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界和江復庭學到過的結界不太一樣,他修的都是鬼道術法,跟這種正統道法,八竿子打不著邊。

不過天下道法萬千,殊途同歸,只要參破了其中的規律和奧秘,破解也是分分鐘的事情,不足為提。

他伸手往前探了探,掌心觸到結界的時候,眼前倏然白光閃起,一道如同幕布的巨大屏障凌空而現。

上面的符文密密麻麻,金光點點,猶如夏夜的螢火,順著獨有的規律上下來回交錯運轉,看起來奪目不已。

他掌心稍稍運轉了點濁氣,那灰色氣體才從他的皮膚溢位,就像點燃了一般,突然炸開,將他的手彈回。

江復庭愣了下,看了眼有些刺痛的手心。

這就是正統道法的力量。

白唐似乎察覺到了他眼裡的那抹異樣,以為他心起漣漪,看似玩笑的擠兌:“怎麼?被這種花裡胡哨,虛有其表的正道吸引的走不動了,後悔跟我走鬼道了沒?”

江復庭放下手睨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又一個人故意瞎歪曲自己的意思。

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奇怪,越是患得患失的東西,越是要故意推出去試探,明知他不是這個意思,就更要反其道而行之,像是要藉此去證明什麼。

好彌補自己的不安。

白唐先前一下子失去的太多,再次擁有時總是謹小慎微的,一點不對,就能讓他心裡激起千層浪,時刻做好自己的退路。

但江復庭不能完全理解他沒頭沒腦的情緒,只當高人的性格都是這麼古怪,所以陰晴不定在他心裡也勉強說得過去。

他淡淡回道:“沒有。”

白唐彷彿不全信,挑著眉不修邊幅地看他。

正常人見到這些華麗又看似耀眼的東西,哪個不會心神嚮往,他不信這傢伙一點都沒動搖。

江復庭只好扭過無欲無求的臉,認真地解釋:“你都說虛有其表,我怎麼會感興趣。”

這話有理有據,讓人毫無漏洞可鑽。

白唐算是接受了這個回答,卻偏別過頭,還一副要繼續較勁的模樣,他走到結界前對著上面飛舞的符文端詳了一陣。

隨後同樣抬手,掌心停留在屏障的一寸外,黑色的霧氣化成千萬絲線有序而出,順著他的心意往指定方向湧入。

他神情泰然,破著結界,慢條斯理地說著:“這種結界你破不了很正常,即便找到規律,但對方修為遠在你之上,光憑力量就能將你阻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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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那道幕布一樣的白光漸漸衰弱下去,金色光點飛快得盡數熄滅掉。

結界破掉的瞬間一股濃郁得腥臭味鋪天蓋地的從裡面席捲出來。

這味道在剛才拖出屍骨的時候聞到過,和那些翻出的土壤散出的味道也一樣,甚至更早以前。

上頭的味道有些熟悉,直衝他們的鼻腔,聞久了像從喉管裡一直往下燒到心肺。

白唐將迎面來的那些氣味全都驅散掉,味道這種東西看似無形,但用得好了,同樣能傷人,如果普通人在這,大概連半分鐘都站不過,就能倒地。

他周身凝起黑霧順帶把江復庭也裹了進去,把難聞的味道隔開,繼續朝裡走:“你還記得剛進村時,阿敏給你的那個藥罐子

麼?”

這個江復庭自然還記著,藥罐子裡的藥泥異香濃郁,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出於警醒,他抗住了誘惑沒讓白唐給他用上。

他頷首道:“記得,那藥確實有問題?”

“恩,那藥上也有這味道。”白唐說完腳步忽而一頓,低下頭看著腳底不小心碰上的東西。

江復庭順著他視線看去,又是一個和外面一樣燒黑的屍骨!

形態模樣並不比外頭土裡拽出來的那具好到哪去,上面同樣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惡臭。

他轉而想到白唐剛說過的。

藥上為何有這味?

他立馬回想到自己剛剛一腳踹到的屍骨,當時屍骸埋在土裡,若非冒出了點頭,被他又正好碰上,否則也不可能發現。

山林裡所有的東西全都在那個濃霧的覆蓋下,掩得嚴嚴實實,就連白唐也不好察覺,如果強行破掉所有濃霧,動靜搞大了,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這草能有這味,多半是從埋了這種屍骨的泥地裡長出來的。

白唐本身感知力就比他強很多,估計是在藥罐裡聞見了殘留的氣味。

“你這兩天採藥,像這種沾了味的草多不多?” 江復庭立馬問道,腳下的動作依舊不停。

果然沒有兩步遠,巖壁角落又出現一個橫在地上的屍骸。

白唐擰了下眉:“不止是藥材,其實這山裡絕大部分的花草都是。”

江復庭詫異了一下,側目看他,“你給我摘的草藥哪來的?”

