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桑桑抬手接過了他手中的陣眼杵。

桑桑本身就是寧缺的本命物,她擁有的力量那便是寧缺擁有的力量。而作為昊天化身的桑桑自然可以承受的主這道透過長安驚神陣傳自她體內的磅礴至極的、來自人間各處的念力。

世界各處都是這般的炎熱,書院自然也不能倖免。

崖洞前的讀書人亦已衣衫溼透,但他卻一無所覺,還在對著桌上的書山墨海發呆,還在想著觀主先前說的那句話。

百無一用是書生。

書生最終百無一用?

這句話如果是對其他人說,那麼,或許沒有什麼。但是,觀主是對讀書人說的。

讀書人一生都在閱讀,可以說,讀書已經成為了他的一部分,那麼,觀主這句話其實也可以說是否定了讀書人的一生。

對此,讀書人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失落。

然後,便是無盡的憤怒。

他憤怒地伸出雙手,將桌上的書推了下去。

那些書離開了桌面,卻沒有落到地上,而是飄浮在了空中。

然後,這間崖洞之中的所有的書也離開了書架,飄到了空中。

於是,讀書人明白了,他釋懷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蒼老的面容上再一次的流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去吧,讓他知道,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然後,這無數的書籍便離開書院崖洞,像鳥群般飛到長安城牆之前。

書院藏書浩瀚,有典籍珍本,也有兩京雜記這樣的通俗讀物,數量難以計算,此時竟是在空中沿著長安城圍了整整一圈!

夏宇見此,笑了,笑的很是開心。

讀書人是一個只有夫子知道來歷的人,據說,小師叔沒來的時候,他便是已經在書院了。

所以,夏宇對讀書人一直都很敬佩,因為,他一直認為讀書人不會只是一個讀書人,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即便,讀書人此時才明悟過來。但是,想來,夫子應該早就看出來了,不然,也不會留讀書人在書院中待了這麼多年。

讀書人修行天賦很好,這是夫子說過的。如今看來,即便當時讀書人沒有選擇修行的道路,在讀了這麼多年書之後,他也自然的更為了一名修行者。

“百無一用是書生?不盡然吧。”

夏宇笑著對觀主說道

“既然你認為,書生百無一用,那麼,可敢讓我寫一個字?可敢讓我師弟寫一個字?”

然後,夏宇也不等觀主回答,便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手指虛握,握了一隻無形的筆。

然後,這長安城外的那些書便合在了一起。

一個巨大的“唐”字便浮現在了天空之中。

寫字自然是要墨的,那些書不是普通的紙,而是有著文字的紙。

文字是墨寫的,那麼,這些書便是無數前人留下來的墨。

夏宇要用的自然不會是這個墨,這個墨太過於珍貴了,也只有寧缺要寫下的那個字才有資格用這些墨。

書籍,是記載思想,記載知識的。

所以,書籍也就是人類社會最珍貴的東西,而這些書籍又都是書院中人花費了許多人的一生來收集的,他們幾乎可以囊括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智慧。

夏宇或者寧缺用了,便相當於在用這些人類的智慧,所以,也只有寧缺能夠寫出來的那個字能夠配得上這些墨。

那麼夏宇的墨是什麼呢?

是血,不僅僅是他自己的血。

在夏宇抬起手臂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明白了什麼,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劃破肌膚,讓那鮮紅的血液流出。

這些人有初入修行的唐人,有著那些在世界各處奮鬥的唐國士兵,更有著,此時在長安城中被那驚神陣保護這的百姓們。

遠在西陵桃山的人們,葉紅魚,山山,七師姐,四師兄他們也都將自己的手舉了起來。

在荒原深處,天棄山脈之中,抱著大師兄的三師姐,也同樣的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血液是一個人力量的核心。

