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舫深吸一口氣,之前忙活了一整個通宵,還被人戲弄,他心情可以說是差到了極點。

這會又看到被處理的這麼草率的案件,他心裡頭就像倒了一汪的汽油,此刻又被隨手扔進了一根燃著的火柴,直接轟一下燒了起來。

可這又是別的隊裡的案子,再氣也得咽下去。

他十分剋制的按了按自己太陽穴,抬起下巴,看向江復庭:“你們快點查你們要的。”

“這個就不勞你們來督促了。”白唐笑盈盈地給江復庭遞了個眼神。

江復庭當即會意,負責轉移兩人的注意力,他抓過邊上的紙和筆裝模作樣的畫起來:“陳意歡的失蹤現場有一個讓我疑惑的地方,就是兇手作案的時候,為什麼要留下她的衣服?從我這種外行來看,我是覺得兇手是在覬覦她的身體。”

他這話果然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江復庭一直以來都有思考問題時轉筆的習慣,想到某個節點的時候,筆桿啪嗒一下落在紙面上。

人在安全環境裡思考的時候,會下意識放鬆對外界的警惕,被牽著鼻子走。

嚴舫和周祁幾乎是非常同步的垂下眼,盯著壓在紙上的筆,江復庭再一次拿起轉了起來。

與此同時,白唐的手已經摸在了衣物上,薄薄的鬼氣先是像霧一樣,接著化成了千絲萬縷,悄無聲息地滲進衣服裡。

這期間兩人正好盯著桌面。

江復庭提到的這個問題,嚴舫和周祁並不是沒有想過,但是這個案子現在不在他們手上,不管是對兇手還是對受害者的瞭解相當有限,只能拘束於這幾張沒有什麼太大突破性的紙上。

嚴舫忽然挺直脊背,江復庭下意識一繃,餘光略有緊張的在白唐身上掃過。

白唐的姿勢還和先前一樣,沒怎麼動過,似乎還在探索。

江復庭正準備手指抖一下,讓筆再掉下來,嚴舫側了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大多數情況下,兇手出於某些應激性的精神創傷或者……”

他說著意味深長的一笑:“單純為了性。”

江復庭默了一下,詭異安靜的片刻,耳邊忽然響起清脆的乾咳。

他下意識的撇頭去看白唐,從對方難得的嚴肅中得到了答案。

方才還帶了些許希望的心直墜谷底。

搜不到魂,只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投胎了,還有一個是魂魄的氣息被隔離了,最糟糕的就是魂飛魄散了。

他看著桌上的物證,感覺每冒出一個疑點,去摸清的時候,結果發現又是一個死衚衕,他略有煩悶的收回視線,指尖在桌子上敲了起來。

白唐將跟前的東西往桌子中央一推,人模人樣的說:“這次麻煩你們了,可惜沒有對我們有用的資訊。”

嚴舫也沒指望他們看一眼就真的能看出花來,要辦案真這麼簡單,他們也不需要費勁到處奔波,和死神打交道了。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翹起二郎腿:“這案子現在不在我們手裡,你們確定還要繼續查下去?二隊雖然本事不大,但是挺磨人的,他們的後門不好開啊!”

白唐這會正為這案子的歸屬發愁呢,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誰知道嚴舫這話剛巧說到了他心裡。

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笑:“嚴隊長,給你提個建議,從我剛才對

物證的判斷來看,已經不太像普通的失蹤案了。”

嚴舫聞聲抬頭看他:“怎麼說?”

“這事您要換個角度想啊!”白唐友好的樣子活像個大尾巴狼:“這種綁人的失蹤案,從動機來考慮,一個是為了錢,一個就是衝著人。可如果兇手是為錢,早就打電話勒索了,怎麼可能沉得住氣到現在,所以這就是衝著人來的,既然是衝人來,那就好辦了!”

他激動得一拍大腿,江復庭懶得聽他故意賣關子,截口道:“兩個失蹤現場都留有各自貼身物品,性別不同,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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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淡淡看了眼嚴舫:“為了性的機率很低。陸長榮失蹤那麼久,已經完全沒有了生活痕跡,極有可能已經死亡,現在陳意歡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剩下的話,不用他說得太明白,嚴舫已經透徹到不能再透徹了。

以陸長榮沒有生活痕跡假定他死亡,合情合理,那這就是命案!

陳意歡陷入類似的遭遇,很有可能也已經遭了毒手!

嚴舫激動得有些想揚嘴角,但立馬覺得不妥,又壓了回去。

他拍了下週祁的胳膊:“去二隊把這兩個案子搶過來,合併成一個案子。他們那嘰嘰歪歪辦案子的樣,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周祁立馬點頭,點完頭又一愣,怎麼搶?沒有失蹤人被害的確切證明啊!

嚴舫板起臉來,“那他們有陸長榮近三年來的生活痕跡證明麼?底氣放足點,衝進二隊的辦公室,就說我放的話,他們拿不出證明,那這案子就是我們的了!”

