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符三年正月十二日

此日是個陰天,大雪下了十餘日之後,終於暫歇,京師的氣溫也是有所回升,人們開始陸陸續續的從家中出來走親訪友、相互拜年、祭拜祖先,開封府城中因大雪而較為冷清的街道也變得逐漸熱鬧起來。

到了下午之後,街面之上是人流如潮,各種小攤小販,無論是瓦肆集中的地段還是小街里巷,到處都有。

東京的各種店鋪也是開張營業,沿街吆喝,吸引商客。

店鋪之中商貨也是五花八門,以肉食、果蔬、飲品及各色小吃最多。玻璃器皿、海外奇珍異寶等等是應有盡有,除此之外,沿街還有一些矗立在街道兩旁酒樓、茶肆、勾欄等。

一般酒樓常伴有吹簫、彈阮、歌唱、散耍的人助興,規模較大的酒樓則是達官顯貴、富商巨賈的嬉戲場所,這些酒樓為了吸引客官、籠絡客人,除了經常安排一些雅俗共賞的文化娛樂活動,也僱傭一些風塵女子在酒樓作招待。她們聚於百餘步之長的主廊上,等待酒客的呼喚,閒漢、小廝也是為掙幾個跑腿錢,是來回穿梭不停。

另外還有由江湖草臺班組成的瓦子,說唱、曲藝、雜技、魔術、木偶、踏索、口技之聲是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東京開封府城裡城外是好不熱鬧,可皇宮之內卻是溫度驟降,空氣也是異常冷凝,令人窒息。

東京皇宮福寧殿之中更是如此,醫官、宮女、內侍個個倚牆而立,恨不得將身子縮排殿壁中去,自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聚集在內東外之外的眾大臣均是伸長了脖子向福寧殿方向張望,盼望得到福寧殿的更近一步的訊息。

早在十二日五更時分,眾臣就得到了殿中訊息,說宋帝趙煦的脈氣是越來越微弱,且自汗不止,根本無法進食。

宋帝趙煦已到了最後彌留之際。

福寧殿殿內

“官家。。。官家。。。我的孩子啊。。。”宋太妃朱氏嚎哭的撲向躺在龍床之上的趙煦,撲倒在了床前,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握著趙煦冰冷的雙手。

趙煦此時已經氣息微弱,口不能言,但眼睛卻是睜開的,並且還顯得較為清亮,較為有神,使人不敢與他直視。

“傭兒。。。傭兒。。。你想說什麼?”朱太妃見趙煦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於是連忙將耳朵湊到了趙煦嘴邊,連連問道。

眼角溼潤,站在一旁的太后向氏見狀微微皺了皺眉。

殿中諸人此時也是異常緊張,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要知道此時從趙煦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將會是字字千金,將會決定大宋朝廷今後的格局,將會決定許許多多人的命運。

趙煦近侍郝隨與劉有端對視了一眼,眼中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此時福寧殿中是鴉雀無聲,沒有一絲聲響,眾人都想聽聽趙煦在彌留之際到底想說什麼。

可眾人伸長脖子、屏住呼吸,等了半響,除了聽到朱太妃的啜泣之聲外,仍是沒有聽到其他任何聲音。

“陛下想寫字。。。”此時郝隨忽然發現趙煦手指頭一張一弛的,似乎是想要握住什麼東西,於是說道。

想握住什麼東西?不一定就是筆,並且手指頭一張一弛的,不一定就是想握住什麼東西,萬一是臨死之人死前的垂死掙扎呢?

不過郝隨此時已經說出來了,聲音雖不大,但已經被福寧殿中的所有人聽到了,於是根本無人敢反駁,阻擾皇帝頒佈遺旨,就是抄家滅門的死罪。

向太後只是又皺了皺眉,沉默不言,而朱太妃卻感激的看了郝隨一眼。

眾人聞言是手忙腳亂的準備筆墨紙硯,郝隨隨後跪在床前將沾滿墨汁的御筆塞在了趙煦手中,劉有端抬著一個玉盤,玉盤之上放著一張玉箋。

郝隨所料不差,趙煦果然是想寫字。

趙煦握住御筆之後,就向下放去,御筆尚未觸及玉箋,筆上的濃墨就一滴一滴的滴在了玉箋之上,發出一連串的滴滴答答的聲音。

殿中諸人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屏住呼吸,是死死的盯著趙煦手中的這支御筆。

趙煦此時呼吸是越來越微弱,幾乎是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右手幾乎已經握不住御筆了,郝隨連忙扶住了趙煦的手臂。

最後趙煦拼勁渾身力氣,終於在玉箋之上寫了個“十”字。

朱太妃急促的呼吸著,感覺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十三啊,快寫十三啊,朱太妃心中瘋狂的喊著,臉憋的通紅通紅的。