白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當然是跑到邊角的峭壁上摘的,土壤沒有被完全汙染的,也就那些地方。”

輕鬆的語氣落入江復庭的耳裡,卻無形間多了不少分量。

難怪第一天中午回來的時候,蓬頭垢面的,眾目睽睽下他使不了手段,只能親力親為地爬到那些陡峭的崖壁上去給自己摘下來。

懸崖峭壁多難爬,江復庭不知道。但這個山林天生天長的,歷經千萬年大自然的洗禮和動盪,地勢有多險峻他多少能猜想出一兩分。

這樣細想,他心裡又開始過意不去。

只是現在不是分神的時候,他很快將注意力迴歸到眼下。

越往裡走,出現的屍骨越多。走到深處,彷彿見到了屍海一般,無數的人骨層巒疊嶂,堆成了連綿的山丘。

江復庭定力再好,都看得心神震盪。

那一具具了無生機的殘骸,也曾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究竟是有多少人命葬在這裡,數也數不過來。

他只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寒冷,是在這眾多人口死去時,生命流逝所感受的寒冷。

亦是死後冰冷的屍體無人問津,一具又一具的生命淪落為數字疊在一起的悲涼之冷。

那股冷意附著了濃濃的死亡之氣,裹在了所有的屍體上,再飄蕩在空中,有意無意的沁入江復庭的神識。

無意識散發的死氣並無任何攻擊性,卻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神識。

僅僅不過是呼吸間,那股濃郁的死氣立刻侵佔了他的大腦,他察覺不對,立馬凝神,屏息將腦海裡侵佔的氣息給震散掉。

方才還有些渾濁的眸子,立馬明晰起來。

差點又著了道!

“這些東西

有點厲害,你時刻留點心。”白唐在一旁提醒道。

江復庭凝重了幾分,“恩。”

他重新看向屍山,此刻思緒已經再清醒不過了,可複雜的情緒反而比剛才翻騰的更加厲害,迅猛如潮,濃濃地悲從中來!

再往前就走不動了,因為往裡通行的道路全被這密密麻麻的屍體全部堆滿,看得人頭皮發麻,寒意滲骨。

所有的屍體無一例外都被煉成了屍傀,江復庭捏了捏拳,心裡從剛才就湧著說不出的悲憤。

他看向臉色同樣不太好的白唐,聲音有些發澀,“這個山洞,乃至這整個山林,屍骨遍地。”

活像一個亂葬崗。

後面那句太重,他當然說不出口。

白唐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走過來拍了拍他肩:“村子裡的活人是真的,這地方的屍量太大,不是一朝一夕拐賣就能堆出來的。你還記得第一次去的碧頭村嗎?”

那個被屠的村子!

江復庭瞳孔一縮,立馬從他的話裡反應過來,“這些屍體是碧頭村的村民。”

“大機率是的。”白唐沉吟道,忽而抹起冷笑,“這些人未壽終就寢,莫名橫死,長生派要取的就是生魂,沒想到連爛了的屍骨都不放過,還真是物盡其用啊!”

“但這麼多數量……”江復庭回頭多看了一眼,眼眸愈發深暗,蘊著濃濃的寒意。

白唐似有所感的嘆道,“大概有更多的碧頭村,全都匯在這個地方吧。這裡是人口拐賣的中轉點,現在看,包括屍體也是。”

只是弄這麼多的屍傀和野鬼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江復庭抬頭看了眼斑駁的石壁,滿牆都是凹凸不平,毫無規則的奇怪線條。

石牆坑坑窪窪,全是時間風化的痕跡,牆上的溝壑有深有淺,層次不齊,重重疊疊又兜兜轉轉,溝壑間線連著線,細細去看,竟繪出一幅長卷的畫來!

他往回走了兩步,發現整片石壁全部都是,仔細回想的話,入口處便有,只是當時沒留意,就連往深處屍骨堆積如山的牆面也依稀透了點痕跡。

看樣子,這畫是從入口處直通到底。

只是上面具體表達的意思,單一眼並不能看透,可正當他要仔細揣摩的時候。

一聲淒厲的呼救聲,頓時從山林裡貫穿進洞內!

那聲音聽著幾分耳熟,驚恐的絕望猶如從深淵裡掙扎吼出。

江復庭頓了下,立馬辨出這聲音是誰,他神情有些緊張,對白唐道:“是寧遠!”

兩人來到洞裡雖然發現了些什麼,可是非但沒理出解決問題的頭緒,反而覺得事情更加複雜,跟散得一團亂的毛線一樣,疏不出頭尾。

這會又來了個惹事精,白唐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不情不願地微蹙眉,搭上江復庭的胳膊,輕風一過,轉瞬來到了洞口。

一出山洞,外面依舊是霧氣朦朧,每每要週轉身上的力量時,不出所料的被霧氣阻攔住。

強行消耗自身的力量來加速前進根本划不來,這個霧氣更像是一個特殊的磁場,能將這山林裡所有的能量全都干擾屏蔽掉。

不但他們不方便使用自身力量,就連鬼物的氣息他們也察覺不到,兩人只能順著聲音的方向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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