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營地。

一陣喧囂之中,葛鷓轉過頭,望著從天而降的水滴,雪花和灰燼,看到了孔鑫捧在手中的靈牌,那是師傅的靈牌。

他沉默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師傅的神位,擦拭掉上面的灰燼和塵土,水滴從天而降,將文字洗淨,亦如那一日的大雨,將葛鷓和師尊的一切都剝奪。

“怎麼又是雨水,我討厭雨水。”

葛鷓說完伸出手接過靈牌,捧在手心裡,轉身向著小竹林的方向踏空而去。

孔鑫頓時大急,在身後呼喊道:“盟主大人請留步,俺從千里之外的炎郡而來,是來尋求您的幫助的,請您看在我們一直供奉司徒道君的份上,救救我們吧。炎郡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請您睜開虎目看一眼吧,我們實在是沒有活路,也不知道誰能幫助我們了。”

黑夜之下,冒著滾滾濃煙的營地之中,一個瘦骨嶙峋的漢子發出野獸一般的哀嚎,他跪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觀山盟主憑空消失,讓人懷疑這一切是不是曾經真實存在過。

宋子初和周圍人望著他悲傷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別樣的悸動,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難渡。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也唯有家國之痛才能逼得這泥土般的漢子低頭哭泣,周圍人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宋子初慢慢地走到孔鑫的面前,將他攙起,他拉住周圍徐昇陽的大手和孔鑫的獨手,安慰道:“放心吧,盟主他離開只是為了將老神君的靈位請到小竹林,或者請到英靈殿上。你們隨著我們上山,觀山盟大比即將結束,你們有什麼委屈儘管和盟主大人說,看在司徒道君的面子上,盟主一定會儘量滿足你們。”

看著兩人站在雨雪之中瑟瑟發抖的樣子,宋子初連忙派人取來的棉衣給二人披上,安排二人先到營地外的軍營房之中暫住。

野豬老大繼續催動道法,大地之中的地下水井噴一樣地噴到空中,接觸到天空之上的雪花,化作冰冷的凍雨雨滴掉落下來,鬼卒符咒造成的熊熊大火被這突如其來的雨水澆滅,滿

天飄舞著灰燼,整個營地幾乎在轉瞬之間變得泥濘不堪。

山腰和山頂支援而來的幾位觀山盟弟子也已經到了,指揮著軍士們維持秩序,原本就刺鼻的惡臭此刻又加上了屍體的屍臭和一股股烤肉的肉香,混合到一起成了催吐的良藥,連宋子初都忍受不住,用金羽扇呼喚狂風將惡臭扇走。

峽谷外馬蹄聲急響,一隊隊騎兵從星隱城外的軍營之中支援而來,在宋子初的指揮之下開始進入營地內搶救傷員和亡者。

一具具被燒得面目全非,被雪水泡得泛白的屍體從營地內抬出直接扔進火坑之中,屍體之多,無底洞一般的火坑都被填滿。士兵們被逼無奈只得將其餘的屍體整整齊齊地擺放到周圍的空地上,彷彿北地秋天曬乾的蔬菜。

葛鷓懷抱著師尊的令牌,將令牌請到了英靈殿之中,緩步走出了英靈殿,一路走到小竹林之中。

雪落竹林,月夜疏影,原本是一陣幽靜的景象,現在看來,增添了許多憂傷。

葛鷓望著自己師尊的墳墓,跪在雪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九個頭,他的視線再次朦朧起來,輕輕說道:“師尊,今日難民營遭到襲擊,我去擊殺鬼修,居然發現了您的信徒,他們拿著您的靈牌彷彿是有事求我,您還沒有被時光遺忘,您為蒼生所做的一切都有人記得。”

葛鷓喃喃自語,彷彿又回到了麒麟崖上的歡樂時光,麒麟仙府的一切再次被串起來在眼前不斷重複出現,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當年調皮搗蛋的童子轉眼間變成現實世界裡頂天立地的男兒,觀山盟的一山之主,幾十萬人的希望。可是在他的心中他仍然在懷念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和曾經和師尊度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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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災道人同樣是他的師尊,這位師尊更關心他的修為,希望他能成功崛起,為道一教再續一口氣,拯救瀕臨消失的宗門。他和三災道人更像是成人世界裡的一種交換,兩個人各取所需,葛鷓負責振興道一教,三災道人則負責保護弱小的葛鷓,雖然密切,卻多了一絲功利。

唯有竹仙人和葛鷓之間沒有互相利用,反

而擁有的是父子一般的深情。葛林早夭,臨終前託孤給司徒道,冰真人狂熱地追求修為,忘記照顧道侶司徒道的感受,竹仙人司徒道幾乎將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了葛鷓的身上,為了葛鷓的成長,不計任何代價,不計任何回報,只是希望葛鷓能夠在殘酷的修真界能夠無憂無慮地活下去。

葛鷓最終成長成了一方巨樹,竹仙人卻化作了肥料,消失在生命的盡頭。

山腳營地,愁雲慘淡的營地中突然傳來一陣狂笑之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狂笑之人正是他們的軍師,宋子初望著滿地的死屍和水淹的營地狂笑不止,清秀的面目變得逐漸扭曲,狂笑聲在空氣中傳出去多遠。

眾人都看得一愣,害怕軍師大人氣得失心瘋,李三彪來到軍師面前剛要勸解,忽然聽到軍師大人的一聲大吼:“大魏和大楚聯手襲擊了難民營地,此仇非報不可!”

四周在雪水中站著發愣的難民們聽得清楚,眼神中逐漸有仇恨生出,這一絲絲仇恨彷彿惡之花一般,不斷地吞噬著他們的內心,漸漸地,他們的內心深處滿含恨意。

他們原本都有自己平靜的生活,是戰爭讓他們遠離家園,飽受凌辱,最終在觀山盟找到了一片苟活的淨土。而如今,他們最後一絲淨土也被戰爭的魔爪侵染,是大魏和大楚,是這群畜生逼得他們退無可退。

“殺光他們,殺光這群畜生!”

伴隨著宋子初的怒吼聲,整片難民營地的怒火被徹底引燃,喊殺聲震得山谷內到處都是回聲。不明所以的士兵們也跟著吶喊,隨後是這裡鎮守的修真者們。

宋子初不知不覺地煽動著所有人的情緒,即使葛鷓仍不同意進軍,恐怕也拗不過民意,宋子初轉過身來,滿臉都是笑意。

盟主大人,當今之事,可由不得你了,說來還得感謝鬼修們,給了我一個發動戰爭的機會,宋子初的嘴角飽含著笑意,消失在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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