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不信任叔享?”孫承宗抿嘴一笑,“叔享雖不及其兄剛烈,但是圓滑並不代表沒有原則,恰恰是這種圓滑才能讓他留在南京,不至於讓朝廷對南京這幾年的底細一無所知,他能留在南京不走,這本來就是朝廷的安排。”

叔享,就是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孫鼎相的字,他也就是孫居相之弟,這兩年裡一直低調隱忍,幾無聲息,孫鼎相在大軍攻下南京之時他已經返回了京中,現在也不知道回來沒有。

馮紫英若有所悟,微微頜首,若是這樣,那就說得過去了,“叔享兄回來了?”

“應該到了。”孫承宗點頭,“我離京時,他剛到京,應該就是奉召回京,那個時候朝廷就應該在佈局了,只不過沒想到咱們動作這麼迅勐,三五兩下就把江南給打下來了,算一算日子,叔享也該到了。”

馮紫英知道孫承宗多半是和孫鼎相有比較深的交情,所以才會這般說,對孫鼎相的行蹤也比較瞭解。

“叔享兄我有幾年沒見著了,他在南京都察院裡幹了這麼久,一直很隱忍啊。”馮紫英看著孫承宗,“他對南京都察院這幫人控制力有多強?或者說,南京都察院這幫御史,有多少是可靠的,他心裡也該有數吧?”

孫承宗樂了,“紫英,看來你還是對叔享不放心啊。他可是老手了,朝廷把他安排在南京都察院可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一點你該放心才對。”

“那就好,我就擔心這個,但是對甄氏兄弟,還是得京師來的御史,我估摸著甄家兄弟現在應該都有心理準備了,否則不會連美人計都使出來了。”

“使美人計那也是看到對你管用才用啊。”孫承宗看了一眼馮紫英,“你還別說,甄家這一手,我覺得如賈雨村所言,還得拖一拖,如果紫英你能笑納,或許還能更有助於拖住甄家不至於狗急跳牆。”

“稚繩兄,你也是要陷我於不義麼?”馮紫英訕笑著道:“咱們不提這事兒好不好,還是先把甄家和唐家、丁家以及他的私鹽販賣體系在各州府的這些豪強家族的事兒定下來吧。”

孫鼎相是和京師都察院的人一起到的。

南京都察院的規模和京師都察院相比,相差甚遠,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歹也還有六七個御史,正因為小,而且這兩年看起來不受重視,所以才會讓孫鼎相不動聲色間把整個南京都察院都變成了自己的地盤。

京師都察院來的是左副都御史楊漣帶隊,而孫鼎相則是代表南京都察院。

從身份上來說孫鼎相要高一級,他是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而南京都察院不設左都御史,所以他是實際上南京都察院的一把手,但南京都察院又沒法和朝廷都察院比,楊漣這個左副都御史論實權可要比孫鼎相這個右都御史都要大得多。

而且楊漣雖然是湖廣人,但是卻和江南士人關係尤為密切,類似於李三才雖然是北人但對江南士人更親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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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人在路上便是齟齬不斷。

在路上孫鼎相自然是居於下風,他只有一個人,但是等他回到南京,將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們都叫來時,就具備了和楊漣帶隊的京城御史們一搏的資格了。

要說,都是御史,孫鼎相理論上是正二品,單按照慣例南京官員都要預設相對於京師官員下降兩級,只相當於正三品,而楊漣同樣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

不過都察院的副都御使比起七部的侍郎又要略微弱一些,加上此番平定江南本身就是以兵部為主,在顧秉謙未到之前,這江南之事的處理意見,還是得以孫承宗和馮紫英為尊,孫鼎相和楊漣都只能居於從屬地位。

“如此大規模的動作合適麼?”楊漣的性子也是相當火爆剛烈的,對於朝廷定下的方略,他沒有意見,但是在具體操作上,卻是有他自己的看法,“涉及到這麼多江南豪門,如果全面鋪開,效果能達到我們的預期麼?”

“那文孺,你的意思就是先抓重點,其他先放一放?”孫鼎相輕哼一聲,“如果只動甄家,那這打草驚蛇,也許就會讓其他這麼多豪強得到訊息,進而做好準備,等到我們再準備動手時,也許就是空歡喜一場了,江南這些豪強在本土人脈深厚,要變賣、藏匿乃至轉讓資產易如反掌,屆時朝廷的願望就要落空,或者大打折扣,現在朝廷的難處,大家都是知曉的,……”

孫鼎相所說也的確屬實,只動這幾家牽頭的,但是其他涉及到的肯定就立即會做出反應,到時候再來抓瞎,那就虧大了。

“可全面鋪開,若是人手不足,那才真的成了不分重點,難以突破,最後煮成夾生飯,那才更是難以交代。”楊漣毫不示弱,“與其那樣,我寧肯先拿重點,先解決甄家!”