人類之所以能夠活著便是因為有著營養的存在。

空氣是營養,透過血液流經人的身體。食物是營養,也透過血液流經全身。

念力自然也是營養,那麼,血液同樣能夠搬運它。

夏宇此時便是借用了所有唐人的力量,無論是一名普通的百姓,還是奮戰的士兵,還是皇城之中的李漁和李琥珀。

觀主想要成神,那麼,必將毀滅想要脫離這個世界的書院,書院是唐國的根基,那麼,毀滅書院便是毀滅唐國。

唐人,從來都不是甘於毀滅的人。唐國自古便有這赴死的傳統,與諸國首戰,唐人沒有投降的人,和荒人戰鬥,唐人也沒有投降的人。

自渭泗水畔揭竿,大唐開國千年之久,慷慨赴死之上數不勝數。大唐自古以來,便有著奮力拼搏的事情,就有著埋頭苦幹的人,面對不公和欺凌,就有人會拍案而起,面對強敵入侵,就有人能夠慷慨赴死。

多年以前,面對觀主的來襲,朝老太爺帶領著長安的百姓們不惜生命的奮力抵抗。如今,再一次的面對觀主,他們又一次的獻出了自己的力量。

可託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君子也。

唐國,自古便是君子之國。

在這君子之國集全國之力的攻擊下,觀主或許可以抵擋的主,但是,又怎麼會這麼容易呢?

人類為什麼能夠成為萬物之靈?

無論是哪個世界,對於這點有很多的解釋。

有的人說,是因為學會了用火,也有人說,是因為學會了使用工具。

小師叔和二師兄也曾經說過,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唯重義者耳。

但是,其實更在於傳承。

文字便是傳承,因為只有文字才能傳承。

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這便是夏宇,是讀書人,是寧缺要告訴觀主的。

夏宇在寫字,寧缺自然也在寫字。

夏宇寫字是為了阻止觀主妨礙寧缺和桑桑。

而寧缺寫字,便是為了那最終的目標。

寧缺握著那支並不存在的筆,在長安城外的墨香書海里蘸飽了墨,懸腕提肘,很隨意地在空中寫了兩筆,顯得有些潦草。

觀主擋下了夏宇的字,受了不輕的傷,但是,他還是可以阻止寧缺的,不過,他沒有那麼做,

他只是沉默不語,他知道寧缺要寫的那個字,必然是人類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大符,他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卻沒想到他寫的這般隨意簡單。

一撇一捺,簡簡單單的兩下,便將這個字寫了出來,比夏宇寫的字要簡單許多,但是,在力量上,卻又強出了無數倍。

觀主望向不再湛藍、被光明照耀的蒼白無比的天空,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寧缺寫的那個字,沒有落在天空裡,而是落在大地上。

為什麼呢?

因為寧缺要開天,開天便是闢地。

既然是闢地,那麼,落在地上也無可厚非。

此時此刻。

極西荒原的天坑外,數百萬農奴,正在唐的帶領下新建家園,這裡雖然沒有常年不凍的溫泉,氣候比坑底要嚴寒的多,卻沒有任何人有怨言。

因為他們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而不再永遠都是那堵冰冷陡峭的崖壁。他們能夠去到更遠的地方,他們能夠看到和自己一樣高的太陽。

只是,今天的太陽有著不一樣,它特別明亮,光線也很是刺眼。不過這也有好處的,那便是雪也化的快了很多,或者明年這裡就會變成肥沃的土壤,收成應該很好。

不過,這些農奴們,以前之種過青稞,不知道去種那種麥子究竟能不能種好。

不過,這終歸是一間開心的事情。於是人們開心地歌唱起來,舞蹈起來。

從這裡向東兩千餘裡,便到了大唐北疆的渭城。很多年前,那裡死了很多的人,土地在血水之中浸泡了許久,如今被光明照耀,卻沒有得到淨化,反而蒸出了許多的血腥味與腐臭味,格外刺鼻。