只可惜趙煦到了最後,只是寫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十”字,就雙手一鬆,御筆“啪”的一聲落在了玉盤之內。

此時的趙煦已駕鶴西去,年僅二十三歲,可謂是盛年棄天下,令人唏噓不已。

“官家。。。。”宮中諸人頓時就跪在地上,大聲哭嚎起來,悲聲慼慼,傳遍了整個福寧殿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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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兒。。。傭兒。。。我知道你想寫十。。。三。。。傭兒啊。”朱太妃放聲大哭,哭得是肝腸寸斷,使人見之不由得心生憐憫之意。

朱太妃滿懷希望到滿懷失望,再加上喪子之痛,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人就似要暈厥一般。

“來人,扶太妃下去歇息。”向太後哭了一陣之後就很快振作起來,擦了擦眼淚後下令道。

諸內侍、宮女聞言就碎步上前,打算扶朱太妃進寢宮歇息。

“不要動哀家,哀家不走。”朱太妃淚流滿面的問向向太後:“娘娘。。。傭兒的意思是立先帝十三子。。。”

“住口!”向太後聞言眉頭一挑,呵斥道:“傭兒?傭兒是何人?你竟敢不用敬語?吾看你是亂了方寸了。官家已經對吾說過了,何人可以繼承大統。”

“娘娘,何人啊?”朱太妃驚懼的問道。

“先帝十一子趙佶。”向太後冷冷的的答道。

“娘娘,不是的。。。不是的。。。”朱太妃花容失色,說話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朱太妃哪裡相信向太後之言?且不說向太後的朝政傾向和高太后一致,與趙煦的關係也是平

平淡淡的,並不密切,就說這些日子朱太妃或自己或讓自己的心腹親信守在趙煦身邊,趙煦哪裡有遺旨留下?還指定十一哥趙佶繼位?

簡直太荒謬了,太匪夷所思,太令人憤怒了...

趙煦臨死之前寫的是一個“十”字,那麼十一或十三,甚至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都有可能,誰又能肯定是十一呢?

不過老九申王趙佖肯定是沒戲了。。。

“住口!”向太後聞言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厲聲說道:“朱太妃,注意自己的身份。”

向太後隨後不理委頓在地的朱太妃吩咐左右道:“太妃失子,方寸已亂,來人,扶去殿後歇息。”

向太後殿中近侍梁師成、梁從眾兩兄弟聞言應了一聲,就去攙扶朱太妃。

“不要碰我,我不走,我要守著傭兒。”朱太妃一把推開了梁師成,拼命掙扎道。

“這。。。” 梁師成不敢用強,與梁從眾對視了一眼,又看著向太後,面呈難色。

“爾等難道想抗旨嗎?”向太後瞪著梁師成兩兄弟喝道。

趙煦在位之時,向太後一向淡泊,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可此時忽然分外活躍,儼然老練執政者的模樣,使得驚訝不已。

“奴婢遵命!”梁師成、梁從眾兩兄弟應了一聲,就強行將朱太妃架了起來,向殿外走去。

“狗崽子,住手,不可對太妃無禮。”郝隨見狀大怒,尖聲呵斥道,邊說還一把將梁師成推了個跟斗。

“哎喲,狗賊,竟敢打你爺爺?”梁師成跌倒在地,連聲叫罵道。

平日裡,梁師成、梁從眾兩兄弟為了爭寵,早已與郝隨、劉有端是勢同水火,早已恨不得一口吞了對方。

事情到了此時,郝隨、劉有端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二人早已與朱太妃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此時只有孤注一擲,擁立十三子簡王趙似,如此才能保住他們在宮中的顯赫地位。

“向太後。”郝隨不理梁師成,轉頭對向太後說道:“陛下屍骨未寒,你們怎能如此對待太妃啊?娘娘你居心何忍吶?”

郝隨說話間已是淚如雨下,聲音也是極為哽咽,令人傷心難過。

“陛下親筆,十三子趙似繼位,爾等欲抗旨乎?”劉有端隨後揮手大聲喊道。

郝隨、劉有端手下聞言均是呼啦啦的圍了上來,郝隨、劉有端人多勢眾,頓時就將向太後、梁師成、梁從眾等人圍了起來,同時推推搡搡的,尖聲叫罵。

“你們。。。你們。。。竟敢。。。竟敢造反嗎?”向太後居於深宮之中,一向是養尊處優的,就算有些爭鬥,也是明爭暗鬥的,哪裡遇到過如此明火執仗的?

“逆賊大膽,給某家拿下。”正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內侍省供奉官童貫率數十名小黃門衝進了殿中,童貫一馬當先,拳打腳踢,瞬間就放倒了數名身強力壯的郝隨等人的手下。

“童供奉。”向太後雙目含淚感激的看著童貫,援兵來到,向太後頓時就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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