“那甄家的姻親唐家和丁家呢?還有另外四大家中除了甄家的的其他三大家呢?動不動?”孫鼎相也不客氣,“我們就這麼看著他們藏匿、轉賣、揮霍?甄家的事兒要查清楚,沒個兩三個月能行?等到兩三個月之後,那其他這些家族說不定早就做鳥獸散,還能給朝廷留下多少?這些豪強在地方上的勢力枝繁葉茂,根深蒂固,和地方官府關係夾纏不清,你還能指望地方官府不成?”

“我承認叔享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我們根本沒法全面鋪開,這不是在京師城,那裡我們能遊刃有餘地來處置,現在這才是讓我們騎虎難下。”楊漣進一步道:“如果能拖到顧閣老來,或許……”

“拖不到那個時候了。”馮紫英終於接話了。

“紫英,何出此言?”楊漣對馮紫英也沒有多少好觀感,但他也承認此人本事頗大,此番功勞極大,而且也要尊重對方兵部侍郎的身份。

當初兵部兩位侍郎突兀地消失在京中,最後傳來訊息是二人“私自”率大軍南下征剿“江南三鎮”,也在朝廷內部引發軒然大波。

雖說是“私自”出兵,但朝廷內部人士都清楚,若是沒有朝廷大老們的點頭,怎麼可能兩個兵部侍郎就敢點起大軍南下?

這其中操作起碼是一個月以上,兵部尚書不知道?戶部不知道?戶部還專門為此借了二百萬兩銀子,這太露骨了。

不過大家都很佩服孫承宗和馮鏗的膽魄。

這等扛雷之舉,幾乎就是要把內閣諸公的責任減輕大半。

順利成功自然不提,但若是失利,那內閣最多一個失察之責,而孫承宗和馮鏗二人就要被嚴肅追責了。

罷職都是最輕的了,弄不好都得要下獄問責,特別是還要面臨萬統帝和湯謬二人的反撲。

但現在一切順利得超乎想象,孫承宗和馮鏗,尤其是馮鏗的膽大心細和運籌得當起到了關鍵作用。

在基本沒有給江南造成大的動盪情況下就把江南徹底控制下來,解除了“江南三鎮”的威脅,同時還震懾住了江南四省的地方官員,為朝廷在江南重新樹立威信打下了極好的基礎。

單憑這一點,楊漣都覺得無論怎麼獎賞嘉譽都不為過。

所以在他抵達金陵之時得到馮紫英私納犯官李守中的兩個侍女為妾的檢舉時,也是一笑置之。

真是笑話,堂堂立下平定江南大功的頭號功臣,睡了幾個隨時可能被打入教坊司的女人也值得檢舉?

他馮紫英真有心要納這兩個女人,等到李守中一家被查抄下獄定桉時,再來出手不也一樣,甚至更簡單輕鬆,水到渠成。

再說他楊漣清正不阿,甚至有點兒古板拘泥,但是這等事情上他也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的。

他甚至要懷疑這是不是有人故意在使壞,製造內部不和,來破壞朝廷下一步在江南的行動了。

而且此番江南行動本身就是以兵部為主導,孫馮二人態度很關鍵,自己這一行人的地位也很尷尬。

前邊是要以孫馮為首的兵部主導,後邊兒顧秉謙一到,就要轉為顧秉謙為首處置委員會來具體攬總了。

自己這一幫都察院的人,實際上是在這其間協助兵部要把前期的準備工作做起來,最大限度的為朝廷收攬財賦,整肅江南打好基礎。

所以馮紫英一開口,楊漣也很重視。

“文孺兄,等不及了,我們若是不動只怕這些人都要先動了。”馮紫英語氣很澹,但卻很肯定。

“哪些人?紫英是說甄、唐、丁這三家,還是甄、周、胡、陶這幾家?”楊漣立即問道。

“都包括在其中。”馮紫英簡單介紹了甄家的最新舉動,立即在所有在場人中引起了震動。

用兩個甄家女人來性賄賂馮紫英不值一提,什麼女人能當得起這般大事?

不過是投小馮修撰喜好美色所好而已,但三十萬兩銀子去讓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三十萬兩銀子的威力,在座所有人,不知道有幾個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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