天坑與渭城之間有條線,那是一道筆畫的開端。

這道筆畫,繼續向東南延伸,便到了西陵。

就如同許多年前,顏瑟大師死去前留下的遺言中說的那樣。

這道筆畫,最終落在爛柯寺。

於是瓦山裡滿山滿谷的石頭,忽然間盡數亮了起來。

這道橫貫大陸東西的筆畫,就是寧缺寫的那一撇。

皮皮看見了這道筆畫,微微一笑,解下頭頂的神冕,帶著新教的十三門徒和山下的數萬新教信徒,緩緩坐了下來。

他們開始頌讀經文。

那是新教教典的最後一卷經文,是寧缺寫的,字句淺顯易懂,講述的意願與渴望又是那樣的直接,人們要走出幽暗的山谷,去到更廣闊的世界。

另一道壁畫更加的龐大,沿著寧缺和桑桑生活了很多年的岷山,穿過殘缺的賀蘭城,直抵遙遠的極北寒域,收於那座雪峰裡。

那裡,便是三師姐和大師兄此時的所在。

斷崖上,三師姐抱著大師兄,向長安城看了一眼。

這道橫貫大陸南北的筆畫,就是寧缺寫的那一捺。

兩道筆畫,交會於長安城。

在夏宇寫字的時候,長安的百姓們便走出了屋子,來到了街道上,此時,他們更是舉著硯臺與鎮紙,沉默地看著光明刺眼的天穹。

寧缺想要開天,便要這人們要開天的意遠,這便是這個字的意義。

此時,自然有著很多的人想要開天,皮皮以及他的那些新教門徒們,在唸誦著有著開天意義的經文。

南方某個村莊裡,楊二喜閉著眼睛對著天空射著箭,汙言穢語不停罵著賊老天,

南晉劍閣舊地,一名戴著孝的劍閣年輕弟子,閉著眼睛對天空沉默地刺出一劍。

之所以閉著眼,是因為,此時除了遙遠的西荒和有驚神陣庇護的長安城,其餘地方的人們根本睜不開眼睛

如果只有這些人想要開天,那定然是不夠的。

不過,這些年來,新教已然盛行於人間,隨著陳皮皮的聲音從桃山峰頂傳到下方,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世界,無數人靜靜地頌讀著、祈禱著。

對此,長安城外的觀主沉默不語。

在多年以前,觀主曾經對寧缺說過,不久前更是對夏宇也說過

他深深地熱愛著這個世界,為此他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然而,當他發現自己真的站在整個世界的對立面時,那種感覺並不是太好。

整個世界的人類都在祈禱著開天,那麼,寧缺寫下的符自然是能夠開天的。

於是,在遙遠的西荒深處,一陣恐怖的聲響忽然響起。

天坑底部出現了一那道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道深淵迅速地向東南方向蔓延。

深淵自然是大地的裂縫,此時此刻,大地正在開裂。

那道裂縫穿過了渭城,來到了爛柯寺,最終入海。

同樣有著一道裂縫,出現在岷山,直抵雪海寒域。

如果整座大地是一個沙盤,那麼,便可以看作是一個人在沙盤上寫字。

寧缺也確實在寫字,但他也是在寫符。

寫一道前所未有的大符。

一道貫穿世界的大符。

這道符很簡單,只有一撇一娜。這個字也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字,“人”。

夏宇看到了這一幕,笑了起來,很開心的開懷大笑。

他笑著看向觀主,笑著對觀主說道

“你輸了。”

然後,便從天空之中回到了長安城牆之上。

在觀主看不到的角落,夏宇的臉色變的很是蒼白,他服下的坐地丹的副作用其實早就開始生效了,只不過,當時的他還要給寧缺和桑桑爭取時間,他不知道寧缺要多久才能夠寫出這個字,不過,寧缺寫出來,他也就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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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身上的副作用全然的爆發了。

臉色蒼白無比的夏宇,虛弱的跌倒在城牆之上,卻沒有人注意到。因為,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觀主和寧缺的身上。

觀主看著遙遠的西荒,看著遙遠的北域,看著寧缺簡單兩筆,便把整個世界切出兩道裂縫,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望向寧缺說道

“當年你在長安城裡寫出這個字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你的筆畫錯了……今天你錯的更離譜,連方位都沒有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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