這就像要人去證明你媽是你媽一樣強人所難,反正嚴舫土匪流氓起來,所有的土匪都要甘拜下風。

但周祁不敢說話,領了命,旋即馬不停蹄的出門,一隻腳才跨出門,嚴舫又事多的叫住他。

“哎!等等。”

周祁扶著門,回過頭。

嚴舫叫完人,繼續吆喝道:“這兩起案子嫻熟度過高,現場痕跡收拾得幹淨利索,罪犯顯然相當有處理這些問題的經驗了,我估摸著應該不止這麼兩起。”

“你去把近幾年的失蹤報案,全都調取出來做個彙總。不限全國各地,只要失蹤現場有受害者全部貼身物品的。要是有連環作案的可能,那就不排除兇手在這些時間內,有流竄作案的可能。”

他說完話,周祁還愣在門口,繼續等他下一步指示。

嚴舫見他又犯起了傻勁,又是頭疼的一揉太陽穴,不再看他:“行了,你去吧!”

等周祁徹底走了,江復庭也不願意跟嚴舫這樣事逼的人多待,他站起來披起外套:“我們準備一會再去一趟陸長榮生前故地看一下,就不多打擾了。”

嚴舫熬鷹一樣熬了一整晚,收拾桌子的時候打起了哈欠:“好,記得老規矩,線索共享。”

江復庭點了點頭,隨後對白唐勾了下手指:“走吧。”

突然被輕佻的白唐盯著他的手指,考慮是直接咬斷,還是受累讓自己動手掰斷。

江復庭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他刀子般的目光,熟若無睹的收回手。

因為趕時間,出了辦公室,兩個人就開始大步流星。

白唐剛才跟他說的例子,雖然跟現在的案子略有不同,但確實給他開闢了一個新的思路——生者和死者的合作。

他一邊極速奔走,一邊快速思考:那麼有沒有可能出現活著的兇手和死去的無辜者合作呢?

意識決定思維,鬼既然是另一種意識的存在,那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是否同樣在鬼的身上也可以作用?

如果能讓鬼對兇手產生這樣的依戀情緒,那兇手本身需要足夠強大,而鬼生前的幼年——想必也要足夠的自卑和脆弱吧。

江復庭翻了下手機相簿,螢幕上正好是他剛才在案宗上拍下來的地址。

白唐站在他一旁,瞅著熙熙攘攘的街道,問道:“現在去哪,還要去拜訪失蹤者家屬嗎?”

江復庭目光閃了閃:“回來再去拜訪,現在先去一趟城郊的孤兒院。”

他話剛說完,靠近他們的車道上,正好有一輛空計程車緩緩駛來。

江復庭立馬伸手攔下:“師傅,樂樂兒孤兒院。”

計程車趁早一路貼地疾馳,上高架下高架,郊區的車流明顯緩了不少,孤兒院地處比較偏僻,這片郊區還算是開發過的,人少是少了點,但處在新建設的綠化和高樓大廈間,也不算那麼的荒涼。

大部分的計程車司機都是話癆,東拉西扯的能說一路:“不過現在大家條件好了,有的人願意生,有的人不願意生,有的就是單純心裡善良,我開了那麼多年車子,也有像你們這樣兩個男娃娃一塊去領養 孩子的。”

江復庭總覺得司機自行腦補了多餘的東西,她抬起眼,正好看見後視鏡裡,司機溝溝壑壑的眼皮彎成月牙。

司機根本不給他點解釋的機會,話閘子越說越開:“你們也別不好意思!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孤兒院裡的娃娃一個個都是命苦的,要是能養一個,也算是行善積德。那些娃娃能去個有條件的好人家,總比待在拋棄他們的親生父母那好。”

我們真的不是去行善積德的。

江復庭想著,但也不好打擊司機的積極性,而且對於一個過客般的陌生人,也沒有費精力去解釋的必要。

眼前的路已經越駛越偏了,兩旁的高樓大廈如海市蜃樓快速消失在後頭。

寬闊道路兩邊是寬厚的綠化帶,乾枯的樹枝成群一片,密密麻麻的佇立著,唯有馬路中間的綠化帶,栽種著參天的銀杏樹,偶爾還有一兩片枯黃的葉子顫顫巍巍的落下。

前方的信號燈很不湊巧的亮起了紅燈,司機不慌不忙的降檔,踩下剎車:“誒!你們是去找男娃還是女娃啊?”

白唐敲著二郎腿,繾綣的歪著脖子,視線對著窗外飛速後移的風景:“找男孩子。”

“哦——”司機透過後視鏡打量著後座的兩人,不知道自己又意會了什麼,笑得一臉盪漾:“男孩子好,男孩子長大了有責任心,等老了還能一直待在身邊。”

江復庭直接沉默下來,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和司機共通的話了。

白唐見他在司機手上被迫吃癟,沒忍住嘴角的笑,轉移話題問:“師傅,你家是男孩還是女孩啊?”

“我家?”司機一提到這個,臉上的笑意就跟塞滿了陽光,多到裝不下溢得到處都是:“我家可是一雙女兒。”

白唐愣了愣,似乎有點意外,然後一臉喜氣地說:“雙胞胎啊!”

“是啊!”司機驕傲的應道。

綠燈再次亮起來,車子反應迅速的應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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