩額髮：“下輩子我一定要變成女人，然後嫁給我這麼帥的男人。”
說完，徑直走到書桌前，開啟了抽屜。
他沒有看到，就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他鏡子裡的影子，赫然還保持著甩頭的姿勢。
直到他離去半秒，這才恢復原狀，一動不動地面向鏡子。
就在他的身影後面，卓勤奮，李潤雪，林瀚，蘇鋒四人，臉色蒼白，行動一致地走了進來。彷彿五人同框，在這裡留下黑白的遺照。
秦夜不知道，因為他此刻正看著抽屜裡的東西。
那是一本佈滿灰塵的筆記。
“2001年5月12日，晴。”他開啟輕輕讀著：“我又沒吃到飯……看管的小姑娘說我太吵，不準我吃飯……”
“我好餓……好餓……我已經一天沒吃飯了。這個敬老院簡直就是魔窟！我好後悔，我當時為什麼沒有生個孩子，否則也不會來到這裡。”
“我明明沒有吵，我很聽話的……我都沒有唱戲了……就晚上聽著錄音機哼一會兒，明天再吃不了飯，我感覺我快死了。”
秦夜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是一位老人的筆記。
這是一個敬老院。
然而，他好像沒有看到敬。
繼續翻了下去：“5月13日，我終於吃到了兩塊餅乾。早上的牛奶好像壞掉了，根本不能吃……這些人太可惡了！如果我還能走，如果我們還有人能走，我一定會去告他們！”
“這裡的每個人都像魔鬼，我知道的，我們每人都交齊了款項，然而吃的根本不是人吃的東西！”
“5月14日，李老頭走了，他餓得皮包骨頭，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壞東西了。他平時最喜歡聽我唱戲，我恐怕也快了……”
“不過，今天老黃來了，我終於有了人能陪著我，我很高興。”
“他也老了，沒多久可以活了。相依為命的感覺，挺好。”
“5月15日，好餓……真的好餓。但是……今天我很開心。”
“敬老院死人了。哈哈哈……死人了！那個總是剋扣我們的護理長死了！就死在洗手間裡！”
“而且就是我們旁邊的124號洗手間，還是老王去上廁所發現的……聽說整個人都僵硬了，舌頭都拉了出來，眼睛都鼓起來了，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5月16日，我要走……要走！”
“這裡有不乾淨的東西！一定有！！”
筆記上難得地用了兩個感嘆號，而且顯然寫下的時候情緒激動，筆記本都劃破了一點。
“今晚……我去上洗手間，所有門都關著，但是……只有一扇，只有最裡面的那扇！護理長死的那個隔間，竟然……竟然我聽到了哭聲！”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我聽的清清楚楚！但是……但是我們這裡根本沒有年輕女人啊！！！”
最後幾個字，彷彿是為了發洩恐懼，感嘆號將筆記本完全劃破。這一頁下半部分稀巴爛。
秦夜翻面。
“5月22日。陰。”
“我可能快死了……”
“這幾天晚上，根本睡不好，只有老黃陪著我，每天晚上……我們都抱在一起，那個哭聲從半夜十二點開始，到凌晨五點。而且……兩天前，我聽到了門口有人走動！”
“那是高跟鞋……這裡根本沒有人穿那種東西！除了死去的護理長！”
“我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好了……我們……不敢閤眼。昨天晚上，門明明被鎖死，卻在十二點開啟了，高跟鞋的聲音就停在門口。簡直……簡直就像有個死人在門口直勾勾看著我們那樣！”
“5月23日，晴。”
“我已經走不動了，反應過，根本沒人管，我不敢睡覺，搬不走，我不死也快瘋了！但是，老黃還在陪著我，她瘦了，我摸著皮包骨頭……”
“終於有醫生來看我了，他們開始收拾我的東西。說我很快會好起來，呵呵……我知道的，只有快死的人，才會換地方。然而……這些護理工我以為是搬走我的東西，居然把我的東西全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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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殺了他們！！”
“5月24日，晴。”
“我想，我七十多年的生命，今天走到了盡頭。”
“我沒能殺了他們，因為我枯瘦的手已經提不動刀，也找不到刀……我只希望老黃好好活下去……”
“謝謝世界，我愛你們。”
“餘秋晴，5月24日絕筆。”
“呵……”秦夜搖了搖頭，隨意地翻著筆記本，後面都是空白。
陰差不管陽事。
他們行的是拘捕，將陰靈押往地獄，接受善惡有報的懲罰。
“放心。”他輕輕拍了拍筆記本：“這所敬老院的人，一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你欺騙她？還是騙你自己？”阿爾薩斯的聲音有些低沉：“善惡有報，天道迴圈，現在迴圈的系統都沒了。心理安慰有什麼用？”
“你與其在這裡傷春悲秋，不如趕緊建立地府……小家夥，無數等待伸冤的靈魂在等著你。無數惡人的陰靈逍遙法外。陽間判不了的，你可以。”
“陽間懲不了你，你能懲。”
“陽間看不到的，你看的到，聽得到。”
“這，就是地府存在的意義。”
“惡，要惡懲。善，要善揚！”
秦夜沒有開口，喉結動了動。如同石雕。
在發佈會上，他的心緒就有些變化。
幾十年滄桑，他從戰火中走來，見過太多善與惡，美與醜。但是，卻從沒有要擔負這些責任。
然而，閻羅印到了他手中。
只有他，可以讓這份善惡迴圈重新啟動。可以讓那些披著人皮的鬼，在地府裡報完陽間的孽。
今天，這份普普通通的日記，讓這份情緒就像陳釀老酒一樣，緩緩發酵。
人生之中，總有一些不經意的畫面，會在毫無準備的瞬間，放肆地衝入人的內心。
“那一場風花雪月和王總的慘劇，也是這樣啊……”他嘆了口氣，第一次對阿爾薩斯“努力奮起”的提議沒有反駁，甚至產生了一瞬間的衝動。
能讓一隻純粹的鹹魚產生衝動，估計阿爾薩斯知道也能含笑九泉了……
刷啦啦……筆記本翻著翻著，忽然，他停住了。
還有日記！
“2013年12月12日。”
“老黃殺了這個醫院所有護理！哈哈哈！！”
“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我把老黃綁了起來，他不會再殺人了……對吧？”
“善惡有報……”秦夜聲音有些起伏，合上了筆記。
房間裡一片沉默，阿爾薩斯沉吟許久才說道：“這裡應該有個結界。”
“遮蔽所有陰氣的結界，同時能讓視覺和感知產生偏差。佈置結界的人，水平相當之高。”
秦夜皺眉道：“所以，我如果要找到其他人，和那個三千萬陰氣的所在，必須破開這個結界？”
“慎動。”阿爾薩斯沉聲道：“任何結界，又叫做陣法，分為生死兩門，死門有進無出，你現在還安全，是因為沒有觸碰到這個結界的‘規則。’在對結界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強硬破除。恐怕……你們五個人都出不去。”
秦夜愕然：“有這麼嚴重？”
封魂球飄蕩地看著四周，凝重開口：“雖然我無法感知，但是可以從這個結界的目的上回溯本源。我問你，這個結界存在的目的是什麼？誰佈置的？”
秦夜沉吟道：“目的？應該是封鎖這裡的陰氣，畢竟，這裡很可能有一隻現在的修行力量根本壓不住的鬼王……”
話音未落，他忽然頓住了。
是啊……
原來如此。
為了防止陰氣外洩，只有政府才有可能在這裡佈置一個結界。同時為了不驚動那個可能存在的大恐怖，政府甚至保持了四號捕食區原封不動，清剿都沒有。由此推下去……政府已經防範到了這個地步，那佈置在這裡以防不測的結界，又會達到一個怎樣可怕的地步？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四周，死寂的敬老院，此刻卻只感覺危機四伏。
彷彿到處都是雷線，踩錯一根，就是連環大爆炸！
阿爾薩斯動了動，聲音帶著一股狡黠的味道：“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